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硕士毕业论文答辩。
人一忙，日子就过得飞快。乔圆这一届今年实施的是“毕设 毕业论文”制度，只是人家的毕设是设计，她的毕设是毕业。
简称：啥也不是。
顺利通过答辩这天，她自三月开始投的简历也陆陆续续有了回音，好几家过了一轮面试的公司都发来了二轮线下面试的邀请。
“终于毕业啦！啊啊啊！”
宿舍里，乔圆兴奋地抱着室友尖叫：“我的维他命C！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CC一脸冷静：“鉴于现在这疫情形势，我建议我们外卖解决。”
于是，炸鸡啤酒，冰激凌蛋糕，平板播剧，快乐来的简单。
乔圆左手拿着薯条，右手举着鸡腿，正准备下口时，甄嬛传的背景音传来，她愣了愣。
室友CC按下播放键后，见她这反应，随口道：“怎么了？想你的黑衣男了？”
两个多月前的地铁站，他一身黑衣，就这么站在了她面前。
被误认为是心怀叵测的犯罪分子，也觉得是爱而不得的错付真心人，更觉得是非常相处得来的青泠好哥哥。
送机那天，仍历历在目——二人最后哥俩好式的抱了下，他为跟她说句正式道别，而她狂拍他，生怕航站楼门口安检那种人流量下，行李箱被人推走了。但其实也算无端担忧。
是否安全落地，按理来说应该发个消息。乔圆想起来时，以为自己忘记回了——打开微信，其实是他没给她发。
自此，如同两辆相向而驰的车，有过短暂交集后立马错开。他们再没有主动开启过任何话题。
所谓游戏，网友切断联系的方式更便捷，首要就是现充。所以乔圆才一直都是单机。
乔圆看CC像看神算，CC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中，还得是她：“他多久没给你发消息了？”
“回南京之后吧。”
“听姐们儿一句劝，你截一百张和他的聊天记录，他也不是你的，你抄一百遍书，知识就是你的。学习才是人生中为数不多能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事，加油，我们的目标是建设祖国。”
乔圆嘿嘿乐：“主要这不也算是人生奇遇了么，能写成818那种！”
室友CC一脚搭上椅凳：“我给你说，在言情小说里，人家是破镜重圆文，你就是那个炮灰女配。是，黑衣男给你拍小视频，特地翻你朋友圈点赞，关注你微博，肩膀给你靠，好像是有那么点小心思吧，但他女朋友，哦不对，前女友，那女的基本复刻你将近一年的生活了，原封不动的，如果黑衣男真是喜欢的你，他早该跟你表白了。他只说很感谢，那就说明你这个人，还给了他点心理安慰，别说渣女渣，渣女有人爱呀，而你，你是个好人。”
“………………！！！”
乔圆当场被震撼，虔诚地奉上自己手中的鸡腿。室友一口咬住她递来的鸡腿肉，又接着，“那女的把自己隐藏得那么深，两个微信，肯定也是老手了，刚好你不是想联系黑衣男吗，你就用这个当借口，跟他聊天。”
“这样不好吧……”
“不过我觉得主线任务应该是，那个女的究竟是谁。”
“我也想不到啊。除了同学就是亲戚，我微信成分就这些人，二十岁的，人家朋友圈比我精彩多了，一个比一个好看，何至于盗我那种老年人朋友圈和一看就是高P的照片哇？”
“你怎么就能保证她年龄是真的呢？”
“woc！确实！”
CC很看不上她这蠢萌小狗的反应，“我说你，真的很像那种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人。”
“？！”
“说你想联系黑衣男吧，给你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你也不愿意，说你处理这个盗照片盗生活的女的，你也佛佛的，一般人肯定恨不得立马揪出来是谁，找不出来，就把微信除了妈奶姨之外的所有女的都删了，微博也换了，总不能还继续盗照片吧，要真能，那就报警，找万能的警察叔叔帮忙，看看到底是谁在偷窥觊觎我的生活，再在社交软件上发八百字小作文谨防诈骗……所以你说你这脑袋瓜里一天都在想啥啊！”
室友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乔圆的脑阔，后者就跟狗似的先闭眼再睁开。
“怕他多想是一个方面。CC，你知不知道，他的手特别好拉，就可能是我没拉过男人手，没见识吧，有种想跟他拉一辈子的感觉……”
CC闻言狂按自己人中，乔圆哈哈哈乐：“最重要的是他很会接梗，这年头能提供情绪价值的真正搞笑男多难得一见啊！”
“直接说但是。”
