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下得突然。
张凛推开黑色轿车的门时,细碎的雪粒正扑簌簌地落在他肩头。他皱了皱眉,灰蓝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收缩成一条细线——这是雪豹血脉的本能反应。管家匆忙撑开伞,却被他抬手挡开。
"不用。"
他的声音比落雪还冷。深灰色羊绒大衣下摆扫过台阶,在积雪上拖出一道浅痕。这座位于城郊的张家老宅已有百年历史,青砖黛瓦上覆着厚厚的雪,像头蛰伏的巨兽。
二楼书房亮着灯。
张凛解开大衣纽扣时,指尖在第三颗金属扣上顿了顿。那里有道细微的划痕,是去年李昭用拆信刀留下的。当时那个看似温顺的Omega笑着对他说:"哥,你的扣子歪了。"然后刀尖就擦着他的指缝划过。
"少爷。"老管家欲言又止,"老爷说..."
"我知道。"
他脱下大衣扔给对方,黑色高领毛衣包裹着精壮的躯体。走廊尽头的古董座钟敲了七下,钟摆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铃兰香。张凛的后颈腺体突然刺痛,雪豹的敏锐嗅觉立刻捕捉到气味的来源——
李昭正倚在楼梯转角处。
"这么晚才回来?"青年歪着头,银白色的发丝垂在眼前。他穿着宽松的米色毛衣,领口露出半截锁骨,右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不离身的翡翠指环。"董事会那群老家伙又为难你了?"
张凛没答话。他盯着李昭毛衣下摆——那里沾着几点暗红。
"血?"
"颜料。"李昭晃了晃手腕,袖口滑落时露出小臂上未干的油彩,"今天在画室尝试新技法。"他忽然凑近,带着铃兰香的气息拂过alpha的喉结:"哥在担心我?"
张凛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掌下的脉搏跳得很快,但李昭的眼睛依然在笑。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他莫名烦躁,雪豹的犬齿隐隐发痒。
"父亲在哪?"
"书房。"李昭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突然抚上他的眉心,"别总是皱眉,会留痕的。"冰凉的指尖像真正的狐狸爪子,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
书房门在这时打开。
张父的身影出现在灯光里。年近六十的alpha依然挺拔如松,左眼那道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那是十年前李家留给他的"礼物"。
"进来。"他的目光扫过两人交缠的手腕,"你们两个。"
李昭立刻挣脱,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张凛看着突然空荡的掌心,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他讨厌这种失控感,更讨厌李昭随时能切换的乖巧面具。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的味道。张父从红木办公桌后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推到他面前。
"下个月的继承人仪式,由你主持。"
张凛打开匣子。里面是把古董匕首,刀柄上刻着张家的雪豹家徽。这是家主信物,本该在他三十岁生日时才交接。
"太早了。"
"李家最近动作频频。"张父的视线移向李昭,"你弟弟该正式进入集团了。"
空气骤然凝固。李昭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沿溅出几滴。张凛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翡翠指环突然转向内侧——这是李家血脉紧张时的小动作。
"我反对。"
张父冷笑:"理由?"
张凛看向李昭。青年垂着眼睫,看起来温顺又无害。但他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锋利的爪牙。十年前那个雪夜,十二岁的李昭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将玻璃碎片抵在他咽喉上。
"他不姓张。"
"但他流着李家的血。"张父意味深长地说,"这才是最有用的。"
窗外风雪渐急。李昭忽然抬头,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泛着兽瞳特有的光泽。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唇色被茶水染得嫣红。
"我会好好协助哥哥的。"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张凛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十八岁的李昭浑身湿透地撞进他怀里,后颈的腺体烫得吓人。那时他说的也是这句"我会好好协助哥哥的",然后...
"张凛?"
父亲的呵斥将他拉回现实。李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指尖在杯沿画圈。这个动作他们心知肚明——是小时候约定的危险信号。
"没意见就下去吧。"张父疲惫地摆手,"李昭留下。"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张凛在拐角处停下,雪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书房里的对话:
"...抑制剂还够吗?"
"谢谢父亲关心..."
"记住你的身份。张家可以养一只宠物狐,但绝不会..."
后面的内容被风雪吞没。张凛握紧那把家主匕首,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他知道父亲在警告什么——十年前那场血案后,李昭既是人质,也是诱饵。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看住这只狡猾的狐狸。
直到收网的那天。
画室的门虚掩着。
张凛推门时,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李昭背对着他站在画架前,白色毛衣被颜料染得斑驳。落地窗外,雪已经停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李昭没回头,画笔在调色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哥哥什么时候养成这种癖好了?"
张凛反手锁门。画室很暖,但他呼出的白气依然清晰可见。李昭的后颈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里本该有omega的腺体,此刻却平整如常。
"你的抑制剂。"
他将药盒扔在茶几上。李昭终于转身,脸上还沾着一点钴蓝色颜料。
"真贴心。"他歪着头笑,"不过我今天不需要。"画笔突然指向张凛心口,"这里,沾到雪了。"
张凛低头看去,发现衬衫上确实有片未化的雪花。再抬头时,李昭已经近在咫尺。青年踮起脚,呼吸拂过他敞开的领口:
"哥的心跳得好快。"
画笔不知何时抵住了他的喉结。李昭的眼睛在暗处呈现出兽瞳的竖线,那是白狐血脉觉醒的标志。张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按在画架上。颜料管被撞落在地,挤出大团猩红。
"适可而止。"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李昭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继承人仪式提前,是发现什么了?"他的指甲突然伸长,在alpha手腕留下三道红痕,"比如...我上周去见的那个人?"
张凛瞳孔骤缩。他确实收到线报,说李昭秘密会见了李家的旧部。但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挑明——这不像那只谨慎的狐狸会做的事。
除非...
"你在试探我。"
李昭笑了。他放松身体,任由画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哥还是这么聪明。"指尖划过alpha紧绷的下颌线,"那猜猜看,我现在想干什么?"
松节油的味道里突然混入铃兰香。张凛的犬齿开始发痒,这是alpha被诱发易感期的前兆。他猛地后撤,却撞翻了身后的颜料架。缤纷的色彩泼洒在白色地毯上,像幅抽象的野兽派作品。
"你!"
"只是小小的信息素实验。"李昭舔掉指尖的颜料,笑容纯良,"看来哥的抑制剂也没带够呢。"
警报声突然响彻大宅。
张凛的终端同时亮起红光——这是家族最高级别的警戒信号。李昭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扑到窗前,只见庄园东侧的森林上空腾起浓烟。
"仓库..."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是存放父亲那些'收藏品'的地方。"
张凛已经冲到门口。转身时,他看见李昭站在满地狼藉中,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那分明是只蓄势待发的白狐。
"别动歪脑筋。"他警告道。
李昭举起双手,翡翠指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我保证乖乖待着。"等张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立刻收起笑容,从画架暗格取出通讯器:
"按计划行动。"
通讯器那端传来沙哑的男声:"少爷确定要这么做?张凛他..."
"正是因为他会去救火。"李昭望向窗外冲天的火光,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才是我取回家谱的最好时机。"
他脱下染血的毛衣,露出后背狰狞的伤疤——那是十年前张家给他的"见面礼"。更衣时,一枚雪花从衬衫领口飘落。李昭怔了怔,想起这是方才从张凛身上拂落的。
"...真是麻烦的哥哥。"
白狐的身影融入夜色时,庄园的钟声正好敲响八下。风雪再次降临,将所有的足迹与秘密一并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