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林屿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恐慌。
眼前的人迟迟没有醒过来,紧紧闭着眼,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林屿山第一次见到林阳这副样子,之前他从没有过。
他真的好怕。
昨天还在“屿山哥哥,屿山哥哥?”叫的人,此刻却在他的怀里忍受疼痛。
他真的好心疼。
“怎么了?怎么了?我打120了!”赶来的班主任看着地上的人,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林屿山还是控制不住流出了眼泪。
“哎呀,别哭啊,林阳他会好的!”班主任王青见林屿山哭也吓了一跳,这孩子以前可从没有在这种地方哭过啊。
救护车很快响着声音从远处飞驰而来,林屿山眼睁睁地看着林阳被抬上担架,而医生动到林阳的右腿时,林阳的眉头很明显地皱了一下。
救护车的蓝光在林屿山视网膜上灼出残影。他托着林阳的后颈，指腹陷入少年潮湿的发根。担架上的人睫毛颤动，冷汗顺着苍白的下颌滴在他手背：“屿山哥……右腿像灌了铅……”
林屿山掀开校服裤管的手抖得厉害。林阳的膝盖肿得发亮，皮肤下蜿蜒的青筋如毒藤绞紧骨肉，仿佛有什么正在啃噬骨髓。班主任王青翻出手机里的视频：三天前的篮球场上，林阳扣篮后踉跄跪地，却对着镜头比耶：“这叫给对手行大礼！”
记忆突然尖锐起来——昨夜补习时，林阳蜷在椅子里啃笔帽，草稿纸上洇开一片汗渍。他以为那是盛夏的燥热，却没想到少年藏在桌下的手正死死掐着大腿。
“疑似骨肿瘤，需要立即穿刺。”主治医师的钢笔敲在CT片上，黑白影像里斑驳的阴影像团蛰伏的蜘蛛。林屿山盯着那张薄薄的纸，耳边炸开林阳曾经的笑语：“等我长到190cm，第一个把你举起来扔进游泳池！”
手术同意书递到眼前时，京规雅的美甲掐进林屿山手背：“阳阳最怕疼……”女人旗袍领口歪斜，珍珠项链断线般滚落满地。林屿山弯腰去捡，发现最亮的那颗珍珠背面刻着“LY”——去年林阳用零花钱偷偷定制的生日礼物。
住院部的走廊浸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林屿山数着第14盏闪烁的顶灯，听见换药车碾过瓷砖的声响。门缝漏出的光斑中，林阳正用指甲抠石膏上的卡通贴纸——那是他昨天跑遍便利店才集齐的海贼王限定款。
“喝点梨汤？”他推门的动作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玻璃杯在墙根炸成晶亮的银河。林阳抓起枕头砸向他，呼吸面罩里腾起白雾：“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上周帮我系鞋带时摸到的肿块……”
林屿山抹去溅到睫毛上的糖水。他想起那个黄昏，林阳的球鞋带散成死结，弯腰时后颈凸起的骨节白得刺眼。指尖触到小腿异常的硬块时，少年突然咯咯笑着踢他：“屿山哥耍流氓！”
监护仪的警报声撕裂沉默。护士冲进来按住林阳输液的手，少年在镇定剂作用下渐渐瘫软，泪珠凝在眼尾：“你说过……会带我骑摩托环岛……”
夜风掀起窗帘，露出窗外施工中的摩天轮。林屿山想起两个月前的校庆，他们翻墙去看未完工的游乐园。林阳瘸着腿爬上钢架，张开双臂对着星空喊：“等这里亮灯了，我要在最高处亲喜欢的人！”
晨雾漫进病房时，京规雅的高跟鞋声惊醒了监护仪的曲线。女人将波士顿专家的诊断书摊在晨光里，英文单词“osteosarcoma”被圈成血红的漩涡。
“治疗一年左右，如果不行中考结束转去麻省总院。”她涂着丹蔻的指尖摩挲儿子沉睡的眉眼，“那边有最新的靶向治疗，不用……不用截肢。”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句谶语。
窗外传来游乐园试灯的声响。千万盏LED灯骤然亮起，摩天轮的光圈透过玻璃窗印在林阳脸上，将他眼角的泪照成星子。林屿山将护膝塞进他枕下，金属搭扣贴上少年温热的耳垂：
“等你能穿球鞋跑步那天，我带你拆了这石膏扔进海里。
可是，貌似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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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过去（未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