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方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猛地向前冲去,却被身边的保卫处人员死死拉住。
“狙击手!!!” 陈疏意的怒吼如同炸雷,几乎在同一时间响彻露台。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根本无暇顾及柳婷坠楼的惨状,身体的本能和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在枪响的瞬间就精准锁定了子弹的来源——图书馆主体建筑顶部,一个被巨大冷却塔阴影吞噬的角落。
“目标在冷却塔后!封锁所有出入口!一组跟我上!二组包抄!快!” 老张的反应同样快如闪电,吼声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
整个顶楼瞬间化作一片混乱的风暴中心。
警员们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通往主楼顶的消防通道入口。
陈疏意冲在最前面,速度爆发到了极限,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擂动,是被愚弄的狂怒和必须撕碎那个幽灵的决绝。
柳婷死了!就在即将揭开所有真相、吐出幕后黑手名字的前一秒,被一颗精准的子弹灭了口。
那个真正的“捕猎者”,那个藏在最深处的幽灵,就在上面。
冰冷的铁制消防楼梯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陈疏意三步并作两步,用肩膀狠狠撞开通往主楼顶层的厚重铁门。
夜风裹挟着楼顶特有的铁锈、尘土和冷却液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巨大的冷却塔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矗立在眼前,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
“滚出来!” 陈疏意厉声咆哮,拔枪在手,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咬住冷却塔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阴影。
几名警员迅速散开,呈扇形包抄,枪口同样指向那片死寂的区域。
阴影里,只有冷却塔风扇的嗡鸣和夜风的呼啸,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冷却塔风扇的嗡鸣和夜风的呼啸。
陈疏意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那片黑暗。
突然,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在冷却塔基座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散落着几枚黄澄澄的、还带着灼热余温的弹壳。型号……正是警用制式狙击步枪。
——而在弹壳旁边,赫然扔着一件深蓝色的、沾满黑色油污的工装外套。正是“极速狂飙”俱乐部维修工穿的那种。
——外套旁边,还丢着一个打开的、用于装狙击步枪的黑色硬质枪盒。
人,不见了。
“搜!掘地三尺!” 老张的声音带着火山喷发般的震怒。
警员们立刻展开地毯式搜索。
楼顶空旷得令人绝望,除了庞大的冷却塔和一些低矮的通风管道,几乎没有可以藏下一个大活人的地方。
陈疏意一个箭步冲到冷却塔边缘,探身向下望去。
下面是图书馆主楼光滑如镜、毫无缝隙的玻璃幕墙,一直延伸到十几层楼下的地面,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管道或窗台。
跳下去?粉身碎骨。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冷却塔顶部。难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完全吞噬的“嗡嗡”声,从头顶深邃的夜空中传来。
陈疏意猛地抬头。
只见深沉的夜幕下,一架小巧的四旋翼无人机,正闪烁着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红色指示灯,悄无声息地从冷却塔后方的巨大阴影中急速垂直升起。
无人机下方,似乎还吊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
“无人机!!!” 陈疏意失声怒吼,瞬间洞悉了对方金蝉脱壳的把戏。
他根本不需要跳楼。
他只需要在开枪后,利用冷却塔的庞然身躯作为掩护,迅速卸掉伪装的外套,启动预先藏匿好的无人机,抓住警方冲上楼顶这几秒钟生死时速般的混乱时间差,操控无人机将自己像货物一样吊离楼顶。
“打下来!”老张目眦欲裂,拔枪对准了那迅速爬升的黑色小点。
但已经太迟了。
那架无人机显然经过特殊改装和减重,动力极其强劲,爬升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拔升到了手枪有效射程之外的高度。
它在夜空中灵巧地一个急转,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朝着远离校园、灯火阑珊的市区方向,无声地加速疾驰而去,很快便彻底融入了城市璀璨而冰冷的霓虹光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楼顶上,一群仰着头、徒劳举着枪的警察,以及地上那冰冷的弹壳、散发着机油味的工装外套,和那个敞开的、空荡荡的枪盒。
晚风呜咽着卷过空旷的楼顶,带来楼下隐约传来的、人群惊恐的尖叫和救护车凄厉刺耳的鸣笛。
陈疏意缓缓放下举枪的手臂,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死白。
他低头,死死盯着地上那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焚天煮海的狂怒,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和整个专案组,甚至是被当作弃子无情牺牲的柳婷,都被这个幽灵般的“捕猎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耍得团团转。
他利用柳婷的疯狂完成了杀戮和嫁祸,又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一颗子弹和一次匪夷所思的“飞天”逃脱,彻底掐断了人证,将所有的血腥罪恶和未解谜团,再次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方栩踉跄着挣脱搀扶,冲到露台边缘,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冰冷的护栏,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扭曲变形,青筋暴起。
他低头,目光穿透十几层楼的高度,看着楼下那片被旋转的警灯染成一片诡异红蓝的区域,看着医护人员围拢在那具小小的、已经彻底失去生命的躯体旁,看着那刺目的、在地面上不断洇开扩大的暗红色血迹……
柳婷最后那定格在惊愕与茫然中的空洞眼神,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死死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呜咽从他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
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烈痉挛,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不是悲伤,不是同情,而是一种被最深的、最恶毒的算计死死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柳婷死了。
这个将他拖入地狱深渊的人死了,却是在即将指认真凶的前一秒,被真凶亲手灭口。
而他方栩…………依旧是那个被舆论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百口莫辩的“最大嫌疑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像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沥青,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