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第二十章 透甲连心

朝玉京自言自语着,点手将一颗无定骨化作一架小型□□,将两颗黑球装载了进去,对准了正在静默出掌的金傀诸葛同,快要临松弦的时候他又伸手温柔摸了摸,才又将之一并发射了出去。

飞雷之速已属罕见,却犹不及殷天笑的丐帮嫡传“游龙步”。朝玉京收回无定骨的时候,殷天笑已然凭借遁地符绕到了金傀诸葛同的手臂底下。平地里蓦地生出如此一个大活人,已经被炼成人傀的诸葛同倒无动于衷,却吓坏了在一旁匆匆布阵的松学岭。

松学岭苍白的胡子猛地一哆嗦,方寸大乱地挥着他那破镜扇堪堪向下一轧。他本临时变节于心有愧,方才又被北月谪一番恐吓,此时心神正处于慌乱无主的状态,惊措之下走了调,本欲使出他那“竹喧意”的扇子胡乱在空中抖了一个不规整的圆,“竹喧意”的内劲还没出来,便被殷天笑一脚踹翻在地。殷天笑也不拔打狗棒,而是侧过身来做了一个亮相姿势,实则左右两只手分别使出了不同的掌法。

他右手对着金傀诸葛同,伴随着一声震耳龙啸,殷天笑一招“白龙摧心”气势无匹地冲向那面无表情的金傀。这龙吟之声一响,阵中阵外几大高手身形无不分别一滞,顾执忍不住拍掌“诶哟”一声叫了声“好”,石柱上的北月谪更是双目如鹰,猛然朝下面露凶光。因为殷天笑这一掌,龙啸之中竟夹杂着丝丝苍老衰竭之音,然而苍衰之中充斥着决绝与肃杀,反令此招威势平增数倍,更说明了殷天笑功力的精纯。

北月谪早就听说这三年闭门不出的殷天笑有了长进,眼下这才服服帖帖。不过似他们这种掌门人物,功夫到了一定境界就极难再有任何进益,何况殷天笑还遭逢大变,短短三年,他又是如何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殷天笑并未让北月谪的疑虑存在太久,下一招他便告诉了他答案。

就在他右手使出“白龙摧心”的同时,他竟左右开弓,右手也悍然朝慌乱的松学岭拍去,以“降龙掌”的内力和心诀,他竟使出了一招全然不在“降龙掌法”之列的招式,这一招并非变化在外在的招式本身,而是变在其中所蕴含的内力甚或“心意”上,殷天笑这一掌已经全无“降龙掌法”的根本形神,反而充斥着“懊悔”“愤恨”与“思念”,一招既出,殷天笑三年来压抑在心中的生而未养的愧愤之情、不能同爱人一并赴死的思慕恼恨之情、复国无望悲哀无力之情、身为一帮之主振兴丐帮未成的义愤填膺之情俱皆如洪水一般发泄了出来,一掌之后,犹如高山投石、江河溃堤一般,掌法的余波之中竟还充斥着一股潇洒无羁的落拓感慨之情。

一层一层,其中种种遍含人生百味,远远胜过松学岭蝇营狗苟、手忙脚乱所布置的什么阵法,松学岭也不算滥竽充数、招摇撞骗的半吊子,只是可惜了他一身镜扇功夫、无数精绝阵法,终究败亡在了他自己战阵之中的道心不坚,他临阵倒戈,终究是引发得他魂不守舍,他平生便是爱算计筹谋,便是在接下殷天笑这一掌时脑中想的不是如何接招,却是如何拜倒求生,他从本心之中就已经忘记了自己一派宗师的身份,便也无人能够救得了他,也无人能够助他使出他那满身的绝学武功。反倒是他存心看不起那延清道人的时候,反而是他武功最为高强的时候。

便是这样一位有开宗立派之功的江湖前辈、一位已然活了七十多岁却贪生怕死的虚名恶徒,就这样猝然死在了殷天笑的“绝念”一掌之下。

君山岛藏锋三年,与后山的宇文觉一样,殷天笑虽身处前山最高处,却日日对着那被叶安一剑削去的半截山峰出神,三年的光景,夜以继日地如此面壁,终究使他创出了这一招名动千古的“绝念”一掌。

“假丐假君王,假笑假面僧。假仁假道义,假父假怜君!”

殷天笑两掌出毕,黯黯收回双手,如是低声苦吟。

“砰!”

