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你？”
顾宥庭愣了一愣，属实不大明白唐嘉禾的脑回路：“切磋比试而已，点到为止，我根本不会伤你，怎么能算欺负你？”
唐嘉禾几乎大叫：“怎么不算！你要打我！”
顾宥庭无奈：“切磋也是有来有往，怎么能算打你？”
唐嘉禾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听听你说得是人话么，青铜对王者，我打不过你啊。”
他根本不给顾宥庭反驳的机会：“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还让我跟你切磋，要么是你单方面打败我，这是对我的羞辱，要么是你单方面让着我，这是对我的嘲讽。不管哪一种，都对我的心理和感情造成了伤害，怎么不算欺负我？”
顾宥庭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有理。毕竟他生活的王朝已经覆灭，现代生活还是要听取本土居民的一些意见的。于是他欣然接受，虚心求教：“所言在理，本王明白，还有么？”
“还有？”唐嘉禾挺认真地一个一个数着，“还有，你不给我送礼物也算欺负我，惹我生气也算，还有不给我花钱，不理我，跟别人说话忽视我……”
顾宥庭很擅长举一反三：“所以你要是不理我，随便跟我生气，也是在欺负我？！”
“我干嘛不理你？”唐嘉禾一脸无辜地看向顾宥庭，桃花眼亮晶晶地格外诚恳，“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不理你，要是不理你了或者跟你生气了，那你肯定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啊！”
顾宥庭一时语塞，“噗嗤”一声被他逗笑，行吧，他正话反话不管怎么说都能画上一个圆，歪理邪说地还挺有道理，初见时的那句“以一敌百”诚不欺我。
这么说着笑着还没走几步，一团黑色巨影疾驰飞来，半点不带打顿地直冲唐嘉禾脚边，面目狰狞地冲他龇着利齿。
唐小爷没做好心理准备，被这一下突然袭击吓得不轻，一声“卧槽”外加退后两步灵敏的闪避动作，等看清这没头没脑冲过来大叫的家伙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狗后更加不淡定了。
他从小就不太招什么猫猫狗狗的喜欢。在他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住在乡下，收养过一只流浪的大金毛，又聪明又温顺，幼时的唐嘉禾跟着这大金毛一起长大一起玩儿，混得挺熟。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小唐同学就手拿着一块红烧肉喂了大金毛，金毛撩出犬齿，把他小小的手指咬了个窟窿。
外公外婆慌了神，大晚上的打电话给季如茵让他们赶来。唐家父母来得倒是挺快，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先埋怨了一通，絮絮叨叨地一会儿责备两位老人家外面的流浪狗不能捡回来养，一会儿又说他们没把孩子照看好。
数落完老两口就开始数落小嘉禾，没事儿干嘛直接用手给狗子喂肉吃，没玩的么只知道成天逗狗。小嘉禾又疼又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父母一把薅去了卫生院打狂犬疫苗。
狂犬疫苗打过之后，唐嘉禾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又吐又拉，烧了一个礼拜才退，从此有了心理阴影，无论大狗小狗，见了就要绕道走。
绕道走也不行，他就好像有一种惹狗生厌的体质，但凡路上遇上，管他家狗野狗，都得冲他吼上几声。
还有些欺软怕硬的，吼过几声还不算，非得把小嘉禾追着跑出十几米才罢休。他小时候没少犯怵，后来人长大了些，脾气胆子也跟着长大了，再看到冲着他跑过来龇牙咧嘴狂吠的野狗总要幼稚地把牙龇回去。
狗子不知道是把他当成了敌人还是把他当成了同类。总之，畜生和小畜生之间达成了危险且摇摇欲坠的平衡，处于互相看不顺眼但是互相弄不死对方的程度。
