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清晨,阳光照进眼睑。

林祎青腾地起身,唰地全部窗帘一拉,顿时黑暗降临。

iPhone初始闹铃催命符似的响,他蒙头睡大觉。

强行拖到八点半,去上班。挤不进去早高峰,就他还在防一米线的疫,后来不顾他人死活看准时机,终于挤进去了,周围全是拿煎饼果子、菜卷鸡蛋卷的。他真的很担心他们吃撒了,一个没站稳绝对就怼他身上了,真是又想让他们慢点吃,又想让他们深渊巨口嗷呜一下,没了。

到了公司,组里的同事一看见他就一脸苦不堪言——林祎青心说我昨天被分手失眠一宿我还不苦呢,你们有啥可苦的。

中午在工位上吃午饭时,大家照例工作群内转热搜:“金价突破620每克”“90后成中风高发人群”“主张每周工作40小时”“中科院院士谈隐身术”“毒贩潜逃6年生4娃”“上班1年瘦20斤,10年后竟成了骨灰盒”……

属于不动声色地发疯。

林祎青一边乐一边说你们这都转的啥啊,大家就表示,这是把握最新互联网动态,工作,这是工作。林祎青哈哈哈笑,实习生问他,“组长,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我们干脆线上办公吧。”

“我周一开会帮你问问吴总,好不?”

“好啊!”

“好毛啊!吴总不把我一脚踹出来都对不起他回回开会开空调。”

林祎青安慰他们,“都是廉价劳动力,大家互相放过。干好自己的活,然后周末——哎,总有休息的时候,没逝的。”

一片哀嚎。而他皮一下很开心。

没想到下午,他又开始耳鸣了,戴着蓝牙耳机,白噪音开到最大,都盖不住。属于是自己的话啪啪打自己的脸。

林祎青也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在微妙的出走,可能真得休息休息,至少睡一个好觉。失眠加上生物钟的自然醒,确实难顶。

吃过晚饭,耳鸣症状好一点。晚饭是牛肉粉。他想分享时,发现无人可分享,能不厌其烦地听他讲废话的,只有白清。但翻翻聊天记录,白清其实并不经常回应。

她就只是不回,不反驳,他都会自我洗脑,她这是愿意听他聊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回到酒店,洗了澡,躺到床上,他点进微博,发了牛肉粉的照片,配字:【老板,要一碗牛肉粉,不要牛肉,不要粉。】

然后又随便刷了刷越来越无聊、屁大点事都能上的微博热搜,切回微信,对着消息列表翻来划去时,发现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已读的最后一条是上周他爸问他修遥控器的螺丝钉在哪。

林祎青打字回复,顺手发了牛肉粉照片,说晚饭,然后老妈就在群里发了个视频通话。

三张大头齐刷刷出现屏幕右下角,都是被拉失真的半张脸——要不说一家人呢。他爸问他怎么这个点才吃饭,他妈看到他没戴口罩一惊一乍,林祎青一一解释,给二老环照四周,他们都觉得酒店不错,又要他注意消毒,没事别到处跑……总之,比他的废话还要废话,林祎青听得耳茧都出来了,甚至能预判他说完某句话后,他们会接什么。

爸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生活安稳,一成不变,对人事的态度也很固定,但他们同时又是开明的,鲜少钻牛角尖,天塌下来,只要三个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对于经营好这个小家庭,爸妈乐此不疲,在林祎青印象中,他们没红过几次脸。他先是以为全天下的爸妈都不吵架,后来又觉得不吵架的感情必有端倪,但爸妈一直乐呵呵、甜甜蜜蜜的,让林祎青感觉自己不仅男大不中留,还是个彻底的情感废物。

父母感情和他们的人生态度,也是他从小就没有离家去外面闯荡的想法的最初来源,以及无论朋友怎么劝,该走四方,多看看世界,他都窝在南京岿然不动的精神支柱。

他说只有缺乏食物,寻找配偶的鸟才会高飞、远飞,朋友说他是不谙世事的蜜罐里长大的天真小子。

其实林祎青觉得自己不太能离开父母,但说了可能要被骂妈宝男之类,所以他一直都表现的精神很独立,无论看条件,看性格,都是一个随时说飞就飞的人。

但凡事都有临界值,可能哪一天坚持不住了,情绪就会像开闸的洪水,说发疯就发疯。

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爸妈结束视频通话,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三人互道晚安挂断后,林祎青准备听妈妈的话,早点睡了。

关了灯,头挨到枕头时,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就是耳鸣。

尽快他做了点睡不着的心理准备,但这副作用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有点想哈哈大笑。

眼睛也不知道闭了多久,最后一次看手机时,凌晨四点一刻,他还醒着,他一决定不睡了,二决定请病假,就说水土不服,大家公认的都知道。最多把他当弱鸡。无所谓,当就当。

林祎青等到早上八点给老板请假,然后在组里说了一声,大家出于礼貌,纷纷表示下班抽空来看他。人家很懂礼貌,他不能不懂,全给婉拒了,并且祝他们摸鱼快乐,但不要摸的太狠,不然就会体验到什么叫欠的总是要还的,很快群里一片片齐刷刷地“收到”——人类的本质,复读机。

