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蒙蒙，城市的某一部分似被时间暂停，无声寂静，与其余遍布各处吵闹的丧尸和人类们截然不同。
顾晓梦一行人一大早就出了门，踏在充斥死气的活城中，朝那个本场试炼最重要的核心生物实验室方向走去。
那件黑色风衣照旧裹在李宁玉身上，顾晓梦穿着那件从商场顺来的米白色外套，抵御初秋清早微凉的风。
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猎枪再次被挂在腰间，顾晓梦拿木质扫帚柄与带回来的西式厨刀捆在一起，做了个简易长枪。
虽说丧尸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了，但这地方可不是只有丧尸，还有不明敌我的试炼者们，有武器在手更安心。
生物实验室在偏远郊区，距他们所在的市中心较远，开车要四十多分钟；为了不将时间耽搁在赶路上，他们找了辆昨天混乱中被搁置在路边的汽车。
这种新型汽车顾晓梦没开过，但有经验很容易上手，便接过了开车的任务；李宁玉坐进副驾驶，方便驱赶走前方的丧尸，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程晟，自然十分自觉地滚去了后座。
一路疾驰，所过之处发动技能丧尸纷纷闪避，马路无人拦路，只是常见遍地血迹，偶见残肢断臂，拖拽出的内脏，还有汽车撞击后留下的残骸，一副末日炼狱般的荒凉景象。
顾晓梦漠然地看着眼也不眨，只管往前开，速度比预计的还要快上一些，三十多分钟就赶到了目的地，却刚一到达就遇上一片混乱。
昨日身处广场的那些试炼者们果然也来到了这里，只是看起来很是凄惨，十几人只剩下六个，衣物破破烂烂，满身是血，此时还正与一群丧尸在大马路中央战斗，广告牌子都被卸下来当盾牌抵御丧尸，却依旧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他们将车停在距那边几十米远的路边，眼见着那帮人被围攻似已筋疲力竭，李宁玉本欲发动技能把丧尸驱走，左手却忽被一只手覆上，转头看去，顾晓梦对她轻摇了摇头，无声制止。
“不要暴露自己，我过去帮忙。”顾晓梦不容置喙道。
李宁玉顿时不赞同地皱了下眉，拒绝：“是我想救人，怎么能让你冒险。”
“我也是想救人的啊，我还没有冷漠到见死不救的程度吧？”顾晓梦面不改色道。
这话后半句有些违心，但前半句是真的；这些人来到这儿指不定得了什么线索，可不能死完了。
“而且你知道我不是真的格斗乙下的娇弱大小姐，伤口休息一晚已经好很多了，不会有事的。”她语气暗藏执拗，是非去不可了。
许是失去过一次的后遗症，如今无论李宁玉的丧尸王技能多么厉害，可只要想到她即将暴露于人前，顾晓梦还是会觉得心慌。
就像曾经她真当李宁玉是个无所不能的神，天才得不似寻常人，最后却死得那么轻易。
李宁玉无可奈何，只觉顾晓梦的倔强比起曾经有增无减，自己总是制不住她。
她叹了口气，本想再仔细与她掰扯一番利弊，忽又兀地想到什么，打消了劝说的念头，颔首同意了。
顾晓梦诧异于她的好说话，心悬着总怕她是阳奉阴违；但外头状况惨烈，已经不能继续耽搁了，最终只含着警告意味分明地望了李宁玉一眼，“不许骗我。”
威胁似的扬了扬拳头，旋即拿起武器打开车门往混乱处快步跑了过去。
李宁玉望着她跑走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双手抱臂没好气地轻哼；程晟窝在后排生怕被波及，缩着脖子安静如鸡。
那边被围攻得快要绝望的六人根本无暇注意周边又来了人，他们背靠着背抵着广告牌挡出一个圆形安全区，广告牌却已经快被冲垮了，一旦其碎裂，被丧尸稍微抓到一下就是命丧当场。
“范哥，这新人本怎么会这么难，我们不会死在这吧...”一男人看着广告牌的裂痕哭丧着脸道。
太奇怪了，明明没见有谁是雇佣了人来过任务的，难度怎么会这么高？还当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人本难度，导致他们放松了警惕损失了好几个人。
“少说丧气话，再坚持一会儿，等技能冷却时间过了我们就冲出去。”范明仲戴着碎了半个镜片的眼镜，表情有些狠厉的狰狞。
“我们这边快撑不住了！”小邓声音嘶哑，双手死死抵着广告牌额头青筋暴起。
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在混乱中并不起眼，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精神皆是一紧，心头发凉，绝望瞬间遍袭全身，连向来强硬的范明仲眼底也闪过一丝灰败。
可下一瞬，那侧丧尸竟突然嘶吼一声，分出一半向后冲去，冲击顿时减小，广告牌碎裂声稍停。
众人压力骤减，茫然地抬头朝丧尸所涌方向看去，却见一女人穿梭在尸群里舞着简陋版长枪、砍瓜切菜似的一刀一个丧尸脑袋，那些丧尸嗷嗷叫着却连她一米范围内都进不了。
“......？！”
他们看傻了眼，皆是瞠目结舌地盯着那个女人，满脸怀疑人生。
他们面对得是同一群丧尸吗？！为什么他们被堵在这动都动不了，她却杀丧尸杀得那么轻松？！
而那边的顾晓梦其实同样满心惊疑，哪怕她身手不错，却也难以在这么多丧尸中游刃有余，可此时却轻松得过头——
就像这丧尸目的不是攻击她，而是故意往她刀口上撞似的。
但她转瞬想起车上坐着的某只丧尸王，霎时心生了然，微扬的眼梢漫上丝丝笑意，含着点闪烁的满足与动容，“长枪”嗖的一挥，杀尸杀得更起劲儿了。
漂亮女人打起架来也有种野蛮的美感，不远处危机减弱的六人不再紧张地抵御丧尸，都分出心神望向顾晓梦那边。
“是她...”