“但是，我就是个母单，认识的男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靠近我我都紧张，那这种，肯定不是喜欢呀。而且，如果最后真的喜欢，我们也不可能呀，这感情也不纯粹呀。”
“你想搞纯爱，你也得看看现在这什么年代了。饿零饿饿年了，霸总都不兴了。”
“就是……我对他的所有好感，就是建立在他对阿白的感情上，他在我这里的人设一直是个深情大怨种……”
“说白了，就是你怕你喜欢的是爱而不得的他呗。”
乔圆当即蠢萌小狗点头，室友CC“啧啧”两声，“什么叫爱我完美，更爱我破碎啊。要不怎么说那个女的拿的才是女主剧本啊，人生赢家啊这简直。她向人表白我猜应该是，你看这片鱼塘，都是我的，作为鱼塘塘主，我宣布，现在，被你承包了。或者，吾乃海皇波塞冬，汝进了吾的海，就是吾的人。”
乔圆成功被戳中笑点，顿时哈哈哈狂笑，笑着随便瞥了眼时间，差点把自己呛到，“……咳我去！怎么就快两点了！”
“你下午有事儿？”
“昂，三点去芥点广告公司面试，我得赶紧赶紧收拾东西出门了。”乔圆连忙抽纸擦手换衣服，“你先吃着，剩下的等我晚上回来吃也行。”
“行……但等等。”CC觉得这公司名字耳熟，“芥点广告公司……就是你一面跑了几十公里压根没找见人家公司在哪儿打电话也没人接然后又碰上疫情最终线上网面的公司？”
乔圆光是听着就呼吸不上来了：“你先，你先喘口气。”
CC顺着她的手势深呼吸了一口，而乔圆见她情绪稍微平稳点：“对，就是那家。”
CC瞬间拍案而起：“那家公司你还去啊？！那能靠谱吗？！”
乔圆忙安抚：“你你，你别激动！那人家推荐给我的，语气特别陈恳，人北大毕业的学生肯定不能坑我的吧？也没必要哇对不对？”
“愚蠢的人类，竟然妄想用学历衡量人品。”
“真没事儿！人生八字箴言，面都面了，过都过了，我再去看看也没啥。而且人家之后不就给我发公司地址了吗？你别说，郊外的环境其实很不错的，天蓝蓝的，风轻轻的，云淡淡的，那别墅看着特欧式风情。”
CC呵呵两声：“天蓝蓝的，风轻轻的，云淡淡的，你，纯傻逼。”
乔圆：“………………”
(`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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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芥点广告公司，会议室。
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线下面试，本来面试官是边致和林祎青，但因为林总在隔离，这面试官的活就落到了罗寿身上。
而罗寿压根没想到个把月他就翻身农奴，一跃成为高贵的HR。
正处于暗戳戳兴奋状态的罗寿，完全未能领略到边致三分薄凉七分同情的眼神。
很快迎来了第一位面试者。
面试者A君：“我对待遇啊工资啊这些没有要求，我家不缺钱，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让我加班。劳动法规定，每天法定工作时长八个小时，八小时就是八小时，多一分、一秒、一毫秒都不行……”
“那个……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罗寿打断他念台词，“有时候接到甲方爸爸的单，单比较多，是需要适当的加一点班的，给公司做一点点小贡献——”
A君：“加班？！你在说什么？！我是来工作又不是来搞慈善的！我奉献，你们赚钱，蒙谁呢！不面了！缺你这两个钱了！”
罗寿：“…………………”
边致一脸习以为常。
之后的BCDFE……等等君更是各有千秋，罗寿一个好好的朝气十足的年轻小伙子，就在奇葩面试者的折磨下逐渐生无可恋。
下午四点，第二十六个面试者Z君来了，张口就提目标薪资，于是罗寿问，“您的目标薪资是多少呢？”
Z君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我是本科新闻系毕业，在学生会、新媒体工作过，还有媒体电视台的实习经历，所以，我一个月要，两万，不过分吧？”
罗寿震惊，从不爱炫耀自己的孩子破天荒自报家门，“我北大毕业的，一个月也才五千！”
Z君“哦”了一声：“现在学历造假不抓吗？你是不是上头有关系？”
罗寿无能狂怒：“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好走不送。”
