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
昏暗的房间内,空气净化机器人似乎早已罢工,窗户紧闭,没有一丝风的流通,让整个环境阴沉而压抑。
房间里站了十几个人,坐着一个晏老爷子,他年九十多岁,状态却跟古蓝星人四五十岁差不多,眼角带些细纹。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众人也许久没见到这般严肃的场景。
“关瑾。”
晏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环境还很动荡,去现在的A级危险星球,当年的人间炼狱清理过虫族,是在尸山血海里存活下来,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一旦收敛起平日的笑脸,整个人就显得不怒自威。
被叫到的女人冒出一身冷汗,她已经派人去杀了那个证据。
只要计划成功,那就死无对证,谁都别想用这事要挟她。
晏老爷子叫出声后就没了下句,像是等人自己交代。
关瑾相信自己的缜密行事,只要自己和关明署打死不承认,任何人都找不到证据。
现在就要先处理好眼下这关。
她毫不怯场:“爸,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吗?”红唇扬起,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
“前几天那个乌龙茶不错,今天乔森说又从B区采摘了点,要不要给您送来?”
晏老爷子没说话,关明署也不让冷场,忙叫后面的机器人把茶叶带上来,关瑾接过,自己拿着茶具准备泡,却忽然惊呼一声:“呀!这人工智能到底是比不过真人,叫它拿乌龙茶,取的竟是个冰雾茶,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晏老爷子极为讨厌和生人接触,多年来侍奉在身边的都是机器人。
冰雾茶叶生长在极地冰川下的耐寒茶树上,口感冷冽清爽,易去火。
关明署还未答声,晏老爷子倒是开口,他冷笑一声:“两种茶叶生在不同星球,平生没有任何瓜葛,若非采摘的人不安好心,怎么会鱼目混珠呢?”
关瑾僵笑,“爸说得是,我会好好管理乔森的。”
老爷子慢吞吞地说:“不用了,晏家人自有晏家人管。”这句话就像一柄包着天鹅绒的刀,用血缘逻辑温柔地划清界限。
简单直白。
关成也跟在后面,他是被他哥带过来的,前面被人黑压压堵得严严实实,光听声音,也能感觉到硝烟四起。大人的唇枪舌战他自小就见惯了。
现在听得真无聊。
姑祖父语言字字犀利,而姑母却在打太极,将难以回答的话原封不动的像踢皮球一样送回去。笑容愈发温和,说的话却愈发滴水不漏。
二人的交谈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寒流,表面礼数周全,实则每个字都在浇筑一道透明的阶级高墙。
让人难以喘吸,要生生溺死在这里。
关成边听边打瞌睡,脑袋瓜子一点一点,大早上的被喊过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当头再一次磕下去的时候,碰到什么东西,关成一惊,瞬间精神,忙抬眼去看,自家废物二哥正笑眼盈盈,弓着腰,把脸凑过来看他。
他头点下去的时候,下巴磕哥哥额头上了。
关成嫌弃这个人,用手把他的脸挪开。
他们俩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周围人都屏气敛声地关注着前面没有硝烟的战争,没人注意他们。
前面不知道讲了多久,关成依稀听到一句:“他死了吗?”
姑母语气沉痛,“死了,连尸体都没能带回来。”
众人似乎都松了口气,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
“还没有,我知道他在哪里!”
