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语音陷入诡秘的寂静。
两秒后,藏慕和万径人不费解同时爆发出了铺天盖地的狂啸,千山鸟费解“哈哈哈哈哈这不合适、不合适啊”地补刀,完全淹没了青泠特别努力解释的声音。
“……!”乔圆从震惊中回过神,“你认真的,我做饭的水平也就是吃不死人啊?”
“不是,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小聚一下,出去逛逛,今天不是六一吗,我请你吃饭,再抓个娃娃,你会抓娃娃吗?”林祎青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哈哈哈或,还真不会。”
“没事我会,我给你抓。”
“…………”
乔圆心动了。
说实在的……能出门玩,真的很心动啊!
如此形态的青泠百年难遇,众人连起哄带狂笑不止,藏慕:“我的好义父,你怎么不请我啊!不是说是我的节日吗!”
“你倒是能来北京。”
“怎么不能!我现在就看高铁票!”
“高铁太慢了,坐飞机。”
“机票报不报销?”
“你跟一个一年挣不到你一个月的人也好意思开口。你要真来,酒店给你报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来?”
“真来!”
圆宇宙也:“我真出来?”
青泠:“真来!”
圆宇宙:“真出来!”
青泠:“真来!!”
“真——”“快点来!哪那么多屁话!”
圆宇宙:“等一下,我们先互发一下行程卡和健康码……”
青泠:“…………”
万径人不费解非常情到自然浓处地表示:“我好像一条好好走在路边的狗,被踹了一脚。”
千山鸟费解:“还是被佛山无影脚猛踹的那种。”
藏慕纯看热闹不嫌事大:“哎,说好欢迎圆圆回归的,说好六一我的节日的,我直播去算了……”
圆宇宙:“别啊!你们想来真的可以来!周末就可以!我们可以整特种兵旅游!”
青泠:“整不了一点。人家朋友情侣旅游都吵架呢,就我们几个?”
藏慕对青泠深表赞同,就像儿附和爹一样,主要还是出于亲友面基的不信任:“我还想跟你们多维持一段时间的亲友情呢,别一见面死亲友了。”
青泠不动声色地转移炮火:“和我的小狗义子死不死亲友不知道,但千山和万径肯定不会死。”
千山万径:“…………”
圆宇宙和藏慕在背景哈哈狂笑,毕竟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同时,乔圆的手机屏幕亮起微信气泡——两张截图,一□□康码,一张行程卡,都是绿的,相当安全。绿色是最安全健康的颜色。
她也把自己的发了过去:“那我准备出门啦?你想去哪儿!”
“都可以,我不熟。”
“想逛的话可以去王府井,有步行街,但合生汇那边吃得多,是个商场。”
“你想去哪。”
“王府井吧!人多热闹!”
“成!溜了溜了,大家拜拜。”
众人纷纷告别,还约了下次再见。
房间内,林祎青秒关了电脑——开始抓耳挠腮、捶胸顿足。
别问,问就是当事人非常后悔,纯属脑子一热,完全没给自己留后悔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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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如潮,川流不息,轮胎碾过窨井盖的钝响混着此起彼伏的鸣笛;步行街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二人约定在一个醒目建筑碰面。
林祎青稍微收拾了下,等乔圆时——他似乎总是擅长等待,像地铁站台永远静默的导盲砖,原地不动,哪怕感情失败告诉他要吸取经验教训,但这却不是能朝夕令改的——他依然希望乔圆不要过度隆重地打扮自己,和送机那天一样简单就好,否则他会更轻易地认识到这段关系的本质,更直接地看清自己。
“妈妈!是喷泉!”
孩子奔跑撞上他的腿,林祎青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音质嘈杂的和弦乐伴奏像是从旧收音机里滤出来的,并没有多少水流的喷泉随着节奏起舞。
家长跟在后面道歉,他说完没关系,刚直起身,就听童声:“喷泉亮灯啦!”
童声裹着电子音效同时炸开,射灯摇头晃脑起来,喷泉水柱直打到顶,水花细密,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细碎的晶莹光芒。
这么一座依靠灯光效果的常设的小小喷泉,并不能吸引行人停驻。而林祎青依然停在了原地。
像自动加载了聚焦慢镜头,他看到了她从这份小小的晶莹水雾中走来。
“哇啊!好漂亮呀妈妈!”
“好看吧?要不要坐爸爸肩膀上?”