Z君放下水杯：“早就看出来了，你们公司有餐补交通补贴吗？有作品吗？我也就是个新人，不想再拉扯个新公司，再见。”
Z君出门那一刻，罗寿瞬间往后一躺，按着自己的人中狂呼吸。
最搞笑的是他还戴着口罩呢，口罩一鼓一瘪的都能看出来他被气得七窍生烟，边致很同情他，在一旁给他倒水，“缓缓，缓缓。习惯就好。”
“请问现在还面试吗？”
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边致接话，“面的，请坐。”
乔圆刚落座，两秒前和罗寿对视她还在想怎么装不认识，两秒后罗寿双眼饱含热泪，“家人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刚才那些人有多奇葩，简直是奇葩他妈给奇葩开门，奇葩到家了！”
乔圆震了震，下意识地就看向边致——边致握拳到嘴边咳嗽了两声，罗寿才反应过来，“噢噢，面试，那个，这个员工招聘事项书，你看看。”
边致补充：“咱们公司呢，和其他公司不一样，初创阶段，没那么多规矩，想问什么就问，有什么要求就大胆提。”
乔圆忙接过：“好的好的。”
她认真地一行行看，而边致和罗寿都安静如鸡地看着她看——乔圆感受到头顶两道如炬目光，头皮发麻，越翻越快，几乎是一目十行，然后她抬了头。
边致从她认真阅读的姿态就感到这年轻人不一般，“怎么样，有什么问题？”
“没啥问题，就是这个工资我看写的是五千到一万二，具体是多少呀？”
“现在公司还在起步阶段，没啥人，所以可能就你要辛苦一点，无论是动画，视觉，还是平面……设计的活可能都得你来，那工资肯定也是少不了的，一万……”
边致正要说，余光就瞥见罗寿双眼震惊，震惊中还带着点惶恐，仿佛在说，我工资5k无所谓，老板，咱们账上真的能开出1w的工资吗——边致又咳咳两声，像是嗓子不舒服似的，“以内，五千以上吧。”
乔圆：“…………”
这啥废话文学？
“那个乔圆……你要不再问问别的问题？”
乔圆在罗寿的满眼期待中跟随他一起点头，“啊，啊，那我该问，哪些问题？”
“就比如考勤、绩效管理、期权分红、扁平化管理……”
边致也跟着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且感到有点无名熟悉。
考勤就在第二条，乔圆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不强制考勤，是可以不考勤，还是考勤有最低天数要求？还有弹性工作，具体是，怎么个弹法？”
“不强制考勤，很大可能，只谈上班，不谈下班，来活了就无限续航……虽然我们是双休，但周末加班，也很难说。但我们有加班费的。”
边致登时露出了假笑男孩的笑容，但由于戴着口罩，只有两个眼珠。
就像面试罗寿时，他听到林祎青这么说，不敢相信地贴近了屏幕，瞪着两个大眼珠子，但人又是静止的，十分幽默；林祎青见他这副样子，狂笑着说要坦诚一点，打开天窗说亮话，省的以后罗寿入职了还得离职。他管这叫稳定人员流动率，主打一个对公司和工作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噢……那这个呢，扁平化管理。”
“公司就这么大，一楼接待加会议室，二楼办公室三楼摄影部，二楼还有厨房餐厅，所以办公室就两间屋子，边总还贴心的把门和墙敲了，装修成了磨砂玻璃房，隔不隔音不知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我们就在老板们的眼皮子底下干活。”
边致：“………………”这哪里是罗寿啊，这是附在罗寿身上的林祎青之魂吧。
乔圆已经有点蚌埠住了，十几秒内数个假动作强忍不笑，“咳嗯，那这个期权分红呢？”
“你好歹是应届硕士，有时候开不上工资了，就给你画个大饼充充饥。”
“绩效管理制度，具体是？”
“具体是什么还要再看，根据公司今年招聘的结果。但核心说白了其实就是，想方设法扣员工工资，或者让员工内卷，所以边总跟林总会尽量设置的人性化一点。”
“是不是因为本来也没多少工资可以扣，多少员工可以卷？”
“是的。林总说，我们随时面临破产风险。”
“所以我的工资，看起来……”乔圆绞尽脑汁想了个书面语，“升值空间很多，大概率现在就五千？”
“……上道。”边致主打一个打不过就加入，“还有下面紧跟着的一条，奖金和绩效，短期内就别想了，能有个一百块钱都不错了。”
没想到他的话音落下，乔圆就没问题了，开始低头翻包。
室内沉默了，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边致尴尬的脚趾扣地，哈哈两声，“……咱们这确实够坦诚啊。我都有点热了，哈哈。”