范明仲推了推碎了半边的眼镜，眼底精光再次浮现，回忆起这就是昨日那个最后到达的新人，暗暗心惊她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女人穿着件有些学生气的米白外套，头发束成了高马尾，昨日见还化着妆容的脸上此时未施粉黛，白白净净，没了成熟女人味，而又多了几分少女的稚嫩清甜；可她手起刀落时眉眼间的漠然狠厉却看得人不寒而栗，让人绝无法因其人畜无害的长相放下戒备，反倒更为警觉忌惮。
“啧，甜酷辣妹，说得就是这种吧，身材真不赖。”一个男人抹了把头上黏腻的汗，随手蹭到衣服上，闪着淫邪的眼睛始终不离顾晓梦。
果然无论陷入何种危机，都影响不了男人随时随地对女人发情，即使这女人是来救他们的。
“在看别人的身材之前，你应该先看一眼她腰上挂的猎枪。”那位小邓团队中的女人冷哼一声，眼里滑过丝厌恶。
狗男人，指不定等那猎枪顶上他脑瓜子的时候，他也能在临死前先意淫一下那枪管子的洞。
“行了，先别管那些，趁有人帮忙赶紧把丧尸清理掉。”范明仲收回视线开口命令。
一众人终于有余地放开手脚开始动作，能活下来的都是老玩家，正经武器还是有的，拿出刀剑一阵砍杀，直到将最后一只丧尸杀死才气喘吁吁累瘫倒地。
而顾晓梦早在危机解除后就不动手了，轻松砍完两个丧尸后脱身，跳到了一辆车车顶，追来的丧尸敷衍地伸手够了两下，然后果断转头咬别人去了。
她就蹲在车顶上看戏，双手托着腮笑眯眯的，暗想她与玉姐的配合还是那么默契十足，表演得堪称完美。
丧尸清理结束，范明仲一行人来不及多歇一会，匆匆朝顾晓梦走去；不远处的程晟和李宁玉也下了车向这边走来。
顾晓梦漠然瞥了眼狼狈的一行人，跳下车顶一字未语，转身迎李宁玉去了。
范明仲脚步顿了顿，尴尬一闪而逝，推了下眼镜掩饰眼底的恼火，带人厚着脸皮继续追了上去。
“玉姐。”顾晓梦走到李宁玉身旁，抿唇笑得乖巧又讨好。
显然顾大小姐记性还是好的，没忘了自己下车前是如何耍威风的。
李宁玉淡淡睨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硬气得很。”
“我...”顾晓梦张张嘴，又无从辩解，最后只得讪讪笑着，向前蹭了蹭，讨饶般眼巴巴往她身上贴。
下一刻却忽被李宁玉攥住衣领推开，不等她心慌，外套拉链便被一把拽开了。
顾晓梦茫茫然，倒也顺从地任由李宁玉动作；见她扯开外套的肩膀部分，凝眸去看她的伤口，不见绷带上有血洇出来，便自然地收了手转头望向她后面跟来的人。
衣领大敞活像个不良少年的顾晓梦：“……”
“管脱不管穿啊…”她没忍住小声嘀咕。
话刚落就挨了一记嗔瞪，李宁玉板着脸胡乱扯了把她的衣领，稍微像个样子了便不再管，推着她转过身看向走近的众人。
范明仲走在最前头，距三人两米远左右便停下，一路上把她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望着眼前面孔陌生的清雅女人，闪着精光的眼眸眯了眯，笑问道：“这位是？”
顾晓梦厌烦他打量的眼神，不适地皱了下眉，侧了侧身将李宁玉半挡在身后，语气微凉：“NPC。”
路上他们商量过若遇到其他试炼者该如何解释李宁玉的身份，程晟提议直接说是NPC，涉及NPC副本一类的话在真正的NPC耳中会被自动替换或过滤，不会引人怀疑。
她最讨厌这种城府深得看起来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背后算计人的家伙，然而她做了间谍就总要与这种人打交道，可腻歪透了。
哦，李宁玉除外。
“NPC？”范明仲挑了下眉，听到了一个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称呼。
也对，试炼者当时他都见过了，除了NPC还能是谁呢。但...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下一刻，他的那点疑惑便被清晰挑明了。
“跟NPC关系这么好，有病吧。”一个管不住嘴的家伙下意识吐露出了心里话。
顾晓梦眼神陡而一凉，直直射向那个情商低破地心的男人，冷眼上下挑剔地打量一番，勾唇讥笑：“不跟NPC关系好，难道跟你吗？嘴歪眼斜，胡子脏得生蛆，看久了都怕我晚上做噩梦。”
