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怜啊…”
司嘉一反常态的没有咋咋呼呼，低眸握紧了程新的手，像为了舒缓什么焦虑般顺着掌纹反复摩挲。
强权的压迫下，所有的弱势者的权益都无法得到保障，亦包括她前生……
身处试炼场还能骗骗自己这故事是假的，可生前现实中又发生过多少起相似的悲剧呢。
“陈雨是个很坚韧的人，一定能达成所愿，成功复仇的。”程新清楚地感受到了身边人的低落，伸手抱住她安抚般拍了拍。
其他人的生前背景每个人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唯有司嘉，众人始终对其一无所知。
但既能生出执念被带来试炼场，必然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过往，他们没有揭人伤疤的癖好，所以虽隐有察觉她是被这个故事勾起了某些记忆，亦都未开询问。
目前这个副本的已知问题已经差不多解答完了，接下来只要平时小心些，安生熬过十天，学生阵营的试炼者便能出去。
第二个通关条件不算难，出了校门基本等于通关了，但老师阵营还是得等陈老师那边的结果。
临近中午，第四节思品课还有五分钟下课，因着史老师成了己方的NPC，李宁玉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班级门口，叫了张小芸出来。
“你的下一个十天已经到了，去找校长吧。”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全班人听清，一时间吸引了班里所有人的注意，直勾勾盯着两人，既是激动又有些忐忑。
张小芸反应更大，站起身小跑到李宁玉身旁，捂住嘴几乎要哭出来了。
哪怕在技能加持下信任着李宁玉所言为真，但处在绝望中时间久了，便会本能地怀疑和不敢置信，不知道这次等待她的是解脱还是希望过后更深的绝望。
李宁玉对此也是严阵以待的，这第一次能否成功十分关键，一旦将张小芸送出去，其他的学生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鼓舞，且对能出去这件事不再有疑问，但若失败，之前的技能加持恐怕也会失效。
不过也无需过于紧张，能将孩子送来这种学校的家长，理智值应该都高不到哪里去，技能足以应对。
顾晓梦在教室里有些坐不住了，想跟上去又没有理由，思虑一瞬索性示意史老师提前下课，这样全班学生都会过去等消息，她混在其中也就不突兀了。
NPC学生被压迫怕了，不敢聚集也不敢靠近校长办公室太近，三三两两站了整条走廊，一个个安安静静紧张地盯着那间关紧的校长室门，连下课该去吃午饭了都没人挪窝。
时不时有其他班下课的学生路过，奇怪地看他们几眼，却没有好奇的心力，麻木地离开。但偶有试炼者路过，对任何特殊事件都保持高度关注，便也顿下脚步混入其中，暗暗观察着。
直到又过了几分钟，李宁玉轻推着张小芸出来，神色无奈中带着丝怜悯地望着捂脸无声痛哭的女孩，低声劝慰着：
“别哭了，很快就能离开了，应该开心才对。”
寂静长廊中，清冷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清晰回荡在每个学生耳中，令这些乖顺的学生都出现了片刻的骚动，甚至还有几人也跟着当场哭了出来，终于看到了真真切切的逃离地狱的希望。
那些探听的试炼者表情古怪，大概能判断这女人同为试炼者，但她这是要将学生送离学校？这怎么可能？难道校长这么好说话？
消息落后他们一大截的试炼者们尚还不清楚每过十天可与家人通一次话寻求离开的机会，此时无论是学生阵营还是老师阵营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学生阵营需要自己出去，老师阵营也有在意任务提示的不敢肆意杀死NPC学生，正在发愁与学生成绩息息相关的条件一。
以至于当其余学生都渐渐散去，剩下的一撮人都是欲去见校长的试炼者。
好几天都没有关注过队友外其余试炼者的人们在此时被迫认了遍人。
李宁玉带着张小芸离开后去了校门口做登记，随后就在保安室等，同班的NPC学生们连中午饭都不吃了，站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就想亲眼见着同学离开。
顾晓梦几人跟着潘汉卿去食堂，留他们在那堂食，自己快速打包了三人份的午饭窜回校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走进了保安室。