关成一惊,这声音是从他那废物二哥嘴里发出来的,他忙要去捂二哥的嘴。
结果二哥就在父亲关明署满含怒气的眼神中被晏老爷子喊到前面去。
关成不知道为什么。
※
晏枝汶登上周景词的飞舟,舱内是比学校飞舟还冷几个色调的装修。
他还沉浸在有妹子主动加他通讯的喜悦里。
私人改装的飞舟布局和其他飞舟还是有很大区别。
所以别人去好友改装的飞舟上玩都会观察摆设,不然就会像这样——晏枝汶仍在神游外太空,没注意脚下的设施,发现自己的腿好像勾到什么之后,整个人已经重心不稳向前跌去。
但是晏枝汶不觉得自己会摔,因为前面坐着周景词。
下一秒,他就被啪啪打脸,他摔周景词身上了。
在此期间,周景词没有任何要扶他的动作,跟个木头人似的。
直挺挺坐得板正,晏枝汶摔他身上,他也仍面不改色,唯余那蝴蝶羽翼般的眼睫微颤,静静盯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
晏枝汶摔得不轻,摔下去的时候脸撞在周景词邦硬的胸肌上,双手本来伸出去扶住太空椅两边扶手,也事与愿违,尤其是小腿磕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大抵是要断了。
“痛吗?”周景词薄唇轻启,声音淡淡地问。
晏枝汶刚开始不太想搭理周景词,但为了谴责他的不作为,才开口:“……痛死了。”像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絮语。
晏枝汶自己都没发现说的话像撒娇。
周景词目光暗沉,双手在人跌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就快速环住晏枝汶的腰。
晏枝汶自己从周景词身上爬起来,眼神哀怨地回视一眼,随后坐到一边去自己揉腿。
光脑能量有限,像这种小伤他一般不动用治疗。
他刚落座,周景词站起来,把自己的光脑递过来,晏枝汶一时呆住,几个意思?
随后大喜,“嗐,搞这出,早接住我不就好了嘛。”
晏枝汶对周景词的不满烟消云散,欢天喜地接过,戴在自己手上。
随后小腿淤青处就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像是被流水滋润的干涸土地,久积的酸胀感也顺带消除。
他想主角受良心又回来了。
有一搭没一搭跟主角受聊着,“我们要去哪?”晏枝汶其实心里清楚。
“C1区。”
C-0001区,那个致命与安宁共舞的遥远世界。
……
着陆后,晏枝汶从飞舟上跳下去。
周景词跟在他后面,把飞舟收起来。
晏枝汶发现这里的天空是赤红色的,刚刚来的路上晏枝汶发现这个星球围着三个卫星,因此看到天上挂着的三个“月亮”也不奇怪,但是它们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下一秒要坠下来。
诡异至极。
周围是一片荒原,连土壤都像久经鲜血浸染,目前还没有找到生命存在的迹象,地形平坦,可以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光秃秃的。
晏枝汶不知道这里怎么住人,他想应该还没到,于是就等着周景词带路。
周景词看他一眼,晏枝汶被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随后周景词抓住他的手,紧紧的。
晏枝汶还寻思这是什么古老神秘的仪式。
周景词往前走一步。
倏忽间,空间发生变化,晏枝汶感觉天旋地转。
一阵头晕目眩,再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发生极大变化,虽然天上的月亮还是三个,但是周围环境已经不是一片荒原了,他们竟然瞬移到了一座海岛上!
剧情里的解释是,这个星球上的空间技术在糟老头子的带领下已经相当成熟,同一块空间上有不同的表达情况。
现在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正是空间技术之一的镜像世界。
刚刚的血色环境是表世界,现在风和日丽的海岛环境是里世界。
老头对于这项技术的研发构成C1星球的人类在危险环境生存下来的保障。
作为多位面快穿者,晏枝汶对于现在的情形并没有很吃惊。
但他还是蛮有兴致观赏周围的海岛风景。
碧蓝云天倒映在海里,在阳光的映衬下碎成万千星钻,海浪声如同情人低语,翻涌的浪花轻吻在银白的沙滩,留下转瞬即逝的泡沫,温和的风吹散晏枝汶细碎的发,在礁石上投下轻松的剪影。
晏枝汶来了兴趣,从地上捻起一块石子丢进幽深的大海,伴随着波光激荡,他满意地笑出声。
周景词也不走,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欢快玩耍的少年,给人的感觉像是中世纪最忠诚的骑士,守卫着心爱的王子。
目光灼灼,动人心魄。
但晏枝汶浑然不知,他现在很放松。
这个位面太费命了,让他精神一直绷得像麻绳,他正感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
直到晴空万里转为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晏枝汶才恋恋不舍向周景词走去。
短短的距离,雨已经落下了,坠在晏枝汶的发顶,他才感觉不对劲,按理来说光脑这时候该自动开启避雨模式了,为什么光脑现在还无动于衷?
