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石塔爆开,冰晶迸射,黑云佬因损了一瓣神魂大伤,布满横沟的脸褶出扭曲的笑意,接而喷出一大口血。
“天神,这般而已吗?”
“没办法。”
“……”
黑云佬浑身一震,循声猛的回头,可目之所及之处哪有人,方才那击若有人逃出去非得移山填海之力,除非……两人在护塔成型前便不在其中。
终于意识到被耍,黑云佬双手交·合,地表再度洇出鲜血,这一次,御界中的大地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被血河覆盖。
“今日,我定要你们陪葬!”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吴瑧的话声回荡在风里,从各个方向压来,扰得黑云佬难受。
他加快动作,“这一次,你跑不掉!”
戴着落雨恋的两人悬在森林高空的哭脸下,吴瑧指着头顶雪亮白云的嘴部位置,“出口在这儿没错,太坚固,得再激他动用些邪力。”
就在两人等黑云佬再放大招时,近地面弥漫的血雾忽而散去。
很快,地表只留下暗红的血痕,除奇异森林的树木外,苍崇山原本长着草木的地方似遭灵火扑灭,所有的植草被邪气血雾腐蚀消散。
“我知道了。”黑云佬沉声说道,“你们在使激将法,本座有的是时间,神女啊,你二人不现身,本座便陪着。”
吴瑧两人面面相觑,黑云佬说的没错,他有时间耗,但他们两人等不起。
“来吧,与天斗完,再与那团破云斗一斗。”她说。
“道法界限恢复还需时间,”秦莫有些犹豫,“在此期间,剩下的那位会否现身,你我都没底。”
“这种话可不像你的作风。”吴瑧揉着手腕,“这么多的事,我不相信那人一直置身事外,兴许那人一直都在哪处角落洞察着世事,我不相信他就此甘心藏身起来。”
秦莫:“你担心还有别的。”
吴瑧点头:“他的目的只是破开道法界限么?你我都清楚那道法界限有利有弊,清金道星的灵气之所以没跟水蓝星一般耗竭沉睡,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界限阻隔了不必要的灵气泄露,两星元同本,相互影响,既然那边灵气复苏了,咱们这边消界倒也问题不大,但我直觉……”
“道罚。”秦莫点出关键。
“道法存焉,道罚相依,历经长久岁月,咱们都回不去了,合朔望也明白这点,可他两千年前便开始着棋,到如今强行闹了这么一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清金道星难渡过此次危机,真神界那些人会如何?”
“向水蓝星求助力。”秦莫顺着她的话也想通了,“叶儿的祖先找到水蓝星恐怕并非偶尔,连通异世通道这事也透着一股算计的味道。”
两人说着话,黑云佬又有动作,这一次,他没费力气做其他,只是以邪力稳固御界。
连接地面的边界,向上延伸出滅场形成前夕出现的灵网。
隐身的两人相视点头,分界环已封,滅场也除,但与其相似的封禁力量不可小觑。
吴瑧召动镜灵相合,先摘了链子,指尖掐诀,两个闪身掠过空中,带着金光碎雨。
只听黑云佬冷哼一声,周身翻涌的黑雾愈加浓烈,黑云手劈空压来,手心爬着难以计数的电闪符字。
霎时阴风卷浪,极邪之力由地面叠笼涌向吴瑧,一天一地,两道八卦死阵阻了所有的退路。
可那风卷黑气无论如何也挟不动中心的地带,镜灵持扇挥舞,为他的主人劈开一道又一道的生阵。
一炷香时间后,吴瑧抹了嘴下半指的血,点住左掌心的道纹,一道金色灵波便无视邪气与圈住她许久的禁制,切断一切暴涨开来。
外围惊现明耀珠光,邪气应声而散,纵法的黑云佬只剩半个身子。
吴瑧弹指挡了飞溅出来的血,夺身飞回秦莫所在的方向。
笼中破使了一半,哭脸下方忽的钻出一只死魂,这魂魄才钻出个头,吐了口邪气,笼中破的阵面便绽开裂纹,虽不比极邪厉害,但在御界的加持下,也不容小觑。
邪魂似一团黑纱,从哭脸的嘴部漫了进来,极度柔软的身体利落转身,长甲才亮出来,阵面稀碎。
再一个柔舞转身,长甲劈在护主的凤缕扇上,发出的鸣响震得吴瑧双耳流血,秦莫也呕出一口血,当然对方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出手的小半边身体化为齑粉
才与黑云佬斗了一场,消耗巨大,而邪魂忌惮他们,两边于是颇有默契地拉开距离。
此刻再注意黑云佬,他腰部的血已经止了,浓重的黑气托着上半身。
下半身刚刚落地,洒了蜿蜒的几行血迹。
随着肉身和血迹蒸腾消散,吴瑧心头一震,那肉身和血逸散出的不仅有邪气,还有神血的灵气。
两年前钟延的断腿居然被他移花接木到了自己身上,怪不得吴瑧头一眼见他实体,觉得他身形与钟延相似。
人尽其才到这种份上,实在不难让人气愤。
吴瑧吞了两粒极品增灵丹,再次打头掠去,用魂力唤出的灵火烧了地面的碎肉残血。
“你发现了,”黑云佬说着低吟吟笑了,发动咒术时笑声逐渐变·态,“神主的血肉当真滋补,断肢犹有灵韵余味,本座喜欢得紧。”
他闪身躲开破魂咒,舔了一口手背的血,“若非本座心慈手软,该早些享用神主血肉。”
“小心气血攻心。”耳中传来秦莫的温馨提示,他跟邪魂斗着法,这会一蓝一黑两道灵影再次拉远。
“嗯。”吴瑧也停住身形,“那是炼制极邪的至邪变形吧,用极邪之力染的?”