室内20°C的空调循环一天了，罗寿也“哈哈、哈哈哈”起来，精神状态显然也一同出走了。
“我带了作品来，有插画、海报，在这个夹子里，你们可以取下来看，还有做过的动画……”
二人都倾身去看——她大部分画的都是甜品美食、田园风景的插图，显然她擅长清新治愈的风格，也贴合他们公司主打餐饮广告的主题方向；其次一些命题作文，一看就是主人的任务，她也做得不错；动画的创意也很好，能看出她是个内心世界很丰富、很有想法的人，无论设计、剪辑，其实主要就是创意。
他们边看，乔圆就边说，“我会画画和建模，无论是二维还是三维，都可以做的，而且我现在也在，就是继续学习，所以我就是希望基础工资能稍微开高点，至少是，能保证吃穿住行。然后还有期权分红，我也希望能分一点，以后如果公司上市挣钱了，我能买点公司的股份……”
大概是要开始给公司画饼了，乔圆语气难免紧张——罗寿依然浏览着她的作品，眼神肯定；边致靠回了椅背，垂着眼专心手机，只是时不时分点神扫两眼……这种带着点老板的漫不经心，让乔圆更紧张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然而边致放在桌下的手飞快地划着手机，总算是把乔圆的简历调出来了。
北京林业大学，20级动画与交互设计专硕，有大厂/国企的实习经历，有独立作品，可能放在大公司不够看，但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有如天降。
边致曾经在罗寿的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中，张着大嘴，一脸震撼，深刻的感受他把握不住现在年轻人的工作需求了，此刻，他要进步。
这是一位多么有梦想的年轻人啊！这是真的在介绍自己的核心竞争力，真心希望留下来啊！最好笑的是她的核心竞争力竟然赫然写着：ENFP！
边致确认对方说完了，“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吗？”
乔圆点点头。
面试官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平静无波，都从彼此眼神中读出点内牛满面的味道。边致顿时一拍桌子：“没问题！我直接给你原始股！”
乔圆吓得一激灵：“股……股份？”
“没错！以后你就是公司的股东，合伙人！”
边致掷地有声，乔圆当场被shock到宕机。
罗寿解救她：“公司加上你一共八个人，大家都是股东合伙人，低调低调，习惯就好。”
乔圆蚌埠住了：“哈哈哈哈哈，好。”
边致已经把合同拍到乔圆面前了，大笔一填，“工资每个月七千，实习三个月，奖金绩效看客单，多做多得，劳保五险一金啥都有，绝对良心的劳动合同。”
乔圆翻了翻，确认那些曾经看的什么求职合同条款坑没有出现在合同里，签下名字，“那我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吗？”
“当然！欢迎入职！以后你就是我们芥点的一员了，那边工位，没有放名牌的，随便挑个坐。为了庆祝你第一天入职，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饭？寿儿……”
罗寿瞬间警觉：“边总！我不做！”
“看把你为难的，就做个饭……”
“那个……”乔圆弱弱开口，“要不我来？”
“这不好吧——厨房和餐吧，楼梯口左拐就是，菜都在冰箱里——以后咱们怎么称呼你啊？圆儿？”
乔圆瞬间被亲切到了：“可以的！圆圆也行！”
“好的，麻烦你了，圆圆！”
“不麻烦！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边致闻言认真想了想，罗寿用牙关缝隙小声提醒，“边总，她要辞职了咱们一单设计的活都接不了……”
“好好、好，圆圆，你随便做就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香菜呀？”
“边！总！”
“好好好，真不说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我特喜欢吃香菜！那我等下多放香菜！”
“好！太好了！你不知道，你还有个老板是一口都不碰香菜，我要在他过来之前，把香菜吃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