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离开，程晟暗暗发笑，在心中为顾大佬竖了个大拇指。像他这种生前被同学评为缺心眼的，多半都不太乐意搭理那种城府深的精明家伙。
碍事的人走了，他们也不再继续转悠，避开人群出了大楼，回到车上，一脚油门朝市中心开去。
凌晨半夜，黑灯瞎火，为避免出现意外，顾晓梦开车速度慢了许多，用了近五十分钟才到。
“住得离研究所这么远，上下班多不方便。”
顾晓梦将车开进小区，下了车，就着车灯观察着这栋焕然一新的大楼，低声吐槽。
程晟听了弱弱开口：“顾姐，其实这不算远的，现代买房难，找工作也难，有的人为了一份工作，每天光上下班就要花去几个小时，累死累活拿不到几个钱，加班还不给加班费。”
“这是合规的吗？”李宁玉顿时蹙眉。
“当然不合规，但改变不了，个人有几个能告赢一个大公司的？又费钱又费精力，吃力不讨好。”
顾晓梦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挑眉疑惑道：“你这么大点年纪，还在上学吧，怎么还知道这些？”
“网络发达，见多了就知道咯，除此之外糟事烂事还多着呢。”程晟摊摊手，又苦笑了声，意有所指：“很多人都不是傻子，只是总有人把人民当傻子。”
甚至不应当说是当傻子，而是当牲畜。
“那里，多数人都是这样吗？”李宁玉敛下眸，她轻易明白这是个社会性问题。
“嗯，多数都是，没办法啊，人口多，穷人多，廉价劳动力就多，几乎每个人都要面对‘你不做有得是人做’的现状，总有人比你任劳任怨还不嫌钱少，做了只是没有加班费，不做就要丢掉工作，内卷太严重了，唉...”
“好了，不说了，我们到了。”
顾晓梦牵起了李宁玉的手进入大楼，她能感觉到李宁玉的心情有些复杂，程晟所讲述的必定不会是她想看到的未来，索性强行合上了程晟打开的话夹子，先专注于当下的任务。
这栋楼要比他们之前休息的那栋大上很多，光是要找“郁宁”住在哪所房子都是个大工程，没空再闲聊些无关的话题，三人三个方向，分散开寻找。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在顶层最右侧找到了一个疑似是郁宁家的房子，里面的布置就像一个重度洁癖患者，墙面和地板煞白，任何家具都是纯白的，没有任何花纹和污渍，也不见花草一类的装饰品，反倒在客厅摆着两张实验桌，各种试管堆在上面，还有一笼小白鼠，但已经全部被饿死了。
若这栋楼里没有第二个科学家居住，那么这里多半就是“郁宁”的家。
顾晓梦视线在内转上一圈，回过头看李宁玉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
李宁玉对她这幅表情几乎立刻意会，眼角抽了抽，木着脸解释：“与我无关，我没有洁癖。”
顾晓梦了解般缓缓点头，也不知信是没信，也无人有空再纠结这些，忙着进去找线索。
主要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无非就是客厅、卧室和书房这三处，如果“郁宁”没有在卫生间或厨房思考科学研究的癖好的话。
三个人分别在这三间房中翻箱倒柜，一阵折腾，床和沙发都要被顾晓梦翻个面拆了，连实验桌上试管的排列都被仔细研究过，却还是没找到任何有关于密码的线索。
两人一同涌进了从李宁玉进去后就再没出来的书房，一进门就看到摊了一地让人无从下脚的书籍，每一本都被翻开到了特定的一页。
房间内一整面墙大小的书架已经空了一半，而李宁玉正蹲在书架旁继续翻找着什么。
“玉姐，你在找什么？”
顾晓梦灵活地踩着书籍的空隙蹦蹦跶跶朝李宁玉跑去；程晟跟在她身后试图模仿，却刚跳两下就一脚踩到书上，啪叽倒地，压皱了一地书籍。
李宁玉闻声抬起头，刚好看到这一幕，眉心顿时拧起，本能看不得书被糟蹋。
顾晓梦见状立马回身去捞人，拽着程晟的后衣领强行把人拉起来，浑不顾及他被勒得直翻白眼；等人站直了便蹲下身去整理被弄乱的书籍。
程晟捂着脖子直咳嗽，眼睛都沁出了泪花，边咳边幽幽怨怨地盯着顾晓梦的背影，暗暗在心中控诉她的简单粗暴。
“玉姐，这些书有什么用？”
顾晓梦将书籍摆好，头也未回，又蹿到了李宁玉身边，看她手中翻到一页有关于病毒研究的书籍。