所以当他看到这只足有半人高的黑狗一言不发地冲出来挑衅，惯性地一边压下紧张感，一边打算冲上去把黑狗吓退。
一人一狗眼看就要打起来，顾宥庭一把拽住炸毛的那只人挡在身后：“往前瞎冲什么，跟个畜生斗什么狠，若它把你咬了怎么办？”
“咬回去！”唐嘉禾横眉怒目，不依不饶。
顾宥庭：……
跟人说不通，顾宥庭把目光转向那只狗。不知他从哪儿拿了一块肉饼扔给黑狗，顺便教训它：“不该出来的时候你瞎冲撞什么？你那是什么眼神？用你的狗眼给本王把人认清了。若是惊扰了王妃，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黑狗有点儿委屈，哼哼了两声吭哧吭哧把肉饼吞下，得了好处闭嘴了，还挺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围着唐嘉禾转了两圈，嗅了嗅他的味道，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这跟平时进地府的那些衰败的气味不同，还挺好闻，似乎……是个活人？
但说是活人也不完全，人是活人，可是掺了不少杂质，太复杂了。反正有顾王爷带着，个中原因，不是它一个狗能想出来的，记住了这个味道就是。
唐嘉禾僵硬着身子任黑狗闻来闻去，紧张的情绪溢于言表。只见顾宥庭又不知从哪儿掏了块肉饼递到他面前，又朝着黑狗扬了扬下巴。
意思他懂，但童年阴影不是那么好克服的，真要操作起来总有点困难。他原地发愣了好几秒，瞧着黑狗伸着紫黑色的舌头盯着他，终于心一横，把肉饼扔出几米之外。
黑狗也不恼，摇了摇尾巴，还真就去叼回来吃了，吃完还想跟唐嘉禾示个好。抬起前腿就要往他身上蹭，被顾宥庭一声呵斥：“你的狗爪子给本王放下来！”
黑狗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惊，爪子却没如顾宥庭所愿地放下来，就势跟唐嘉禾握了个爪，看起来匆匆忙忙地又飞奔离开了。
短暂蒙圈之后，唐嘉禾竟也没那么害怕了，随口一问：“这狗是你养的？”
顾宥庭随口一答：“我没那闲工夫，偶尔喂它们吃点东西而已。”
确实是“而已”，别的差吏喂馒头，顾王爷喂肉包。别的差吏喂面馍，他喂肉饼。喂得整个恶狗村的狗都知道跟着王爷有肉吃，自然对他格外热情格外听话格外顺从。
但它对唐嘉禾的热情，好像有点儿过了头。
“它很少第一次就跟人这么亲近，看上去挺喜欢你。”顾宥庭说。
“你怕是对喜欢有什么误解？它冲我叫，还往我身上扑！”唐嘉禾嘟嘟囔囔。
“没误解。”顾宥庭说，“你别小看它，它可是恶狗村村霸，真要遇到看不顺眼的，它直接就上前把人啃了。但他冲你摇尾巴，还跟你握手。甚至一开始它都没对你吼。”
唐嘉禾呆住了：“……直接就啃了，真是好直接……我得谢谢它，不像我们那儿的狗，都不怎么喜欢我，一见我就追着叫，真不友好。”
顾宥庭真不是信口开河，这一点在他再次化身顾导游，带着VIP旅客唐嘉禾来到阴间著名景点奈何桥的时候才彻底让他信服。
奈何桥旁两只守桥的四眼犬，对着往来鬼魂凶神恶煞，却在见到这两人之后异常兴奋。
那四眼恶犬长得奇形怪状。四只眼睛奇大，骨碌碌将四周景象尽收眼底，头顶两只尖利的犄角，身材远超一般犬类，粗看至少有虎狼大小，威风凛然。
这副威风模样没维持太久，一瞧见顾唐二人，黑犬立刻褪去额上的犄角，身体又跟着缩小了不少，粗壮的尾巴摇了两下，成了刚才那黑狗的模样。
黑狗贴着他和顾宥庭转了几圈，亲昵的意味明显，热情地把他们带到桥前，那是很明显的邀请过桥的意思。
唐嘉禾顿时觉得这黑狗看上去讨喜了不少，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极通人性的名犬。
名犬有充当导航的想法，被顾王爷一眼看穿，他目前对导游的身份很满意，不大想让一只地狱四眼犬在VIP顾客面前抢他的风头，抬脚轻轻踢了踢狗腿：“看你的门去，奈何桥不用守了吗？”
黑狗如狼般嚎叫了一声，很快便召来了另一只狗守在桥口。不愧是村霸，找来了替班可以正大光明的摸鱼，吐着舌头冲着顾唐二人打转，笑得得意洋洋。