“郁老师，你的午饭，下次送人记得选个好时候啊。”顾晓梦唇边噙着笑，将一袋子吃的递过去。
一旁坐在椅子上彪形壮汉保安将刚欲脱口的呵斥憋了回去，靠回椅背继续昏昏欲睡，给老师送饭的啊，那没事了。
李宁玉挑了下眉没应她的玩笑，接过袋子打开，见是便于食用的西式快餐，区分好的三份，暗叹顾晓梦的贴心，将其中一份给了还在抽泣的张小芸。
这么半晌了，这孩子的眼泪就没停过，情绪明显的焦躁不安，像是生怕家长反悔又不来接她了。
而一些人在焦虑时会下意识用不断吃东西的方式缓解，张小芸懵懵地接过汉堡，半分没客气地咬下去，机械性地咀嚼起来，眼睛始终望着窗外，目光都是空的。
一旁的保安闻到香气，皱起鼻子在椅子上翻了个身，玛德那小子吃完了没有，怎么还不来换班，他都饿了。
片刻又听到三人吃起东西的声音，保安又翻了个身，腹诽这年轻的老师就是没眼力见，三个人当他不存在似的吃饭，都不知道给自己带一份。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门口传来汽车鸣笛声，一对中年夫妇下了车，到窗口隔着玻璃看向室内，拍了拍窗户。
“小芸，爸妈来接你回家了。”
保安赌气似的啪的一声用力按下大门开关，朝几人挥了挥手，“人来了，走吧。”
厚重的铁门缓缓从两侧打开，张小芸在他见到父母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往外跑，大门将将开启一个缝隙，她却已经死命地挤了出去。
踏出铁门的瞬间，父母似欲要来拥抱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转而回过身隔着窗户看向屋内的李宁玉，弯腰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跑上了车。
李宁玉望着她很快消失的背影，暗叹了口气，拉住顾晓梦离开保安室。
外面等待的学生们亲眼见着她离开，满目憧憬，亦发自内心地替她感到开心，瞧见李宁玉出来，再一次朝她鞠躬。
这是他们来到这所学校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鞠躬感谢一个人。
李宁玉眸光晃了晃，心脏漫出些酸涩，握紧了身侧之人的手，以那黏腻滚热的温度压下不合时宜的情绪。
这世上的苦难繁多，她得活着，得顾及自己的人生，便无心力去一个个释放怜悯感受悲苦。
回到三楼办公室，里面只有潘汉卿在，因为临近午休时间，怕来不及，程新和司嘉已经回宿舍了。
“怎么样，你见到校长了吗？”潘汉卿懒洋洋瘫在椅子上，嘬着茶还挺悠闲。
“没见到。”开口便是一句出乎二人意料的话。
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下，李宁玉平静地坐回工位，解释道：“校长不在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个替班的NPC老师，说校长和家人出去旅游了，十多天后才回来，电话是那个替班老师代打的。”
“怪不得一直见不到人。”顾晓梦靠在桌子上拿起李宁玉的水杯喝了口水，润润喉，“这校长走了正好，方便陈雨出去后运作。”
李宁玉闻言兀而扬了下眉，“你提醒我了，陈雨出去后的事情是我们帮不上忙的，但校长是个变量，或许赶在他回来前上访，成功率会更大。”
“对哦。”顾晓梦了然点头，“如果没有我们帮她直接拿到监控，以她那找证据的速度，估计还得再磨蹭很久，这应该就是我们能够控制的那部分了。”
试炼场里肯定不会有纯靠运气的任务，必然会留出能够人为运作的地方。
自从送走一个，学生们的学习劲头更足，当天小测的及格率又上升一大截，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八，达成全班及格指日可待。
两天时间眨眼而过，他们这一小队安安生生岁月静好，其他的试炼者偶尔倒是要折腾出点事端。
尤其那日亲眼见到李宁玉带着学生从校长室出来的那几个试炼者，当天就进了校长室，学生要求离开，老师要求送学生离开，被NPC老师一通怼之后才明白规则和十天之期。
而后更是热闹起来了，一群人凑到三班打听关于李宁玉的情报，第一个摸清规则且顺利将学生送走的人总是引人注目。
但现今三班的学生口风极严，生怕透漏出一星半点会给他们的救星带去影响，连那四个试炼者看到了切实的好处，也很有立场地没有将人出卖。
他们的小队人数不少，能先一步得到线索实力必然也不弱，那些试炼者有心想硬来，却也没那个胆子，最终不了了之。
