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徽之回到家的时候,日头已经下去了。她回去就开始煮饭、煮药。
“徽之,是娘连累你了。”
不知道为何今晚孟徽之端了药喂孟母喝时,孟母一边喝着药,一边两眼汪汪。孟徽之担心得很:“娘,您说的什么话?”
孟徽之替孟母抹了把眼泪,轻声安抚道:“娘,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您跟我说说,好不好?”
孟母抽出袖子擦了把脸,“徽之,今日那冰人过来说亲了。”
孟徽之一愣,她转头对上孟母愧疚的眼,孟徽之心里一酸,孟徽之伸手抱住孟母,轻轻拍了拍孟母后背。孟母头靠在孟徽之肩上,带着哭音说:“当年若不是娘鬼迷心窍,把你当哥儿养了,也不至于害了你一生,我的儿,你现在读着书,为了娘当年的事担着砍头的祸事,明明是姑娘家,却是嫁不得人家!我苦命的儿啊!都怪娘!”
说到后面,孟母哭得不成声。孟徽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轻拍着孟母后背,待孟母哭得差不多了,孟徽之才说:“娘,不怪你。”甚至相反,孟徽之并不后悔,只有这样,她才能去做一些原本她不能做的事情。
孟徽之握住孟母肩膀,微微推开孟母,与孟母对视,孟徽之认真地说:“娘,若是冰人还上门您就大大方方回拒,说是我现在读书为重,中了秀才才说婚事。”
“那,那婚事咋办?”
她是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不成亲的,孟徽之想着大不了以后买一个小姑娘做妻子好了。
“娘,会有办法的,您相信我。”
这些年一直都是孟徽之主持家里的事,孟母很是相信孟徽之。
明年孟徽之就快十七了,明年也刚好是三年一试的乡试,孟徽之准备明年下场,那么她这段时间里要尽快通过院试,进入府学才可以,而且她这段时间还要尽快搞定她的婚事,毕竟等她以后到了府学,甚至继续往上的时候盯着她们一家的人就不仅仅冰人了,越迟越容易生事端。
如此想着孟徽之将成亲提上日程,开始考虑什么时候去买个小姑娘回来。
因为学堂里和孟徽之一样准备明年下场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就连张炯、余枔两人也是准备明年下场搏一搏。
“徽之,来试试?”
今日夫子家中有事,孟徽之他们也就空了一天闲,但是他们还是到了学堂。孟徽之放下书,她知道张炯的试一试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们学子之间切磋的方式,猜题写文章。县试和府试均有四小场,前两试都是一文一诗,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都不是问题,重点是第三试,是一策一论,第四试则是讲三、四艺。
“行。”
余枔还有几个学子也参与进来,几人各自压了几道题,然后洋洋溢溢下笔。
学堂放学后,余枔和张炯还在讨论刚刚的文章,张炯凑近孟徽之,“徽之,你可以帮我改改吗?嘿嘿,我有点怵夫子。”
孟徽之写的文章向来是夫子夸奖的,他们学堂也是公认孟徽之文章做得最好。
“当然可以,又不是第一次帮你了,”孟徽之好笑地把张炯文章卷好,“我明日给你,对了,余枔你需要我看看吗?”
余枔腼腆笑了笑,“那麻烦徽之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相反有时候帮他们两人改文章,孟徽之觉得自己也在进步。
“那我去了。”孟母的药又喝完了,孟徽之又要给孟母买药了,天越来越冷,孟母病得更严重了。
“嗯嗯。”
又和药房掌柜纠缠了一番,孟徽之才脱身出了药房。她可不敢多说几句,怕药房掌柜真的下了决定把女儿嫁给她,孟徽之敢打包票,他家女儿一过门,改明儿孟徽之恐怕就得全家下牢狱了。
为了快点回去,孟徽之抄了小道,那小道在冬天怪偏僻的,因着那边有一条河,河水结冰了,洗不了衣服之类的,索性冬天也就没人来了。而且家家户户也会嘱咐家中孩子不要靠近那边,那河面上的冰并不结实,前些年都有孩童玩耍掉下去的意外发生。
孟徽之远远的就看到一个枣红色身影站在河边。
孟徽之第一反应:这是想不开要自杀?
眼见着那身影又往前了两步,孟徽之顾不得多思考,她掉下药包,一边狂奔,一边解开外袍。
“不要想不开啊!”
孟徽之冲过去一把扑到那人,前面的人措不及防,猛地被人一扑也是吓得一跳,两人一个劲刹不住,竟是双双摔到河上冰面上。
“唔!”
