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位面亘古不变的寂静被打破了。
尘土扬起,锋锐的剑意像是风暴般在空气中肆虐。雷恩挥舞长剑朝着不远处的特拉尔劈去,无所不在的锋锐感便也随之汇聚到一起,以斩断一切的气势奔涌向前。
特拉尔应对得并不从容。他吐出了几个艰涩的词语,随后手掌下压。
灰白的干枯土壤忽然开始翻涌起来,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搅动着这片土地。原本坚硬的地面变得松软,方圆数十米的土壤都被转化成了流沙。但雷恩似乎完全不在乎脚下的变化,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速度向特拉尔冲去。
前往圆环教堂的不是雷恩而是佩莱尔,进入暗影位面的也不止三人而是四个人。
在进入暗影位面的瞬间佩莱尔就已经为他附加了高等隐形术,始终跟在伪装成雷恩的佩莱尔、桑德和埃林三人不远处。当特拉尔趁着桑德激发暗影之戒偷袭时雷恩也在同一时间出手,尝试着像在卡塔林时一般直接将特拉尔一剑劈成两段。但这位登临超位已久的变化系法师显然一向谨慎,这一剑只是触发了他身上的法术定序器,让特拉尔在“闪现术”的作用下瞬间出现在了一侧不远处。没有了佩莱尔在剑上附加的解除魔法效果,他无法像上次那样越过预先储存在法术定序器中的紧急法术直接实现斩杀。
桑德借助这短暂的机会使用了今天的最后一次位面跳跃,离开了暗影位面。超位是一道天堑,他知道自己和特拉尔的差距,留下只会成为累赘,因此毫不犹豫地脱离了这里。这片灰暗朦胧的世界因此只剩下两个人,“太阳之手”凯恩·特拉尔与雷恩。
雷恩看得出来特拉尔眼中的惊讶,但这位外貌衰老的法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飞快开始准备战斗。雷恩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既然他出现在这里,特拉尔就应该明白事情已经超出他们原本的计划。这是你死我活的对抗,不必多言。
法师与骑士的战斗之中距离就是一切。即便在超位,这条铁则也从未更改。
骑士与法师这两条对立不同的道路体现着非凡者以精神力获得力量的不同方式,魔法师向外探索世界,以自己的精神操纵、利用世界的力量,而骑士则向内收敛自我,不断增加自我对于世界而言的重量,逐渐体现在身体能力与直觉上。当抵达超位,两条道路都能一定程度上扭曲现实——法师可以微弱地改造时空规则,截取出半位面,或是展开不同位面之间的通道,实现位面跳跃;骑士则能够将自我精神中的概念向外扩张占据现实的一小部分,以完全不符合现实规律的方式命令自身周围的区域。这也就是领域的本质。
骑士的领域大都只在自身周围的一小片区域,但在这片区域中其强度绝对是任何超位以下法术都完全无法比拟的,并且相比魔法而言对精神消耗很小,可以始终维持。
闪现术触发拉开距离,特拉尔飞快伸手指向雷恩,标志性的“凝结术”瞬间生效。与此同时,他轻巧一跃,身体却腾空到了十数米的高度,显然是使用了飞行术。
暗影位面的秩序与外界不同,元素稀薄,因而飞行术这样基于“风”这一概念的法术也受到影响,无法长期生效。特拉尔的目的也只是进一步拉开距离,因而很快再次落下。
这一瞬间,从雷恩一侧传来的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与破碎声。他周围那撕裂一切的锋锐撞上了被“凝结术”冻结的大气,空中几乎是瞬间出现了大片的破碎与切削痕迹,但又很快消散。然而就在此时,雷恩忽然脚步一斜,本该发力变向、继续接近特拉尔的一步突然深深陷入了地表。
在施法“凝结术”的瞬间,特拉尔毫无痕迹地默发了另一个变化系法术,将雷恩脚下的一大片灰白荒地的性质从坚硬改变成了松软。
暗影位面的地形只有无边的昏暗平原,唯一的大地被魔法转变成流沙一般的状态,雷恩将无处借力。特拉尔已经预料到这一刻,飞快朝着雷恩略一挥手。
雷恩四周的地面如同利爪般向上隆起,同时色彩从原本的灰白飞快地向着金色转变。因为受领域的影响,如果直接尝试扭曲雷恩附近的物质其施法难度会指数提升,因而特拉尔控制的是那一小片区域外的物质。它们的温度在不断升高,辐射出的热量已经在舔舐着雷恩的皮肤。这是与特拉尔在卡塔林使用过的“日珥奔流”同类型的法术,似乎这些沙土已经被加热到了足以将血肉气化的程度。
这种程度的法术配合对于任何超位以下的骑士而言都是死局,但雷恩已经不属于这个范畴。超位代表着超出常理。
