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二十二章、独醒霜月冷

笑面僧言罢立即出手,先是一招拈花指,扑的一声打在那少年身上,只见他只是胸口流了鲜血,却并未身死,仍旧趴在林流亭身上自顾自地哭泣,哭声撕心裂肺,竟也不站起来还击。

笑面僧不信邪,便又补了一指,这一指点在了小童的“大椎穴”上,小童顿时脑袋便委顿了下来,可是仍然在兀自哭泣,啜泣声断断续续,看来还未身死。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处壶口镇人家已经燃起了炊烟,笑面僧看着那远处的炊烟心里烦恶得很,只要一件此种团圆景象,他脑中便全是他的哭婆婆庆怜君,而这小童的哭泣声也一直不绝于耳,他竟然也有着想与他一同哭泣的念头,顿时厌烦不已,这次用上了双手,一连在他身上拍了十六掌,小童如同散架了的栅栏一般,松松散散地趴在了地上,而不再是原先的跪坐模样。

笑面僧只当阿亮死了,正要离开,但是心头愤恨,将阿亮的头扭过来一看,竟见眼角还在兀自流泪,笑面僧大叫一声“啊呀”,怒气翻涌,最后又用尽自己所剩的全部内力,朝着阿亮的背上猛地拍了下去,“砰”的一声,阿亮应声吐出一口鲜血,这才彻底不再发声,双眼紧闭,应是死了。

笑面僧见状,不愿在此多做逗留,便立即飞奔下山,体内内力空竭,便骑了尚军的官马,朝宁丘县大泽山庄奔去。

笑面僧骑马归去,观内的小道童阿亮却并不知晓他去了何处。阿亮不知睡了多久,感到身子被人不断摇晃,他方才悠悠转醒。原来他并没有被笑面僧打死,因为笑面僧杀了尚国不下三百人,再加上先前与丁疯比拼武功,内力已然不济,因此尽管他对阿亮连下杀手,竟没有将他打死。阿亮也没有昏过去太久,他只昏迷了不多时,林长寻便先醒了过来,林长寻探得他的鼻息,知道他未死,便将他摇醒了。

林长寻所受的蒙汗药药力早就逐渐退去了,只是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笑面僧屠观的时候方才彻底清醒。待他一醒来便看到了那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小道童阿亮,更看到了阿亮身下的林流亭,因此他心头大震,探得父亲已经气绝身亡,于是早已大哭了一场。他将阿亮摇醒,盼他能将他昏迷期间的事告知一二,以便能够为父亲报仇,并寻找颜小文的下落。

他并不清楚为何忽然就成了现下的境地,对他来说,他只是大睡了一场而已。而睡前他还是方与父亲团圆、与未婚妻归家省亲的得意少年,也不知怎地,待自己醒来后,便就这样躺在一个尸体堆积成山的修罗场中,连同自己多年未见的父亲也已经一命呜呼。就在不久前,父亲还在与他共论天下大事,秉烛夜谈啊!

在出山之前,林长寻历来心性稳重。饶是他这样斯文谨慎之人,眼下却并不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他如何能认不出这座道观?他早些年的六年都是在这个小道观中度过的。如今父亲最爱的道观被毁,父亲也已不在,颜小文下落不明,他已然双目通红,额头青筋肿胀,面目狰狞,再也不是原先那温文尔雅的少年了。

阿亮虽是醒来,但毕竟受了极重的伤,能够保住性命已经实属不易。林长寻顾不得其他,抱起父亲的尸体以及重伤的阿良便飞奔下山,将之安置在父亲原先的村舍之中。阿亮只是对他说了“少林”二字,便又力气不支,在此晕死过去。

林长寻没有想到,道童阿亮并未见过什么世面,见到和尚就只知道说少林。而林长寻因此便认定了父亲是死于少林寺的和尚之手,颜小文是为少林寺的和尚所擒,故而大为恼怒。他将父亲恭恭敬敬地安葬好,又为阿亮涂抹了伤药,为他床边摆满了足够的干粮和净水,方才与之辞别,奔离岑阳境内。

他心中记挂着颜小文,原本他应好好地为父亲守灵,并将阿亮照顾好,奈何他眼下不知颜小文生死如何,因此在父亲坟头重重磕了十几个响头求父亲宽宥,又尽自己所能努力地救治了阿亮,才策马加鞭,急匆匆地奔向了嵩山少林寺。