“林祎青,你还挺有孩子缘嘛。”
“他如果刚才撞的是你,可能就不撒手了。”
二人穿着一样,都是T恤和阔腿裤的极简穿搭,但乔圆不仅脑袋顶了个发光的毛绒发箍,手里还攥着一个发箍和两个气球,又背着比她身体还大的巨无霸斜跨包,一眼过去想不认成卖气球的都难;一问,是为了装玩偶的,林祎青难言又是震惊,“你对我的技术也太自信了吧?!”
“那必须的!给你一个。”
“我拿个气球算怎么回事啊。”
“那这个给你!”
“我带个发箍又是哪门子事啊!”
一分钟后,林祎青手腕上系着气球,头上戴着猫耳发箍。
乔圆弯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六一儿童节快乐!”
林祎青呲着牙,脸上在笑,牙齿在咬:“同!乐!”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管缠绕着枝桠,全息投影广告牌流淌着液态霓虹,整条步行街灯火通明又五彩斑斓。二人在人群中穿梭,售货员在店门热情推销,乔圆e人本能发作,抬脚就要迈,都被林祎青扯着她包上的防丢绳拽了回来——他单纯不想逛街。
但由于,或者说谁能想到,他们逛街的节奏太一致了,又都是出行愿意照顾体谅别人的善人,每个小摊前,乔圆都要停下来看看,林祎青就跟着看,景德镇陶瓷杯、琉璃烧制的招财猫、永生花水晶球、螺旋光轨玩具、羊毛毡地毯……甚至还有什么纯欲风毛衣链,林祎青表示不理解:项链能看出啥纯欲不纯欲的?
乔圆:“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也不懂,嘿嘿。”
林祎青:“…………”
二人全程都围绕着“咋样”“有点贵”“多买两个能便宜点不老板”,以及“这狗像你”“骂人!你才像”“这个也像你”“你像猪”……展开了友好探讨。
某一个转身,林祎青看见乔圆正在摘发箍,顿时睁大双眼,有种“说好一起做小丑,到头来只有爷是小丑”的背叛感:“你怎么要摘?!”
“我发现这样容易误会,这不是我的本意。”
“…………”
“你戴着吧!好看!”
“……………………”
林祎青:“你小子……”
到了夜市,爆米花的甜腻与烤鱿鱼的咸鲜在空气中角力,烧烤炭火熊熊燃烧,肉串在烤架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行人过往,是城市的脉搏。
有家做刀削面的面馆,店主像是自主创业青年,左手一坨面,右手拿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唰唰唰地往沸腾的锅里削,像个真正的侠客。面不一会儿就煮好了,盛出来的面皮又白又薄,大小均匀,再撒上各种作料,色香味俱佳。
他们找了个露天的桌椅,林祎青端着刀削面和烤羊肉串,乔·哆啦A梦·圆从巨无霸包里掏出纸巾和湿巾狂擦,然后发号施令:“坐!”
二人一起坐下,埋头啃羊肉串,嗦面。
“这面好像……一般?”
“还可以。夜市上吃的都大差不差。”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家那边有特别特别好吃的夜市!我高中的时候巴不得天天去,上了大学寒暑假回来也是周周去……”
她说她最喜欢的就是牛奶鸡蛋醪糟,每次等的时候,就看它在铜锅里咕嘟冒泡呢;炒酸奶在铁板上凝固的脆响,烤冷面铲子刮过铁板的颤音,还有总多送串鱼豆腐的烧烤摊大爷;又说甜醅子的青稞粒、灰豆子熬得能照见月亮桥,酿皮、牛肉面什么的都洒洒水,哪一家都好吃。总之双眼冒光,诸多怀念。
“你家那边呢!南京板鸭!鸭血粉丝汤!”
“包的。没一只鸭子能活着游出南京。”
“哈哈哈哈哈哈……”
“桂花鸭、盐水鸭、烤鸭、板鸭,”林祎青报菜名,“鸭四件配着糖芋苗吃,皮肚面要搭着活珠子吞。”
“糖芋苗是什么?皮肚面是什么?活珠子我知道!我没吃过,特想试试。”
“你有异食癖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圆秒被戳中笑点,放声狂啸,手里羊肉串的孜然扑簌簌掉进面碗里。
“糖芋苗是芋头做的一个甜品,有点像藕粉,糯糯的。皮肚就是鲜猪肉皮晒干之后,这个很好吃,我推荐给你。我们还有一个鸭油烧饼,浇上鸭油,沾什锦菜。”
“哇!想吃!”
