第35章 明暗

神木凉和织田作之助初见于一场富豪谋杀案。

她作为初出茅庐的清洁工,尚未获得组织的信任,不能独立进行工作,组织分配了带她去工作地点的同事。

他们撞上了还未离去的14岁少年杀手,神木对他上挑的锐利眼尾和睫毛下的冷漠眼睛印象深刻。

他站在那里,像一柄无鞘的利刃。

此少年杀手在业界极负盛名敌人闻风丧胆单枪匹马便能直驱目标首级……以上情报均由话痨同事在片刻后提供。

彼时的织田作之助正举着一本书,对着月光细看。他没有看向来人,杀气直截了当涌来,警告对面一有异动,就会身首异处。

同事掏出象征身份证明的铜色信物,这是他们组织的标识,他收敛了杀气,没有说话,翻出窗外,揣着书走了。

“哎呀,真是吓人的家伙。”同事抖了抖肩膀。

他们很快打扫完现场,本次任务是将富豪的尸体伪装成事故,这活儿听上去简单,却很繁琐,主要是同事话太多。

神木凉心道下回再装鬼吓吓他好了。这回光和他碰面就费了不小的力气,不管她怎么用力彰显存在感,对方就是感知不到她,最后只能用了个迂回的办法。

“不错不错,你很有潜力,再过二十年就能干到我现在的位置了。之前我带的好几个新人见到尸体都把现场吐脏了,还清洁工呢,这不是捣乱吗?”

现在的位置,给呕吐新人擦屁股的位置吗?

话痨同事描绘出一幅毫无前景的职业未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小不点刚多大就跑来干这活儿。”

他从箱子里掏出沾了泥土的大码男士鞋,在屋内踩了两圈,又换上另一双稍窄的鞋子原样炮制。

这伪装并不高明,雇主购买的是C级套餐,钱大概都花在雇佣杀手上了。C级可以在扑哧扑哧、自由之光、哒哒哒等主题间进行选择,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带剧情的诸如经典的爱恨情仇主题是A级套餐以上的内容,定制又是另外的价钱。价格给足的话提供替死演员也毫无问题,雇佣一个新员工比清洁剂的价格还要低廉,昂贵的是培训成本。

同事煞有其事地嘱咐道,提供套餐之外的服务是对组织资源的浪费,务必按契约严格执行。

神木凉点点头,将这些无用的知识抛之脑后。

这名同事话多,却很有职业素养,节假日带头加班,是组织里神木凉的二号讨厌对象。他总说攒够一笔钱就要回老家结婚,直至细纹爬上他的眼角,这句话仍没有应验的迹象。

他在两年后死于一场A级套餐定制。

雇主开出一个高昂的价格,难办在他的要求必须由经验丰富的员工完成,这样的员工很少有愿意去送死的,一时间没人接下,在随机指定某个倒霉蛋前,话痨同事主动去了。

“反正我攒这钱也没用啦。”他露出落寞的眼神,最后一次和神木凉搭话,塞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请求她交给某个人。

这种事情自己去做不就好了。

难道她是什么很值得信任的人吗?

神木凉站在目标拉面店门口,打量了两眼招牌,径直走进店里,未到吃饭的时间,里头没有客人,带着碎花头巾的女子正在打扫室内,完全没注意到店门开关过一次,神木凉将写着收信人姓名的厚厚信封放在吧台,拉了拉绳铃。

很快,带着头巾的女子跑出店外前后张望,信封被她抱在怀里。

神木凉已经走远了。

清洁工不需要固定搭档,员工流动率很大,新员工继承上一任的数字,持有数字的人是谁无关紧要。

数字,不变的只有数字。

她持有的硬币恰好是数字五,如同恶作剧般的巧合。

如果这枚硬币也不是,她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她不该来到这里,换至下一个世界的方法……

肩膀一歪,神木凉停下脚步,不知在期待什么,然而行色匆匆的路人毫无撞到人的知觉,好像这层意识被抹除,步履不缓地走了。神木凉顿了顿,继续没有方向地走着。

街店依次而过,路过她的身侧:零食店里扒住母亲胳膊撒娇的孩子、在洋服店里亲密交谈的年轻情侣、站在皮包展示台前手挽着的老年妇女、大快朵颐吃着披萨的学生们,玻璃窗内的人们尽情展示着他们的人生碎片,如同关在橱窗里的一道影子。

神木凉正要拐过转角处的咖啡店,眼睛一眯,店里靠窗桌子上透明咖啡杯恰好反光,她驻足站定,注意到窗边坐着的人。他捧着浅色书封的手指上长着明显的茧子,食指侧和虎口周中,是枪茧。她最后将视线转上,那晚的红发杀手正恬静地陷在软沙发里看书。

视线撞上,茶褐色的眼睛不知不觉从书页上移开,神木凉产生了被猎豹盯住的错觉。

她正在被注视着。

久违的视线让神木凉几乎打了个激灵,很久没有人能看到她了。像眯眯眼那样感官敏锐的人能发现她的存在,和她相处久的人也能慢慢做到这点,例如话痨同事,如果交集变少,那么存在感会再次减弱,某次她和话痨同事三个月未搭档,对方差不多又注意不到她了。

这样的世界,待着的理由又是什么?