他困惑地看向周景词。
可能是到家了,络腮胡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露出那张在原剧情中让万物众生都为之倾倒的脸。
脸上难得有些温度。
见晏枝汶疑惑,周景词薄唇轻抿,清冷的眉眼像山水画,他垂下眼睑去看自己的光脑,果然还能用。
晏枝汶看到周景词的光脑亮光,更疑惑了,为什么单是他的光脑用不了?
就见下一秒,周景词凑近他,少年的身躯还很消瘦,但着实有力,在晏枝汶不解的目光下,将他拥入怀中。
光脑的避雨屏障像鲜花绽开在两个人的头顶。
晏枝汶脑子现在莫名开始缺根筋,该有的时候没感受到什么暧昧气氛。
以为是跟他之前在周景词光脑使不出来一样,把对方揽在怀里,让一个光脑感应到两个人,把他们都护在屏障下。
就是简单的互帮互助。
周景词将人打横抱起,晏枝汶觉得反正现在没别人,没谁看到,就随便了,这样也省得他打湿裤腿,贴着难受。
晏枝汶表示他都懂,主角受人好。
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到啊。”接下来住的地方。
周景词抱着他走,可能是觉得他重,还掂了两下,晏枝汶感觉到。
“要一天。”周景词回答,但是晏枝汶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丝丝无奈。
晏枝汶细想剧情,这事他熟,原剧情说糟老头最爱逗主角受玩,别的大人是生怕小孩出去玩找不到家,糟老头仗着自己有整个海岛的管理权,随意挪动空间,让本来可以花”三分钟自己走回家的周景词硬生生花上三天,这也打小培养了主角受的方向感,即使在陌生环境也能镇定自若。
没多久,又听得耳朵旁传来声音,周景词看着周围他也认不出来的环境,又改口道:“可能要三天。”
晏枝汶表示他懂,他只在意这雨什么时候停。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光脑无法使用,是因为糟老头想整他。
周景词抱得很稳,一步一个脚印走在沙滩上。
晏枝汶以为他在找回家的路,但事实上周景词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等到时候那个人想让他们回家了,他们自然就会到门口。
现在抱着晏枝汶遛弯。
雨虽然是斜着落下来的,但有光脑屏障在,雨水不能沾湿晏枝汶二人分毫。
晏枝汶抬头看着雨水打在透明的屏障上,落到一定位置,就像是碰到什么东西,汇聚成大水珠往两边流去。
晏枝汶观察得起劲,视线无意间与周景词交汇,现在还挂人主角受身上,他莫名有点心虚,眼神飘忽。
忽然听得头上传来闷笑一声,晏枝汶又重新抬头去看,果然见周景词在笑,晏枝汶没见过那么美的人,一时间有点看呆。
耳根子在自己都不知道情况下泛起红。
然后周景词笑得更大声。
晏枝汶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了,觉得周景词现在是在嘲笑自己。
要么是嘲笑自己一个大男人挂另一个男人身上,很好笑;
要么是看到自己刚刚傻愣愣地观察雨水流向很搞笑。
重点是前面那个,总之他感觉到冒犯,自尊心来得突然。
他语气僵硬地问:“你笑什么?”
问出来,他没敢抬眼看周景词,视线盯着自己放在小腹上的手。
这手可真是手啊。
周景词却一直垂眸,注视自己怀里的人,良久才回答:“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晏枝汶感觉好尴尬,把手放在小腹上,放得板正,身体卸力,脑袋自然后垂,躺得很安详。
在监视器前面的糟老头子被喂了把狗粮,摸了摸自己许久没打理的胡子,暗想:这两个小子,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岚叔,看什么呢?”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岚青眉头一跳,还不待他回答,一阵旋风就冲着他刮过来,把他吹得原地转几个圈,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贴在监控器大屏幕上。
“嚯,这小子带媳妇回来了!”语气兴奋,却透露一丝不怀好意。
岚青心头一紧,还没提醒他不要过去,发现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