言毕还煞有介事地转身看向李宁玉，与之四目相对，登时展颜笑得像朵初绽娇桃花，狡黠中脉脉含情：“得看玉姐洗洗眼睛。”
李宁玉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下头，“你安生点。”
这也要气恼计较，明明她也不是真的NPC。
那男人气得跳脚，见那两人还在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好似**，更是怒火中烧，张口就想开骂，下一刻却遽而被范明仲踹了一脚。
“你闭嘴，长长脑子。”他冷声警告。
他们是来求合作的，明知对方实力强劲惹不起，还这么口无遮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范明仲开始怀疑当初为了易操控易洗脑选了这帮白痴队友是不是正确的了。
男人忿忿，敢怒不敢言，低下头藏到队伍后面去了。
范明仲没再管他，又对顾晓梦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温笑：“真是抱歉，这位小姐，请问怎么称呼？”
“顾...”顾晓梦转过身正欲回答，忽而想起李宁玉作了化名，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顾蓝田。”
李宁玉眼皮一跳，当即古怪地瞅了她一眼，抿紧唇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默默往退后了一步。
这话说的嘴比脑子快，顾晓梦咽了下口水，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僵着脖子心虚得不敢回头看。
这只属于她们二人的微妙，其他人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范明仲也不在乎她说的是真名假名，只需要个称呼罢了。
“原来是顾小姐，请问是否有荣幸与您交流一下线索呢？”
身后沉默着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程晟暗暗翻了个白眼，只觉这人真是伪善，对弱势者态度强硬盛气凌人，对强势者又彬彬有礼和颜悦色起来了。
顾晓梦自然也将他的两面派看得清楚，但这与任务无关，她也懒得在意，冲不远处的生物实验室抬抬下巴，示意边走边说。
一众人动身走在一起，却泾渭分明，唯有顾晓梦和范明仲要交流离得稍近一些，但也间隔了一米左右。
“顾小姐，能请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将这位NPC带在身边吗，她是...有什么特殊的？”
还是她找到了什么线索，这个女人就是那个科学家，或者是哪个重要人物？范明仲眼里滑过探究。
他倒是没想到丧尸王身上去，毕竟李宁玉的外表欺骗性太强，哪怕气质冷峻不俗，也很难将那看起来孱弱的身体联想到丧尸王上面去。
顾晓梦料到他会问，又不想浪费太多心力编假话，生前和那些老狐狸周旋已经够她累的了，索性直接实话实说。
“因为我喜欢她，就想把她带在身边，不行吗。”她语气漫不经心。
当把真话放在已取信于人的假话中，却也显得不着边际了。
范明仲一愣，尬笑：“顾小姐真会开玩笑...”
“瞧瞧，现在连说真话都没人信了。”顾晓梦勾起唇角笑得有些戏谑，转头望向李宁玉的目光却藏着认真。
李宁玉有些心乱，还没从前一个化名玩笑中找到对其合适的面对方式，忽又迎来新的冲击，登时表情微怔，泄露出一丝无措。
顾晓梦怎么总这样。
忽然就...说些让人心跳失衡的话，自己却又一派认真的样子，让人连佯装恼火都无法，耻于露出羞赧，偏其最难掩藏。
顾晓梦见她呆怔，才恍然反思起自己是否太过直白了些；可生前到死没能说出一句喜欢，令她遗憾多年，实在不想再像揣着什么秘密似的，继续闷着藏着了。
便伸手安抚般悄悄捏了捏她细瘦的腕骨，将这话题略了过去，回过头接着与范明仲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