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所说，我们这些人到头来不过是法师手中的棋子。他们把上代绯红公爵受害的真相透露出来只是为了利用绯红公爵，通过埃特纳王廷给那名骑士施加压力。”
帕夏丽特缓步走到窗前，俯瞰着斯特莱姆。这里是她处理政务的宫廷书阁，位于侧殿上层、高于城堡外墙，也因此能够眺望见大半座城市。
“难道你认为自己有博弈的资格？”索利斯侧靠在软椅上，冷淡地望着女伯爵。
“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做到的，只在于怎么做。”
“既然如此，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个人的力量在如今局势下是渺小的。只有让陛下认为我的计划是正确的，以埃特纳为棋子，我才有成为棋手的可能。”帕夏丽特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然而这几天的事让凡尼·塔列夫对我的信任降低了不少。”
“我知道你懂得一些魔法，你这几年也有所成就。”索利斯将双手交错在胸口，“然而这些在秘塔的法师面前都微不足道，你依然是个凡人。”
“力量从来不止有一种。我不需要谁的认可，你们只要好好看着就足够了。”帕夏丽特冷笑了一声，随后又突然神情一转，抬头问道：“索利斯阁下，说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吧。”
“既然如此我也不绕弯子了，毕竟我们互为王庭成员多年，对彼此的话术都知根知底。我想要你收集的关于雷恩·沃克的情报。”
“呵呵，这倒是有意思。你想做什么？”
“他把埃林·弗格斯带走了。”想起此前雷恩刚承诺会让埃林留下，转眼就趁自己不注意带着埃林人间蒸发，索利斯的额角不由得一跳。
“你想通过他的行迹找到埃林·弗格斯？”帕夏丽特淡然一笑，“即便你能把他带回埃特纳，弗格斯家族也绝无复辟的可能了。”
“这就不需要你多关心了。”索利斯耸了耸肩，“你只需要给我一个答复。我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你则会获得你需要的南境支持。”
“我很乐意。”帕夏丽特行了一礼，“不过关于雷恩?沃克的消息大多都在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手中，秘塔的人最先找到的也是他，不是我。”
索利斯略微皱眉，没有接话。他知道帕夏丽特还有后文。
“其实……齐奥特里尼公爵在得知雷恩·沃克已经离开埃特纳后已经开始安排对他的搜捕，这毕竟是杀父之仇。但你我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我听说雷恩·沃克已经抵达超位，而绯红公爵的手下连高位骑士都没有，已然无法构成威胁。即便真的能找到，齐奥特里尼也不能拿他怎样。”
“不过，如果加上索利斯阁下你，事情便不一样了。如果你愿意加入小阿加尔的追捕，情报自然轻松就能得到。反之如果阁下只是索取消息却不表明立场，以绯红公爵的性格，大约会反复为难吧。”
“你只是让我自己去找小阿加尔商讨合作，就能获取我的支持，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难道你不应该再表示一些诚意么？”索利斯冷声问道。
“阁下说的也有道理，但你也知道如果我不向绯红公爵送去密信，你连这样合作的可能都不会有。至于补偿，我会好好想想的，但我相信时间对你而言要更紧迫些吧？”帕夏丽特依然微笑。
距离最初抵达已经过去三天，位于剃刀之峰底部森林的木屋居所也已经基本修建完毕，并且在周围制作了简易栅栏。在构筑完建筑外部后，雷恩又修整了木屋内部的棱角，切削木头制作了些简单的家具——虽然他和埃林一年来都是四处游荡，并没有太多物件。
埃林的情况依然不见变化，以至于雷恩愈发觉得——几天前在用愿望之刻重新贴近埃林胸口时所见到的手指颤动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储物袋中的干粮还有不少。即便埃林的储物袋因为有身份识别无法由他开启，仅凭雷恩的储备也还够两人生活一两月。埃林没有主动进食的意图，必须由他把食物送到嘴边埃林才会本能地啃咬吞咽。雷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到人和动物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
即便是晴朗的午后阳光也只是稀疏地照射在木屋附近。这还多亏了此前普林尼特降落时折断了不少黑松的高层树枝，否则这里将依然一片昏暗。雷恩将埃林带到了屋外的门廊，两张简陋的扶手椅并排放置在窗户底。
他将埃林安置好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无数宏伟的松木耸立排列，直到消失在昏暗的远处。因为巨龙气息的影响，这里见不到动物的影子、显得有些孤寂。今天按约会由普林尼特检查埃林的情况，但这头巨龙还没出现，雷恩一时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自从离开埃特纳，他的生活就始终处于奔波之中。
最初是为了生存，在永恒山脉脚下的躲藏地懵懵懂懂地生活，听着红叶家族的幸存者反复地提起过往的仇恨与不甘，仆人一再地告诉他要向齐奥特里尼家族复仇、重现往日时光。
因为有人背叛、遭到围剿而不得不逃离那里后，他又用尽力气逃向东海岸，一路寻找任何能吃的食物；胆战心惊地潜入商船、去往费伦诺，依靠底仓的粮食和水果饱腹，麻木地生存着。在这之后，他在费伦诺的街巷之间躲藏、偷窃，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求生已经是一种习惯。
他随后便抵达了生活的转折点，遇见蒙托里克·普林斯、成为学徒，全心投入在剑术这初次接触便令他着迷的事物中，追求着超越。剑从一开始便作为杀戮的利器被制造出来，不像刀斧、弓箭，或是长矛那样最初用来砍伐植物、狩猎动物，它的目标一直只有人而已。