因着那人在孟徽之前面垫着,孟徽之并不觉得如何,可是那人却是浑身都疼。孟徽之手撑在冰面上要起身,顺带拉起身下的人。不料,这河面的冰薄的很,咔嚓一声,裂开了。
两人一起掉进了冰窟窿里,冰冷的河水附上身来,两人都冷得抖抖索索。
孟徽之是会凫水的,她连忙拉住不断往下沉的那人,“不要担心,我会救你上去的。”
那人用力地抓住了孟徽之的手,孟徽之以为他是怕了,也不在意,她把那人枣红色的大氅扯掉。
她将大氅抛开的时候,那人头也就上来了,他把散落的头发撩开,露出一张脸,孟徽之震惊,竟是沈家娘子!可不是嘛,一副见过就很难忘记的脸。
“你有病吧?!”
没想到这沈家娘子一开口便是破口大骂,孟徽之一头懵。
“你大爷的,我好好地赏风景,你是有病的把我推下去!?”
“?!”赏风景?
孟徽之手还抓在沈家娘子的衣襟上,她呐呐开口:“不是,不是你要跳河吗?”
听了这话,沈家娘子气急了,声音都尖了:“谁家跳河不去跳小岷江,跳这结了冰的河?”
小岷江是他们这方圆百里一条大河,鲜少结冰,哪怕结冰也是往下的那段会结冰,结冰持续时间也短。
孟徽之没想到是自己闹了一个笑话。
她怔怔开口:“对,对不住。”孟徽之只想赶紧把人捞起来,回去反省去,她加把劲拽住沈家娘子衣襟,这一用力,孟徽之顿时瞪大了眼,她与沈家娘子对视一眼,她,不,他竟然是……
“闭嘴!”
沈家娘子见孟徽之嘴张开,连忙恶狠狠地截下的话。
孟徽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沈家娘子带上岸上的。
沈家娘子上到岸上,竟是连大氅都不要了,浑身滴着水,冻得牙关颤颤地转身便要离开。
孟徽之拧了拧头发、衣服上的水,捡起地上的外袍披上,她一抬头就看到沈家娘子的背影。
“沈家娘子,你确定就这样回去吗?”前面的人一停,孟徽之呼了口气,“或者说,沈家公子?”
天知道,孟徽之在河里不小心摸到那沈家娘子硬邦邦的胸膛的时候,她受到冲击有多大,几乎是瞬间,那些第一次遇到沈家娘子时的违和也顺理成章了,这哪里是女郎啊,分明就是男儿身啊!
那沈家娘子,不,沈家公子猛地回头,快步走近孟徽之,眼见着要撞上她了,孟徽之急急后退几步,沈家公子美目含着火:“这件事你最好给我烂在心里!”
沈家公子纤长的手指怼在孟徽之鼻尖上,孟徽之可不喜欢别人指着她鼻子,她伸手拍开沈家公子的手。孟徽之力道不小,沈家公子缩回手,又瞪了孟徽之一眼。
孟徽之叹了口气,“要不,谈谈?”
“哼!”沈家公子沉默了阵,还是同意了。
最后沈家公子抱着湿漉漉的大氅,跟在孟徽之身后。
“进来吧。”
孟徽之打开门让沈家公子进来。孟徽之直接把人带回了家,沈家公子探头看了看,孟徽之瞧着这门敞开着,屋里的热气都跑了出来,她有些不耐烦,“别磨磨唧唧的,快点!”
“徽之,是你吗?”
孟母在屋里喊着,孟徽之连忙应声:“娘,是我,我给你买药回来。”
孟徽之给了沈家公子一个眼神,他连忙进来了。
一进来,沈家公子就显得有些局促,实在是他第一次进到如此逼仄的房子,小,还堆满了东西,似乎走动都成问题。
孟徽之将人领到自己的房间,她拿出干净衣服给沈家公子,“你先擦擦身上的水,若不嫌弃的话换上衣服。”说完,孟徽之就出去了。
沈家公子抱着衣服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
“可是来了客人?”
孟母还病着,整天想睡着,迷迷糊糊的,但她似乎听到别的声音。
孟徽之按下孟母的手,给孟母掖了掖被角,“嗯,是学堂的学子,今儿个有个功课,他有些问题没弄懂,我见也不早了,所以直接把人带了回来。”
“哦哦。”孟母听了,迷迷糊糊地又躺下来。
孟徽之抓紧烧了热水,煮了药,伺候孟母喝下。孟母喝了药,便想着睡觉,孟徽之轻声说: “娘,您先睡一会,我煮好饭叫您。”
孟母睡着了,孟徽之端了杯热水往自己房间过去,她站在门口:“沈家公子?”
里面传来声音:“嗯。”
孟徽之掀起帘布进去,发现沈家公子换好衣服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床边。沈家公子穿着她的衣服短了一大截,看起来别扭得很,不过此时他没有梳女子发髻,哪怕是粗布衣也遮不住他一副如玉公子模样。
“你想跟我谈什么?”
沈家公子静静看着孟徽之的眼。
孟徽之将热水递给他,“谈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