顾宥庭冷哼，一只狗来做什么电灯泡，下个月的肉饼没有了！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何况这俩一人一鬼。顾王爷在这儿暗暗不爽，没影响唐嘉禾在一旁兴致勃勃。毛孩子主动亲近，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新奇的事情，何况这只黑狗看起来还很威风，恶狗村村霸呢！
村霸名副其实，恶狗也所言不虚。它风风火火地跑去前面准备过桥，也不管有没有撞上往前走的鬼。
此时要过奈何桥的，都是刚入了鬼籍的，谁都是头一遭，谁对这里都不太熟，阴森森的环境本来就搞得人心惶惶，再加上黑狗往前这么横冲直撞，吓得站在桥口的人俱是一惊。
运气好的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运气次一点儿的，跌撞到桥边侧栏上半天也起不来，不知是撞成了脑震荡还是哪儿骨折了，运气更差的，一步踏空，直接翻到了桥下的血污池——
这简直算得上“交通事故”了，唐嘉禾不由心惊：“大黑，别往前冲”。
神兽被叫成“大黑”也不生气，停在原地静静等他，对上唐嘉禾责备的目光，居然有几分委屈。
但唐嘉禾没时间关注黑狗，连忙扶着栏杆望向那掉落池中的倒霉鬼。
只见掉下去的那倒霉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从头到脚都没入了血池，隐约可见他消失的地方还咕嘟咕嘟地留着几串鲜红的泡泡……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已经死了的鬼，应该不会再死一次吧？
正当忐忑之时，血池又翻起咕嘟咕嘟的声音，刚才沉没的鬼魂挣扎着冒出了脑袋。
没死，但看那模样，比再死一次也好不了多少。
泡在血污池里的皮肤大片大片地溃烂，长出一颗一颗密密麻麻的血泡。血泡仿佛有了生命，吸了营养竟自发生长，每长大一寸就能隐约听见一声割肉剔骨的搓磨声。最后血泡破裂，身体那处就像被捅了个黑洞洞的窟窿，鲜血四溅，最后流进血污池，分不出是哪个鬼的。
唐嘉禾这人嘴毒，心眼儿不大，脾气也坏，不对味的事儿半点不能忍，炸毛炸得比谁都快。但说到底，他基本的道德良心还是有的——
黑狗为了给自己带路把别人撞进了这种吃人的河里，他也是会难过内疚，寝食难安的。
“这人会不会掉下桥，与这畜生跑不跑，撞不撞没什么关系。”顾宥庭看他眉头紧锁，把他心里所想猜得分毫不差，淡定地解释道。
“奈何桥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有的人业障太重，桥承不住，自然就摔下去了。无妨，陆路不行，水路也通的，受点罪罢了。”
神特么水路也通。
但听顾宥庭这么一说，他那点同情担忧的心思散得飞快，业障重得桥都承不住，活脱脱的自作孽不可活。
显然，作了孽的新鬼不太愿意走水路，生剜皮肉放血，那可不是顾王爷口中轻飘飘的一句“受点罪”可以概括的。
新死之鬼是个力大的，扑腾了半天也没见消停，倒是把血污池水翻搅个不停。
这一搅，血池岩浆般的水滴，竟不小心被泼撒了几滴出来，顾唐二人默契地避开，四眼黑犬倒是遭了个无妄之灾。
血池水伤不了守桥口的神兽。但黑犬现在毕竟没以法相示人，防御弱了不少，几滴血池水溅到身上，漆黑油亮的黑毛被烧秃了几块。
黑狗傻了眼，哼哼唧唧地去拱唐嘉禾求安慰。
唐嘉禾僵硬了半晌，鼓起勇气撸了两把大狗的毛——确认黑犬没有攻击表现，安全，他揉了揉黑狗被烧秃的地方。
“我说你们地府的待遇也太差了吧，公务员都没有工伤保险吗？”
黑狗发出一声婉转的低吟，越发觉得委屈了，直往唐嘉禾怀里拱。
唐嘉禾一边吐槽一边给它顺毛，顾宥庭看不下去了：“你一只神兽，又不是狗，撒什么娇，离阿禾远点儿。”
四眼黑犬安静了两秒——“汪！”
顾宥庭：！！！
不要脸！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畜生这么不要脸！
顾宥庭：烦人，本王也想被阿禾撸——“汪”！
唐嘉禾：嗯？
四眼犬：咦？
顾王爷表面：冷酷.jpg
顾王爷内心：暴走ing，好丢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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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