“我请你吃。”
林祎青又说,“以前老一辈人很讲究,老门东的梅花糕要蹲第一炉,科巷藕饼的肉汁,要在嘴里溅透,夫子庙的鸭油烧饼要掰十八瓣,每一瓣都得沾着什锦菜吃。你如果要来南京,我做东,请你吃遍南京的小吃和特色。”
“包的!虽然兰州没啥特色,但是你来,肯定带你吃好喝好!”
“就去你学校附近的夜市。我听着挺想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实也没那么好,现在主要都还是一些网红美食啥的,还有好多奶茶店……”
林祎青get到了乔圆不想拉高期待让他失望,也跟着笑,还说,“跟以前的同学,干什么都有意思。我工作后就很少去夜市、路边摊了,应该说就没去过了。”
“都是去商场之类的?”
“自己吃饭聚会的话,有苍蝇小馆,但大多数社交,都是在那种氛围感餐厅里。所以还挺羡慕你的,因为我们年纪其实差不多,但你就很有学生气。”
“是指还没被社会浸染的清澈愚蠢?”
“你不蠢。我感觉我已经,啧,怎么说,做不到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了。”
“听我说,”乔圆郑重地放下筷子,“你,很有意思!”
“我谢谢你。”
对话被羊肉串的油脂沁透,炭火噼啪声里,两个城市的月光在油渍斑斑的桌上交锋。
“哈哈哈哈或,拍张照!”
“都吃完了,怎么不一开始拍。”
“忘了……”乔圆边说边拍,但她其实用的是q里自带的相机长按录小视频。相比拍照,她更喜欢录小视频。
群里的大家回得很快,Belike:我会永远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
藏慕:【跟情侣vlog似的】
千山鸟费解:【跟情侣vlog似的】
万径人不费解:【跟情侣vlog似的】
圆宇宙:【哈哈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我都没拍到青泠!】
藏慕:【就是这种似无似有的入镜个胳膊呀手呀的氛围,这才更像真情侣好吗!】
万径人不费解:【你怎么这么懂??】
藏慕:【我最近苦心钻研vlog,每日kpi不再是直播10小时,而是看100个vlog视频】
圆宇宙:【你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千山鸟费解:【你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万径人不费解:【你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林祎青看到了消息,也在笑,但他已读不回,有种已阅的君临天下感,或者说,这是现充对网友的剥削。
吃过饭,二人进了商场,去完成今日主线任务:抓娃娃。
去了一家特别大的抓娃娃店,兑了币,选中第一个合眼缘的——豚豚鼠汉堡。乔圆刚看位置,林祎青“啪的”按了下去,震惊到她:“哇!你好果断!”
“……我是什么很犹豫的人吗?”
她顿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
然后喜闻乐见,玩偶只被吊起来了一下,啪叽,掉回去了。二人秒对上视线,林祎青一本正经地解释,“原理就是对着一个娃娃一直抓,要投入一定的币,一点点薅出来,或者捡漏别人抓过的位置好的。”
“那不玩了!”她拦上他的胳膊,“这币能不能退?”
“来都来了。不抓一个对不起你今天背这么大个包。”
“那整!”乔圆松了手,去机器侧面当并不标准的人体测量仪。
反复失败N次后,最有希望的一次也失败了,乔圆“呃啊啊啊”的小声嚎叫,“这不可楞抓的上的!而且我完全可以买一个!”
“浪漫过敏了不是?抓娃娃主要抓的就是一个氛围。”
“啥氛围?”
“一种年轻情侣约会的甜甜恋爱氛围。”
“可是一直抓不上真的会甜吗!看着急死我啦!!”
她对着娃娃机张牙舞爪,看着颇有要把机子搬动的冲动,林祎青投了币后哈哈大笑,“又浪漫过敏了不是?抓娃娃这项很考验男友力的活动,如果抓得到呢,皆大欢喜,抓不到,就可以说……”
二人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抓,而后喜悦、成功带来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他们甚至击了个掌。
豚豚鼠汉堡滚落机器出口,林祎青弯腰去拿:“就可以说,要留点遗憾,才有下次再来的借口。”
乔圆也随着林祎青俯身,而他起身得要比她快得多,二人距离接近到发丝纠缠一瞬,又错开。听闻林祎青的话,乔圆一脸的学废了,接过玩偶:“那这算是有遗憾,还是没遗憾?”