他经常打游戏时,不知道该说啥,就跟着妙语连珠的网友复制。

不用上班,躺在床上,林祎青觉得确实好像轻松下来了。但离谱的是,再过半小时,他就真的整整两天没睡觉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昨天熬到八点头晕眼花,今天熬到八点横冲直撞,真能活啊,直接给他进化掉睡眠了,他不死谁死啊。

大清早当然没困意。他把窗帘拉严,又戴上眼罩,听着白噪音和冥想。

中午出门去买了睡眠软糖和褪黑素,下午两点去医院挂了个睡眠门诊,在医院睡了三个小时。医生说他是心理方面的多一点,建议他多转移转移注意力,别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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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祎青请假第三天,觉勉强补回来了。

说是请假,也就是换个地方异地办公。工作照做,线上会议照开,开起来还方便。

上午开完会,下午没什么事,睡一觉起来,他打算出去转转,顺便觅食。

刚过下午五点,地铁站就已经人满为患,迎来晚高峰。他在南京开车上下班,在北京挤地铁,真实感觉早晚高峰就是一种玄学,跟时间关系不大,没有什么时间段是人不多的——除非不上班。那对于社畜来说,班就是命啊。

他不赶时间,依旧站在防疫一米线上。

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女生坐在公共等候区。

白炽顶灯照在她的身上,像是命中注定的出场。

她依旧穿着白色直筒羽绒服,硕大的黑色粗体的英文LOGO横贯全身,总是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他不肯承认,但根本掩盖不了他最近一切都根源自她。看到她的那一刻,他觉得可笑。

如果这样一个人告诉他“我很失望”,他大概率会说“你是我女朋友,不是我妈”或者“你哪位”。而不是真的开始思考该怎么改变自己让她满意。

为自己不值吧。

女生依旧是虎背熊腰的低头族,她的手指飞快点动,不知道是哪个亲友、男友,哪条鱼塘里的鱼,让他想起那个表情包:多聊几个怎么了,我又不是聊不过来。

只是他们知道,他们对面的女神,在现实中,浓密大眼变小眼,高鼻梁变没鼻梁,连口罩都遮不住她脸很大吗?

这不就是纯诈骗犯吗?

他觉得他此刻对她的情感,应该是……憎恨。

他知道他一定会走上前,所以他现在不想动。他想让他的恶意更多,他想要继续编排她,而不是她看向他,说一句话,他就偃旗息鼓,跪地求饶。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又遇上了,北大跟这条线南辕北辙。林祎青从微信里找到工作组内刚好北京高校在读的那个00后实习生:【北大封校了吗?有个亲戚小孩在。】

实习生输入又输入。

即将进站的播报声响起,她已经起身,身影即将没入到站开门的地铁内。林祎青几乎是下意识地踏进了离他最近的站点出入口。

沙丁鱼罐头的北京地铁,人紧贴着人,他借过,她彻底消失在眼前。

一站、两站……

地铁门开开合合,人上人下,他始终在走神。那个临界值好像终于到了,支撑他身体的只有扶手,而支撑精神的,好像也就剩一部小小的手机。

下一刻身前拥挤来一个人,几乎是贴进了他的怀里。

林祎青愣住。

她头顶的发旋微微炸毛,长发披散过整个肩膀,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齐刘海不太规矩地毛糙着,被她向后薅了两把,叠在一起。她依旧是素颜,戴着一副木质色的圆框眼镜,像是用来装饰的平光镜,比之前那副好看得多。

她扶稳了,头就没抬起来过,捧着手机,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也许是晚上降温,她看起来有点冷,一直在握指尖,但又一刻不停地在打字;她想借助弹力将毛衣袖子拉过手背,但今天的衣袖显然不够长,几次都很快缩回去,她就放弃了。

……

林祎青身体紧绷,却一动也没有动。

不仅没有他想象中的难以接受,甚至她光是走近他,他就已经想跟她道歉了。

也许在这个疫情迅猛的时代,想见一个人真的要经过很多考验和等待,所以他心甘情愿地为她放慢脚步。即便她构造了一个精心的骗局。

所以他真的……还挺蠢的,挺活该的。都这样了,还放不下她。

播报声响起,地铁即将到新一站。

她朝着地铁开门的方向走去,他的手机屏幕也在此刻亮起。

罗寿:【组长你好!抱歉才看到消息!我刚帮你问了一下!北大没有封校!现在疫情其实不算严重的说!基本北京的大学都没封校!我们学校也是!】

……意料之中。她只是不想见他。

发来的照片是假的,小视频是美颜过的,说自己轻度近视是假的,封校也是假的……那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呢?喜欢他是真的吗?哦,她已经说过他们性格不合了。

她有没有一个瞬间想要告诉他真相?某个瞬间,因为欺骗他而感到难为情?

他始终很少在网络上发脾气,因为现实中他都不算一个脾气差的人。但这不代表他没脾气,他就得一再退让。

不是说他居心不良就是想睡她吗?都尾随到这了,那就居心不良吧。他敢承认他算个变态,那她敢公之于众她的真实长相吗?

盛满的水终于溢了出来,被欺骗而习惯隐藏的无名怒火终于迟来浮现,林祎青不再像个傻子一样忐忑又不安的直挺挺杵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而是大步流星,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跟我去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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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恋现状
连载中林泽cabez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