越是学习，雷恩就越能体会到手中的利刃是如何在自己的力量中运动，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向何处挥砍穿刺。剑技是无数前人的经验在高度总结后凝聚出的结晶，如何格挡开各式武器、向致命的弱点给予反击，如何在狭窄的区域能够保持动作的流畅；对抗盔甲时如何造成有效攻击，对抗脆弱的皮甲或布甲又如何更快速地制造伤害。
雷恩学习的一切剑术都是以对抗人类为预设的。它是任何人都能获取的一种技艺，一种用于对抗同类的技艺，纯粹的暴力、以否定他人的生命为方法的技艺。所谓的王道之剑，仁慈之剑，到头来都必须指向人类才有其意义。
这是一条纯粹而又简单的道路，以往的一切难题都可以在剑下结束，这让雷恩感到十分愉快。当他以连蒙托里克都感到诧异的速度抵达高位后便提出了离开费伦诺、回到埃特纳复仇的要求。
他手中的长剑终于开始痛饮同类的血液。最初只是几个受齐奥特里尼家族指使的雇佣兵，随后是绯红公爵的骑士与士兵，一直到拥有着老阿加尔?齐奥特里尼血脉的年轻贵族——这场杀戮一直持续到老阿加尔连同他带着的大队骑士都死在雷恩手中才最终结束。他付出了相当代价，肺部被刺穿，骨骼也断了、碎了不少，但终究没死。以他当时高位骑士的身体素质，这些对常人而言不妥善处理便足以致命的伤势没有太久便完全复原。
但等到贝内波特将齐奥特里尼公爵的记忆提取出来，雷恩发觉面前又出现了新的难题。弗格斯家族的影子出现在绯晚之变中，他的仇敌一下子从一位公爵变成了一个国家。所以他需要更锋利的剑，需要变得更强。
此后对永恒山脉和法蒙无人群山的探索结束后，雷恩几乎没有瓶颈地抵达了超位。在面临任何一位骑士在超越上位时都会遇到的决定骑士领域的自我质问时，雷恩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剑。也因此他的超位领域极端而纯粹，以剑刃作为答案回答任何问题。
到这时，他的剑术也已不再局限于蒙托里克的教导，不论是永恒山脉中偶尔出现的魔兽还是无人群山中的古代魔像都被纳入剑中。他随后返回埃特纳，准备对弗格斯家族的行动，却发现王室已经自顾不暇、面临倾覆。
雷恩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觉，对他来说这件事谁做都一样，向弗格斯家族中那几个参与过绯晚之变的人举起屠刀的并非必须是他。然而此前的准备失去目标变得毫无意义，这让他有过短暂的迷茫。但雷恩很快确定了新的计划，也是他在返回费伦诺前最后的目标，即是复兴红叶家族。只不过这件事似乎比复仇还要困难得多，他也发觉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剑解决。
十数年过去，他也已经不如最初离开费伦诺时那样单纯。塔列夫家族反戈当时的王室，其背后有新一任绯红公爵小阿加尔·齐奥特里尼的支持——雷恩认为要让塔列夫家族反目将深红城交还，并且承认红叶家族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反而去扶持已经没落的塔列夫王室，再以此为筹码交换回红叶家族的复兴，其可行性似乎要高得多。他让愿望之刻来决定自己应当以谁为目标，正是这个决定让他终于找到上一位“埃林·弗格斯”，签订下光辉契约。
只不过，事情从此之后便开始不断脱离他预期的轨迹。
“雷恩？”
普林尼特咳嗽了一声。
见到面前的人类飞快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普林尼特才继续向前走去。没想到这个人类也会发呆。
雷恩点了点头，站起身：“按我们约定好的，你来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已经检查过了。”人类形态的普林尼特抬了抬眉，“还是和以前一样。”
“检查过了？”雷恩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此前我也解释过了，我观察的手段有限。至少他灵魂溢出的些微波动一如既往，没有变化。你们人类的灵魂在正常状况下应该会更活跃一些。他的情况，现在看来……”普林尼特眯着眼想了一会，“比较像是灵魂层面的沉睡。”
“你所谓的‘灵魂层面的沉睡’是什么？我需要更具体的解释。”雷恩踱了两步，站到普林尼特一侧，也审视着埃林。这名年轻法师、亡国王子依然如同断线人偶般静静坐在扶手椅上，即便被一人一龙同时注视着也没有丝毫反应，漠然望着前方。
“你应当知道，生命的意识本质即是灵魂，而躯体则是灵魂的载体。”普林尼特俯视着埃林说道，“灵魂清醒的生命即便在睡眠时也会有梦境，即便经过数十年、已经从幼年成长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也能清晰地意识到自我的连贯性，知道‘我’仍是我。因为灵魂从不休止，始终存在着。”
“那么灵魂沉睡的人呢？”
“灵魂倘若沉睡，即便躯体保持着清醒，思绪也始终处于混沌当中，与你们人类所谓的‘泪兽’无异。这样的人类保持着作为动物的最基础本能，但没有意识，也不会拥有梦境。只不过我从没听说过灵魂也有沉睡一说，即便是在我们出生的年代，精灵之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
雷恩沉默了一小会，才说道：“你认为有什么办法能将他唤醒么？”
“我不确定。”普林尼特沉吟了一声，“嗯……我唯一能想到的是记忆。毕竟大部分记忆被刻印在灵魂上，从这方面着手或许能给灵魂一些非伤害性的刺激，从而将其唤醒。”
“记忆……我怎么知道他有哪些记忆。”
“他不是你的伴侣么……对了，你们繁殖过么？我认为繁殖说不定会是足够深刻的记忆。”普林尼特挠着下巴说道。
雷恩额角的血管猛地一涨。
这部分剧情涉及的比较多有点挤牙膏，也不能保证之后不需要修改。不过担心你们等不及还是写了两章就先发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4章 沉睡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