现今试炼者们已在学校度过五天，陈雨的实习期将过，当天晚上便在顾晓梦的催促下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往后的时间安安分分，一切顺利。任务开启的第十一天，学生阵营的顾晓梦三人终于达到了可打电话的日子。
期间班级里不断有学生被送走，连袁松都已经离开，至今只剩下三十一人，且连续两天小测全部及格，再有一天教师阵营的通关条件一也能达成了。
顾晓梦不太乐意离开，但为了任务又没别的选择，走之前仔仔细细告诫潘汉卿一定保护好他妹妹，险给人念叨急了当场打起来。
按潘汉卿的说法，那是他自己的妹妹还能不知道护着？她一个没嫁进来的外人哪来那么多话！
顾晓梦不服气又没法反驳，便转而嫌弃他软饭男装久了气质都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就不靠谱，不多叮嘱几遍就怕他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
这不谈着谈着就吵起来了，最后还是李宁玉中途叫停各打五十大板教育了几句，多大人了还那么幼稚，又将顾晓梦拉走到另一边将两人分开。
等她们本试炼场的父母来接的这一阵，就是两人在本副本最后的相处时间了，还是要好好珍惜的。
顾晓梦被训了不大高兴，挂在她怀里脑袋往她肩上一靠，被耳边的柔声低语哄了半晌，才闷闷吐出一句：“我们在这里也不能结婚了。”
感情是还在纠结潘汉卿那句没嫁进来的外人。
李宁玉心尖酸软，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不在这，也一样结不了婚啊。”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在顾晓梦瘪起嘴不满开口之前，却听她又道：
“那一纸婚约，怎么会有我们之间的羁绊更深，无论有没有，你都是我的爱人啊。”李宁玉放轻了声音，清冷中包含着更多的温柔。
顾晓梦满意了，弯起唇抬头快速亲她一口，换来一记含赧地嗔瞪。
“大庭广众，别在外面闹。”李宁玉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不远处的三人，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可没有闹，我亲亲我老婆，关别人什么事。”顾晓梦得意地挑眉，表达永远光明正大。
李宁玉一哽，竟有些无言以对，抬手赏了她一记爆栗，没好气地笑：“就你有理。”
顾晓梦仍是笑着毫无反思之意，大热的天气也与她黏在一起不肯撒手，直至校门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铁门被保安遥控打开，外面陆陆续续进来家长，接走了程新司嘉，没过一会儿顾晓梦的“父母”也来了。
惆怅地叹了口气，顾晓梦用力抱了抱即将分别的爱人，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校门，在跨过铁门后提示音兀而响起：
［叮，恭喜您通关条件一已达成，请再接再厉。］
终于出来了，顾晓梦转回身凝望着与她含笑对视的爱人，直到铁门重新关严，才跟着“父母”上了回家的车。
这对父母大约有五十岁，两人都是不苟言笑的类型，一眼看上去会觉得有些刻薄，父亲地中海，母亲有着深深的法令纹，衣着谈吐像是那种很多规矩的高控制欲家庭。
顾晓梦坐在后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坐在副驾驶的母亲突然开口，像是领导发问一般对她道：
“改造得怎么样？效果如何？”
顾晓梦本能地厌恶这种语气，但此时还不是与他们对着干的时候，扯了扯嘴角阴恻恻回应：“我觉得很好，很快你们就能感受到了。”
母亲为她这古怪的语气下意识蹙眉，又没觉出她话中有什么问题，强压下不满继续道：“我看你跟你们学校的老师关系很好啊，这所学校怎么样？你在里面的生活如何？”
“关系挺好的。”顾晓梦选择性耳聋。
母亲反倒对她的态度还挺满意的，只是说出的话实在令人不喜：
“你应该感谢爸妈把你送去，你看看你现在可比以前好得多，知道好好回答问题了，不顶嘴也没有不耐烦，这才是爸妈的好女儿。”
顾晓梦牙关一紧，胃液一阵翻滚，恨不得当场打爆她的头。
得亏她现在忍耐力被锻炼出来了，否则控制不住出手可就坏了事。
一路上敷衍地应着她的问话，好不容易熬到了家，小区普普通通，五楼四居室，经济条件不好不坏。
顾晓梦并不清楚自己的房间在哪，干脆直接开口问他们，登时收到两道诧异的视线。
“才离开十天，你连自己卧室在哪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