“都是借口。想不想来,跟有没有遗憾,没什么关系。”
乔圆点点头,看着很懂,但林祎青读出了她清澈的鱼唇。他刚才就不该否认她鱼唇。他又说,“不过这也和人有关系。非要说自己很会抓娃娃、打气球、密室逃脱、打王者……结果根本行不了一点。这主要是人有问题,如果实在着急就换个人吧。”
“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很可爱吗!可能因为我也很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可以废,男生不行。虽然总喊着男女平等,但恋爱结婚,就是对男生的条件和要求更苛刻。”
“怎么会!都饿零饿饿年了!”
“是你这人好,包容性强,不会用社会刻板印象来要求和定义男的。”且看起来完全就是对男朋友无限溺爱的那种,但林祎青觉得也不好说,“很难想象你谈恋爱是什么样的。”
“那你要跟我谈试试吗?”
心脏变成了鼓面,一轻击敲动了涟漪。
“……”
他看向乔圆——她回了个抿唇抿得很大的笑容,看起来完全不尴尬,就是开心。纯开心。
妈的……
“……我开玩笑的呢?”
“什么?”
“就是你下一句说,我开玩笑的。”
乔圆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林祎青在等待,等待,乔圆在笑,笑,她不语,只是一昧笑,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圆狂啸,林祎青无能狂怒,“你小子……还抓不抓!”
“整!必须给我的汉堡整个薯条!”
两人到了薯条豚豚鼠机跟前,乔圆说,“我宿舍十一点门禁。”
林祎青难以理解:“研究生还有门禁?!”
“哈哈哈哈或,我们刚好跟本科生一栋楼。”
“我上学的时候最讨厌门禁,尤其是我们导员很爱突击查寝。我家到学校,地铁大概四十分钟,我玩完就直接回家了,我爸妈从来不管我几点回,他们有时候自己聚会都聚到两三点。高中是走读,结果上了个大学,被看成乖囡了。”
“第二天没早课吗?”
“一般就挑没早课的时候,要是一整个上午都没课,就网吧包夜了。”
“听起来你大学的时候,完全就是那种,不认真上课,每天浪得飞起的坏努啊。”
“……我算是知道你们听我讲北京话什么感觉了。”
乔圆哈哈大笑,林祎青接着,“大学的时候大家都这样吧,放飞自我,青葱岁月。”
“可能因为我还在上学?我觉得最青春的时候,是高中!一整个中学时代!”
“都是回不去的好时候。但我还是最喜欢现在。”
“我也是!”
谈笑间玩偶滚落,乔圆看着一只薯条一只汉堡,“圆满了!刚好装包里。”
“撤?”
“撤!”
“你怎么回?”
“打车吧?我们俩先把车约上,等出去的时候车就直接到了。”
“好。”
夜风习习,很意外地出了个小插曲——乔圆先约的车,但司机堵了个远,林祎青又想着门禁,让她先回。
于是乔圆坐上车,地点已经变更好了,然后她在车里,给林祎青变更地址。
Qing.:【到了在群里报个平安】
圆墩墩:【好!拜拜!】
Qing.:【[照片]】
非常随意的一拍,像是在拍车牌号,但车牌又是虚影。还在热闹拥挤的街道上,车没有驶出太远,乔圆回头,打开车窗。
林祎青抬头,向她挥手,她也挥挥手。
他不自觉向前迈了两步,像是想要听清她说什么似的,但其实不用听清也知道她在说再见。
--
入夜更凉的风,裹着小区植被的气味掠过岗亭,路灯投下光斑,林祎青用肩头抵开单元门的玻璃,敲字:到家了。
群里大家还没睡,时间也不算晚,一合计又打算上线,门锁的机械女声播报,感应玄关灯亮起,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最先感知到的,不是手心里的震动,而是通话界面的号码,眼熟得倒背如流。
他觉得自己还是看错了好。他此刻忽然就无比期望这个人是圆宇宙。
“喂?我刚刚在听讲座呢,不小心按错啦。”
她的声音永远轻快明媚,尾音上扬。
于是林祎青觉得他错了。他又错了。
玄关灯早就熄灭,其实它感应也没有那么灵敏,室内无灯而安静,窗外偶尔传来远处的车声,梦呓般微弱而遥远。唯一有光亮的只有窗外,城市灯混合着月光,透过窗帘,反而看得清房屋,空荡、极简、少人气。
“喂?还在吗?”
“……在。”
他的语气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低了半截。
“……”
白清不知道为什么,也反常地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的声音轻柔又旖旎,“……最近,过得好吗?”
听筒寂静。
太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仿佛他真的,十分想念她。
他说,“在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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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