对方不答,她道:“你能有点新花样吗?来去就这点花里胡哨东西。”
“按理说黑云佬有心炼制极邪,”秦莫秘术传音过来,“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缕邪魂,怎的会多出一只?”
“意志极致坚定,魂力相抗,再加之神器相佐,不是没有可能逃脱一丝半魂,看来这东西并不诚心归顺黑云佬。”
镜灵开合手势,陡然分作两瓣神魂,其中一瓣拖着长尾穿过铁幕阴云,直奔秦莫而去。
另一瓣钻入吴瑧身体,金光抢眼,邪力翻涌,双方身体变大了几倍。
黑云佬偏不示弱,半身之躯爬满了诡秘符字,在不绝于耳的炸响声中,两方不断轰然相击,御界中绽开万千流火。
若在尘世,定会山河破碎。
炽热灵浪几乎要掀翻御界穹顶,在焦灼的打斗中,另一头的镜灵传回一丝熟悉的气息。
吴瑧微微震惊,扩声道:“你是瞿又的夫君。”
那头传来缥缈的沙哑鬼语,起初被邪力打断,那抹残魂似顶着千钧痛苦,重复一遍。
“杀……我。”
“成全你。”
凤翅大展,伴随清越凤啸,状如黑纱的身体寸寸消散。
秦莫伸指捏住残魂灵根位置的一根刺目长钉,隔空问:“这什么?”
那东西的样子通过灵术传来,吴瑧人不必靠近,断开与黑云佬的交手,拉远距离,停下细看了两眼。
“黑水之地的墨岩,**蚀骨之用,应该是他自己钉进灵根的,以毒攻毒。”
几十丈外,黑云佬面目扭曲,腥红双眼一如临死前的红侯,瞳仁化作血光,神色惨淡。
吴瑧喘着粗气,解决掉他背后的人才是关键,她暂时无心恋战,握住悬在面前的凤缕扇,飞向松动了的阵口。
就在她飞到即将破碎的哭脸阵口下方,搭上秦莫伸来的手时,背后响起破风箭声。
回眸的刹那,所有变故仿佛放慢了百倍。
天地换色,整片御界布满裂痕。
哭脸破碎,妖异森林重新披上浓墨重彩,所有树尖好似被毛茸挠着,抖了抖,很是兴奋地脱离掌控,整片森林钻入空间裂缝消失。
黑云佬自爆,魂力化成噬神之箭。
以自爆对换,御界一旦崩塌,所有生灵都会神魂消散,黑云佬的邪力中蕴藏了大量的吞云钵之力,身为天神他们也无法幸免于难。
两人消耗巨大,挡不住,钟山剑圣的剑魂一触即散,古灵镯也不过使其偏斜一丝。
吴瑧瞳孔紧缩,魂箭镜灵合一护在身前,背后灵光巨盛,下意识抵挡来物,但她知道是徒劳。
无边炫目中,轻轻的一声,什么东西刺破衣裳和身体,又穿了出去。
天旋地转,等身体接触到地面,眼前的花斑还没消下去,吴瑧没感觉到疼,极度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秦莫。”吴瑧从地上爬起来,猛地甩头,自己被镜灵抱着,没有摔伤。
“秦莫?”她又唤了声,没听见回应。
踉跄着转身,却见秦莫被凤缕扇托在一米高的位置,当胸插着那根黑云佬魂力化作的箭羽,头微微偏着,一颗一颗血低落,眼神逐渐涣散。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万年前,她和青凝赶到海底归墟的虚无,看见钟延和秦莫正在消散的碎魂和魂血。
吴瑧如遭雷劈,背脊发凉,唤动灵力的手抖个不停。
“你坚持住,坚持住……”泪水模糊了眼眶,她甩头抖掉,分割出一瓣镜灵,送入秦莫魂瓣。
箭头微微偏斜,没刺穿他的心脏,吴瑧拼全力施救。
半盏茶时间后,秦莫的瞳色恢复一点,他吃力地张张嘴,想要发出什么声音。
“你别说话,我能保住你,钟延还在等你出去。”
他又张了张嘴,吴瑧宽慰:“你们说好的,一个在真神界,一个在修仙界,保清金道星万古平安。”
却见秦莫摇摇头,吴瑧俯身侧耳去听,听见一个“手”字。
保持着倾听的姿势,吴瑧转头看去,见秦莫紧拽着拳头,是那种预备接受自己要死的拽法,用力过了头,没法松开。
吴瑧帮忙松了他的劲,一段记忆灵丝飘了出来,带着丝丝缕缕的邪气。
她忙接住,用灵力温养着不让其消散,起身道:“你要撑住,我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到钟延面前的。”
秦莫的眼角落下一颗泪,张嘴没发出声音,说的是“好”,缓缓闭上眼。
把他放入养灵阵,藏入识海,吴瑧扶着肋骨跪下,咳出两口血。
刚才没任何痛觉,这会肋骨折了插入内脏的疼传遍身体,也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落雨恋亮着。
并非灵力用完的闪烁,而是一直亮着。
她仍在帝君殿外,周围一片寂静,天边的晕着模糊的云彩,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没回到现实。
帝君大殿的殿门缓缓打开,仿佛沉睡千年终于被人发掘的宝藏,发散出神秘的金光,吸引别人踏入。
吴瑧迎着光站在殿门口,手心延伸出一只金色的灵影正好肋骨。
她缓缓开口:“合——朔——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