“我翻看了一些关于永生、病毒、丧尸一类的书，发现里面都有一页做了标记，我打算把它们都找出来，再看看有什么特殊。”
李宁玉手指着书上右下角页码旁一个极小的古怪红色符号。
顾晓梦顺着望过去，先在那淡粉纤细的指尖停滞一瞬，视线才不动声色地落到纸面上，顿时扬起眉，微讶：“这是之前中心广场那些消失的符号！”
李宁玉没见过广场的符号，闻言也挑了下眉，“那看来是没有找错。”
有了一个清晰的方向，他们再次忙碌起来，一本本翻找那些书，眼睛快累瞎了，才在一个小时后把剩下的书全部找完，堆在地上摞了好几摞。
李宁玉将他们找出来的那些本都再看过一遍，便随手放回了书架。
“诶！宁姐，书...”程晟一急，以为她是心不在焉放错了，忙提醒。
李宁玉云淡风轻地摇头：“没事，可以放回去了，内容我已经都记下了。”
“......啥！？”程晟的下巴掉了下来，一双丹凤眼瞪得比顾晓梦的桃花眼都大了。
那TM可是近百本书啊！！
顾晓梦收捡着书，抬眸看见他的表情，噗哧笑了一声，“好心”提醒：“玉姐可是以一己之力破译了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相较之下过目不忘什么的根本不值得一提。”
“恩...恩尼格码...？”程晟魂儿飘似的重复一遍，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脑瓜子晕乎乎，“神仙竟在我身边...”
他是个理科生，恩尼格码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就是因为知道，才更为震撼。
这真的是人能拥有的脑子吗？
程晟呆滞的目光移到李宁玉那张冷清却人畜无害颇显幼态的脸上，竟渐渐灼热起来，就像是普通人突然知道身边隐藏着一个低调的学术界大佬后的惊喜交加，甚至想当场扑上去跪地抱住大腿叫声神仙，吸一口仙气，保佑他以后考试永远不挂科！
可惜没等他付诸行动，眼前那张清隽的脸就陡然被一张漂亮却阴沉沉的脸替换了，一双晦暗的黑眸尽含警告；他一个激灵像被刺了似的瞬间移开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颈。
在那瞬间他非常确定自己一旦真的扑上去，这女人能当场拧断他的脖子！
太凶残了！
就你自己天天盯着，没事就盯着，人家的脸都快被你盯穿了，我看一眼都不行，双标怪！！
程晟磨着牙在心里吐槽，顾晓梦见他消停，也没再搭理他，没事人似的转身帮李宁玉取了纸笔，笑眯眯地双手撑在桌子上，望着她坐到桌边在纸上按书籍摆放位置从左至右的顺序写下一串串数字。
“页码数吗？”
“对，符号画在页码旁，应该是有些联系的。”
“这么多，能怎么解呢...”顾晓梦不解地歪头蹙了蹙眉。
李宁玉指尖轻敲着笔杆摇了摇头，也是没什么头绪。
这么多没什么规律的数字，能怎么变成一段简洁的密码呢？他们甚至连密码有几位都不知道。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程晟忧心忡忡地也凑了上来，靠着桌沿站着，一脸愁容。
他们找线索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再加上来时路上花的时间，已经快凌晨五点了，距离三天时限只剩下四个小时。
顾晓梦摸摸下巴，依旧不见有多紧张，思忖片刻提议道：“这段关卡很多是以你为原型，不然你想一想，如果是你，会怎么设计这段密码？”
李宁玉微怔一瞬，低眸陷入沉思，纸面上一串串数字恍惚中跃出纸面跳进眼里，流淌进指尖转化为一下下敲击。
这敲击声很有节奏，顾晓梦本以为她在敲摩斯密码，但听了半晌也没听出连贯的词语，都是单个的毫不相干的字，叫人不明所以。
她不敢打扰李宁玉思考，便安静地待在一旁，细细琢磨纸上的数字，试图能跟上一点李宁玉的思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清脆的敲击声戛然而止，李宁玉迅速提笔在纸上又写下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1个1，2个6，3个8，4个5，5个9....12个7....