神木凉指了指那本书,红发少年从善如流地举起书封,让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这本书我看过,是部优秀的作品。”神木凉比划了两下。

红发少年的眼睛亮了亮,哗啦啦翻出几页,将某个片段贴近玻璃。

神木凉“唔”了一声,又摆摆手。

他们就这样隔着窗户交流,直至下一次神木凉路过这家咖啡店,看到他在同一个地方坐着,神木凉的脚步顿了顿,红发少年已经看到她,朝她举了举手上的书,还是上次那本。

就这么喜欢吗?

神木凉走进咖啡店,风铃的声音响起,咖啡豆的香味浓烈扑来,店里人不多,店主仍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走近红发少年的位置,坐在对面。他们谈论文学,交流看法,就这样度过了许多下午。

直到神木凉住的地方被炸飞。

她不得不在瓦砾里生活了一周,期间神木凉试图挖出点先前的生活用品,除了拖出条破了洞的褥子一无所获。

积攒的现金付之一炬,身份不明又身无分文,在这个混乱的城市她别无去处。

和组织联络的通讯设备一同埋在下面,了无音讯。和她联系不深的人很容易忘记她,如同遗忘一段不重要的数据。

生存下去的手段还有很多,偷窃,抢夺,因为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便利。

这个拒绝她的世界,值得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存活下去吗?

即便就此消失,也没有人会发现,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

就像老师一样。

神木凉扣住手心,靠在棚边不知度过第几天,她昏昏沉沉地想:“原来人的存在需要别人来证明啊。”手上的癞痕被她不住摩挲,即将成为一个新的伤口。

如果就这样死去呢?

死亡的记忆已经模糊,因为死亡从未光临她,她离老师还是那样遥远,所以才会被舍弃……

织田作之助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天气阴沉沉的,随时会下雨,他决定抄个近路。路过一片废墟楼宇,前阵子那场爆炸引起不小的骚动,无非又是帮派间的利益冲突,政府显然不打算出面处理,只要没有闹到明面上来,便任这几个组织间争斗,彼此消耗。他没有参与任何势力的打算,就算看到有个搭得摇摇晃晃的破烂棚子,以及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的住民,也和他没有关系。

……和他没有关系。

他站到木棚前,很难说清这棚子究竟是用什么搭成的,看不清颜色的塑料布,腐朽到一半的木头,卷曲成结的金属丝,以及……他注视着如同流浪儿的神木凉,对方自他靠近就睁开眼睛。

谁也没有开口。

乌云隆隆而至,雨滴重重坠落,棚屋率先响起声音,雨水滑落在地上,尚未形成声势。

织田作之助开口道:“我可以进来避雨吗?”

神木凉在狭窄的棚子里挪了挪,凑出额外的空间。织田作之助弯下腰,从善如流钻进棚子,雨棚因他的动作摇晃了几下,顽固地维持着斜顶的形状。

二人静静待在陋棚中,大雨并未如期而至,细雨虚晃过一阵,阴云便渐渐散了。

“要住在有屋顶的屋子里吗?”

作为躲雨的回报,织田作之助发出这样的邀请。

神木凉不言语,化身为钻木取火的木棍,企图在他身上钻研出什么,织田作之助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坦然回望她的注视,神木凉在那双澈然的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

“事先说好,我的料理水平很差,只能做做普通的家务。”她嘟囔出这句。

“唔,我还挺擅长做咖喱的。”他回答道。

原本只是短暂的借住,从一个月到两个月。眯眯眼倒是很快想起了她,加派起工作来毫不含糊,对分配新住所一事只字不提。另一方面,织田作之助的房子遭遇袭击的次数超乎寻常地多,实战是保持手感的最佳方法,光是当清洁工身体很快会生锈。

……而且他做的咖喱真的很好吃。

从浴室热腾腾地出来,回忆随着身上的水汽蒸发散去,神木凉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空的。她的嘴角一僵,又伸进衣服内将口袋翻过来,无辜的布料上连线头都没有翘起一根。

用来证明组织身份的硬币不见了。

得到了不少新评论(幸福地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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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太宰治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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