“砰——”“砰——”

殷天笑吟罢,却听“砰砰砰”三声,前一声乃是松学岭的残破尸身倒地不足为奇,而后两声,却震得整个枯霜大阵摇摇晃晃,令人耳膜发痛。

应着炸裂声响,两团巨大的火云绽放在了大阵之中,正是方才朝玉京抛出的两颗火雷。其中一颗趁着殷天笑一掌震得金傀诸葛同站立不稳,伺机穿入了其金甲之中,随即在其内部爆炸。而另一颗,则正面撞向了那凌空而来的蓝色剑芒,替殷天笑解了围。

殷天笑转身一看,发现金傀诸葛同的一条机械胳膊竟已经被炸了下来,而已经失去一臂的金傀不知怎地在此一瞬仿佛失去了与主人的联系,他本就是久战江湖的好手,知道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即转换内力,向金傀已然松散的各个关节猛然攻出,他先以君北海所授的“挫骨扬灰手”继续猛击金傀的关节,又用“游龙步”快速游走于金傀的周身,使失去主人控制的金傀周转不能。呼吸之间,殷天笑已经对之使出几十招,最后一抖腰间的麻布,亮出他那晶莹的打狗棒,大喝一声“龙从天降”猛敲金傀的面门。

可是金傀毕竟乃是金傀,那是能够在无主状态下在哀鸣山崖洞之中与老帮主吴歌缠斗十多年的玩意儿。殷天笑掌法、指法全数都用上了,却只是戳得他双手生疼。再加上朝玉京放出的那颗火雷,只是勉强破坏了诸葛同的一条胳膊、以及使它的行动变得慢了几分,它其他的手脚,竟仍然运转如常。

而且金傀的无主状态只是瞬间。殷天笑刚收回打狗棒,两只金傀便又立时回归了北月谪的掌控。好在此时不容小觑的松学岭已死,金傀冯瀚与谭上仁坠入石柱之中,金傀无因被顾执拖住,殷天笑力战金傀诸葛同,北月谪方才神识好像受了损伤,一时间无力再催动“哭霜剑阵”的蓝色剑芒,局势似乎陷入了僵持。

朝玉京背着手,眯眼望着石柱上的北月谪若有所思。方才只有他注意到,在两颗火雷爆炸的瞬间,北月谪的身子剧烈地晃动了数下,只不过他迅速稳住了身形,强作镇定。

北月谪似乎也感受到了朝玉京的目光,他仍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耷拉下眼皮看向朝玉京,就这样目不斜视地看着朝玉京。

此时朝玉京已经不知何时换了一副面具,这副面具乃是亮银色,只遮上半张脸,面具左右刻有祝融图腾,中央写有“天工”两个篆字。他身为晚辈,却并不畏惧北月谪,亦不卑不亢地背着双手,面具下的双眸直直地望向北月谪,与北月谪对视。

几个呼吸后,朝玉京看见北月谪右手的衣袖微微动了动,双眼不禁也弯了一个带有笑意的弧度,不过北月谪并不能看见。北月谪终于忍不住,不温不火地说道:“好小子,这是天工庭的新方子?”

世人知道天机太甲宗擅长炼制兵器,也知道其天工庭能够研制攻城战车、机甲巧人,却不知道太甲宗近些年来也已经开始炼制火器。若不是太甲宗宗主付盈缺早就有感于江湖动荡,朝玉京也无法从他中求来这两颗惊世骇俗的火雷。

不过朝玉京心中却是微喜,他怕的便是北月谪不问他。他神色自若,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打”神情,向北月谪笑道:“啊哟这可真是不好,让北月宗主发现了太甲宗的宗门秘密。不过那又如何?小可我是烟雨楼门人,与那太甲宗有何关联?”

饶是北月谪再能佯装“好涵养”,也被他这一席话气得牙痒痒。全天下都知道天机堂一分为二,烟雨楼与太甲宗虽说宗门两立,却依旧气同连枝,只是名头上去了“天机”二字而已。烟雨楼的“楼外楼”无处可觅,太甲宗的“山外山”亦是如此,而世人之所以无法找到两派山门之所在,据说便是因为两派掌门合力,用了术数与机甲相结合的巧妙手段才能做到。更有甚者,还说两宗山门本是一家,说是分家,实则分了个虚名而已。

北月谪不怒反笑,说道:“不管你山外山也罢,楼外楼也罢,你天机二派竟敢专门研制针对我法天宗的火器,今日之事后,我北月谪势必要拔了你们的山,拆了你们的楼!”

“哼哼。”朝玉京摇头晃脑冷笑两声,背后背着的右手快速转着两颗无定骨,摇头晃脑说道,“便也不瞒北月掌门,如你所料,方才晚辈掷出的两颗火雷,一名‘透甲雷’,一名‘连心炮’,乃是太甲宗付宗主苦心所炼,前者专毁号称坚不可摧的机甲,后者嘛……”

他又是一晃脑袋,道:“专炸那以心御物的左道。”

北月谪心口一惊,没有接话。一旁的顾执却怕热闹不够大,边是应付着金傀无因,便是抽空问道:“怎么说?”

朝玉京仍旧看着北月谪,双眸一寒,道:“便是透过御主所御之物,直摧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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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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