最后一共写出13组数字，前面的数字加起来是91，刚好是他们查找出的标有符号的书籍的数量，但后面的...？
没等顾晓梦茫然发问，李宁玉继续落笔——91101，411010411041511041，44954015，3492501。
终于顿笔，李宁玉看着纸上这最后得出的七位数字，面色有些犹疑。
“我不能确定答案是不是这个，你的话提醒了我，很久以前我还在国外留学时，曾也用过几本书籍页码数加密一个密码，但这次是否与当时是同一个思路，我无法笃定。”
顾晓梦还茫然着，根本没看出她究竟是怎么得出的数字，闻言却是轻松道：“那就试试嘛，反正没有别的办法了，尽力就好。”
李宁玉微微点头，被她的轻松感染眉间凝重散去些，又为她的好心态感到些许无奈。
似乎四年过去，顾晓梦不光没有变得珍爱生命，反倒对其更加的漠视；以前还能在生死危机中寻到刺激快感，现在更像是纯粹的全无所谓。
那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玉姐，你前面这一长串是怎么得出来的？”顾晓梦未察觉她复杂的心情，眼盯着纸面，还在疑惑这串密码。
91101她知道是前面的数字前后相加连在一起得到的，之后的一串数字也能看出是摩斯密码1与0的数量相连而后简化，但最开始的那13组数字，她始终没想明白。
“是当页第页码数的那个汉字笔画和出现次数，并不难，只是数量比较多，计算和回忆需要时间。”
“这...？”顾晓梦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是不是耳鸣听错了什么...她知道玉姐记性好，但怎么能好到这种程度啊！
处于震惊到怀疑人生中的顾晓梦忽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遽然警觉回头，却见刚刚还好端端站着的程晟此时正皱着脸直挺挺跪在地上。
发觉两人看过来，程晟扯着嘴角尴尬地强行挤出一个讪笑，扒着桌子颤巍巍站起来，“腿...腿软，没站稳，呵呵...”
站直以后，细看却能发现他的双腿还在细微打颤，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惊的。
真是...好一个不难啊。
整整九十一页，他本以为对方只是将页码记了下来，万万没想到，竟然连文字也记住了，甚至一字不差能记得第几个字是什么...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估计连任务发布者都想不到人能变态到这种程度，如此耗时间的解迷半个小时就算了出来，若是关卡设计者有思想意识，怕是还要懊悔自己题出的简单了。
顾晓梦瞧见他的蠢样子，觉得自己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她可不像这缺心眼的傻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想当年，她得知玉姐成功破译二代恩尼格玛机的时候，也没有震惊到跪下呀。
时间紧急，已经凌晨五点半，天都开始蒙蒙亮了，他们不能再耽搁，拿着纸笔快速下楼回到车上，一路疾驰开回研究所。
这次视野还算清晰，顾晓梦开得更快些，卡着三十分钟的点到达了目的地。
刚一进入研究所，顾晓梦便敏锐地感觉到了此处气氛的变化。暗沉与压抑的危机感，是她生前多年从死亡边缘夺来的超脱于五感的直觉能第一时间探触到的东西。
她精神霎时绷起，双目锐利如鹰隼环视四周，往前多走一步挡在李宁玉身前，双手不动声色地覆到腰间悬挂的猎枪与厨刀。
“小心点，这里不对劲。”
“啥...啥不对劲？”程晟顿时紧张起来，怂兮兮地一步躲到了李宁玉身后，往外探头探脑。
李宁玉蹙了下眉，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太安静了。”
“不错，那些试炼者...”
话音未落，忽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被炸毁的密码门后陡然窜出来六个人，以防御之势满目警惕地盯着他们，其中唯一一个女人抱着保险箱站在最后面。
他们本想埋伏在门口等这三人过来后突然发动袭击，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这么敏锐，刚进楼就有所察觉，只好提前出来，正面对战了。
“你们要干什么？”顾晓梦皱着眉困惑道。
范明仲紧盯着她身后的李宁玉，半晌才移开视线，阴沉着脸对顾晓梦道：“我不清楚你是不知真相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你身边那个女人就是科学家郁宁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但她同时也是丧尸王你知道吗？”
他一直猜测着这女人可能是身为重要NPC的研究所工作人员，也猜测过她有可能是那个科学家，只是没有证据不能断定。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在实验室一台电脑中找到了关于永生计划的记录，才知道她居然不光是科学家，同时还是丧尸王！
他们竟同丧尸王共处一室那么久，还要依仗她帮忙破解密码门。
这场试炼究竟是怎么设计的？只要杀死丧尸王就可以直接通关，但想获得解药和知晓丧尸王身份消息却需要丧尸王亲自帮忙；难道是要他们把杀死丧尸王当成获取解药失败后的第二条生路吗？
试炼任务想让他们恩将仇报？
可不过是一个NPC而已，杀了又能怎么样？只有初来乍到的新人才会对NPC产生善念与同情，多通关几场试炼的人愧疚心早都被一次次险象环生磨没了；别说是NPC，哪怕是同为试炼者，甚至队友，为了活命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将人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