殊不知他这一去,不仅未曾讨到颜小文,还因年少轻狂,见少林寺不肯交出颜小文,情急之下怒闯少林寺的山门,结果被少林寺的弟子横棍打伤,狼狈滚下嵩山头。亏得少林寺乃佛家名门,慈悲之心在怀,又认出了林长寻出身玄凌道宫,几个“无”字辈高僧将那打了林长寻的弟子狠狠责骂了一番,急忙派遣了几个沙弥将林长寻送回玄凌山,并附赠了一封少林寺方丈无定大师亲手所写的致歉信。不过护送到小沙弥自诩少林寺乃天下武林魁首,少林派中亦有许多人不服玄凌派与之平起平坐,因此为了羞辱玄凌道宫,竟尔将那封信隐瞒了下来,单单送上了一句“归还贵派之物”这样的无礼话语。

尚国,哀鸣山。

哀鸣山位于尚国岑阳以东,暇水以西,是尚国东南部的一座大山,一连绵延十几里,由于位置偏僻,且深山大谷不宜人居,因此此地寻常极少有人烟。这夜夜风轻拂,山中甚是安静,唯有虫鸣鸟叫偶尔响在深山之中,却愈衬得山谷幽深。就在这幽静山谷之中,月光皑皑,忽地闪过一道残影,从山间的一块石头上跃到另一块石头上,随即便又没了踪迹。

这一道残影快如闪电,昏睡中的鸟儿们都不曾被惊醒,唯独带动了几棵草木微微动了动,霎时间便恢复了原状,丝毫看不出有人来过。

这道残影刚过去不久,随即便又赶来了一道残影,这残影落地无声,身形极为矫捷,只见他追随者先前那人的踪迹便跃了过去。按说先前那人实则并未留下什么踪迹,不过随后追来的这人极为机敏,竟然一路顺着那人的路线追了过去,几个呼吸后也随即落入了一块大石之后,隐没了踪迹。

那先脚奔走的人影从那大石之上落入了一个深涧中,深涧之中深不见底,但是幸好天空中月光明亮,有数道光芒飘落下来,映照得小涧之中明亮不已。因此那人刚一辗转入深涧之中,他身后之人瞬间就追了下来,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映照的时分分明,只见两人皆是少年模样,那先前落入涧中的身着黑色锦缎,在月光下映得闪闪发亮,而随后落入涧中的少年衣着褐色布衣,两人皆是身形瘦削,黑衣少年足足有八尺[ 按汉尺算,一尺约23.1cm。一丈231cm。]高,褐衣少年比之稍微矮了一些,尽管如此,其站立的姿势却纨绔得很,斜倚着手里的铁棍,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少年兀自站立,身后已经没什么路可以走了,故此不再逃跑。夜风将他两边的头发吹得缓缓飘荡起来,直至此时方才看出,这黑衣少年竟然遮着脸面,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鼻梁和嘴唇来。

黑衣少年嘴唇嗡动,略带戏谑地说道:“臭叫花,没事干追我作甚?”

褐衣少年刮了刮上唇,笑嘻嘻道:“看你好玩儿就追你呀。”

黑衣少年闻言,也不恼怒,笑道:“岑阳都乱成一锅粥啦,你还有心情追在下?”

褐衣少年还他一笑,嘿嘿一声,道:“那你陪我去岑阳看一看可好?”

黑衣少年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少爷我可没空带你玩儿,将你打服了,你也就不追我了。丐帮的轻功可真粘人。”话了还不忘骂一句丐帮。

这少年话音刚落,便腾身飞了起来,他虽然说话声音极为细腻清泠,浑不似女子声音,然而出手却极为凌厉,一掌斜着朝褐色衣衫的少年劈去。褐衣少年脚下生风,一连跳出数步,转瞬间便将他的手掌躲避了开来。黑衣少年见一招不得,便又接连劈出数掌,数掌皆沾不到褐衣少年的身影,不禁怒声道:“丐帮的轻功当真是邪乎得很,这真不是什么妖术?”

那褐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听从帮主之命从玄凌山策马疾驰至岑阳、调查出云观之事的宇文觉,只是想不到他还尚未到达岑阳,便在穿越纵南山时碰巧遇到了这黑衣少年。宇文觉自恃轻功高超,除了师父以外极少服任何人,再加上此人或许知晓岑阳这边的混乱,便有心与他一较高下,顺便将他捉拿住,以便询问岑阳之事。

不过宇文觉没想到,此人轻功之强,与自己几乎不相上下,好在自己的运功法门要更为节省内力,如此一来一旦路途长远,便总是他占了上乘。因此宇文觉与他一路从纵南山向南奔下,到达暇水河岸,又顺着暇水跑了一段,从暇水向西跑到了哀鸣山,这才将他追上。

宇文觉想到此节,念及一路艰辛,也还怒道:“你的轻功就不诡异么?这一路可让你好跑,你丐爷爷要饿得皮包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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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蝉
连载中置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