他的神色没有太多变化,在身体开始前倾的瞬间一收长剑,将其横向刺向了脚下,踏在了上面。这一刹那,一连串金属锐鸣响起,仿佛是有人从下方向着他脚下的长剑上连续劈斩了十数次。
这股力量让雷恩踩着长剑凭空跃起,钻出了在身后合拢的金色利爪。他在空中再次改变姿势,倾斜着转动身体,手中长剑如同鞭子一般挥出。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碎片疾射向远处的特拉尔,而雷恩自己则向着这一记挥击相反的方向向着后上方又反冲出一小段距离,仿佛他不是挥出一剑,而是抛出了一个比他自身重量还要大的重锤。
特拉尔飞快伸手,作手掌状挡在身前。下一秒,接连不断的锐鸣从他面前响起,空气中的裂痕清晰可见,甚至凭空出现了一片由线条组成的朦胧白色——那是“凝结术”制造的固态空气和雷恩斩出的锋锐碎片碰撞划伤的结果。
“原来这就是你骑士领域的能力。”特拉尔眯起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可以视为刀剑,而凡是刀剑都可以被命令。”
雷恩让脚下被转化成流沙的土壤成为剑刃,和他自己手中的长剑对碰,才会在那一瞬间突然从地面弹起。他挥出的一剑也在命令空气成为锋刃,朝着特拉尔攻去。
“你刚才的动作已经暴露了领域的缺陷。”特拉尔再次使用飞行术向后如同跳跃一般拉开极长的距离,“这些概念上的剑只有锋刃而没有剑柄,所以你才要用自己的剑作为踏板,否则你自己也会被切碎。”
雷恩没回答,他在落下前的瞬间向后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单脚踩着剑刃狠狠斩出一剑。剑刃像是击中什么事物,发出一声清脆的爆鸣,雷恩的身体也随之猛地向前冲去,再次指向特拉尔的方向。
他的身体周围仿佛存在着一片不可见的剑刃丛林,而雷恩以这种精准而锋利的方式在这些刀剑上借力,凭空朝着特拉尔飞袭而去。
特拉尔继续施法。他显然已经给自己加持了法术,动作轻盈完全不像一位年老的魔法师。他以无法持久的飞行术连续后跃,不断变幻的手势仿佛是在指挥一场合奏。
灰白枯燥的沙漠在他的指挥下变得热闹起来,暗影位面的沙土作为这里唯一拥有足够质量的物质成为了特拉尔变化系法术的画板。地面不断隆起、爆发,有时是一片散发白金光芒、温度炽热的浪潮,有时是无数隆起的深蓝色尖锥,散发着彻骨寒意,都尝试着将空中不断借力挪腾、在金铁交接锐鸣中飞快接近的雷恩击落。
而实际上他的施法手势与实际施展的法术根本没有联系。有时施法只到一半,雷恩前方的一片空气便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凝结”,形成不可见的空气墙壁;有时明明施法已经结束,下方的土地却突然开始接连爆散出高温碎片,密集向上射出。
雷恩一言不发,挥出一剑又一剑。他命令着周围的一切成为剑刃,空气、灰白大地,有时也包括他手里的剑本身。这场发生在暗影位面的战斗和他此前展现过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丝毫没有传统剑术的刚正平实,而是充满了诡异和敏捷,几乎是一场刀锋舞蹈。他的身体在空中不断改变着前进方向,毫无预兆地一次又一次折角,手中长剑时而垫在脚下时而向着侧后斩出,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金属厉响。
现实中只过去了不到二十秒,特拉尔和雷恩的距离已经从原本的四十余米被拉近到五米。而雷恩自身领域的距离大约是三米。
这短短的两米就是最后的生死博弈。一旦进入骑士的超位领域,除非是另一个抵达超位的骑士能够以自身的领域效果与之对抗,否则战斗将会彻底变得一边倒。
特拉尔身边每一厘米的空气都会转化为能够瞬间杀死他的利刃。
也就是在这时,特拉尔的动作忽然变了。
他不再是指挥般以一只手在空中挥舞,而是忽然搭上了另一只手的手腕。随着一个切割的动作,猩红的血液猛地迸出。
雷恩和特拉尔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快移动,特拉尔的血液瞬间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模糊的红线。下一秒,无数漆黑的荆棘藤蔓像是爆发一般从这道血线中喷涌而出,以癫狂的姿态向雷恩撕咬而来。
作为变化系超位法师,他身体的每一片组织都同时是法术的触媒,对象与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