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挽倒吸一口冷气:“可否破?”
柳樊瑀脸色阴沉,回道:“此咒法高明,自然得破。”
冯挽又扯道:“这世间我不信除师祖外,还有谁能办得到。”
柳樊瑀右手掌心施法,光影中,一把剑正握在他手心,他拔剑。冯挽见了,伸手便散出黄符,紧贴棺身,黄符瞬间被烧了起来,一声巨响。棺身符咒慢慢飘起,悬在空中,似设了个结界,将那黑棺包裹了起来一般,柳樊瑀两指轻抚剑身,嘴里念着咒语,剑身上金黄色的咒文刻在上边,不断的旋转着,一剑刺去,两光交集之处,一声声尖叫声刺痛着耳膜。
“啊啊啊啊啊!!!”
“疼啊!疼啊!!”
“别吃我别吃我!不敢了不敢了!!”
一股股黑烟,只有个人脑袋的样貌,头以下都是飘飘烟雾,从血红的符咒之中欲要窜出,柳樊瑀身体僵持不动,喊道:“灭了那些鬼魂,别让他们跑出来。”
冯挽自然是知道的,在柳樊瑀喊话前就已经在做了,此时也只得苦诉道:“烦死了!怎么这么多。”
一张黄符灭一个鬼魂,冯挽东窜窜西窜窜,只听他又对柳樊瑀道:“你要道行浅撑不住,记得换人啊。”
柳樊瑀又是一剑,喊道:“我道行比你深。”
冯挽听他说到这,瞬间不开心了,在甘山两人也切磋过,冯挽基本都是不敌,差个一招或两招。有时柳樊瑀低估了他,被他耍了,师祖也会来训斥这个同门,冯挽则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如今听他说这句话,低声骂了几句自己。
一鬼魂偷偷从中绕过冯挽,逃过冯挽的视线,飞快的往府宅外飞去,又被结界弹了回来,想摸一摸额头被撞到的部分,又没有手,只能不服气的骂道:“居然出不去!”
冯挽往那处一瞧,毫不客气的抛出一张黄符过去,鬼魂瞬间灰飞烟灭,两人这样一段时刻,冯挽有些疲累,对柳樊瑀说道:“还没好?!”
柳樊瑀没回话,额间的汗珠顺着他的睫毛,脸颊,留在喉间,他背脊汗浸了一大片,看样子是挺难的,柳樊瑀腰间白叶却突然发出微弱的亮光,这白光愈来愈亮,本不经意,却也渐渐地被柳樊瑀注意到,他瞥了一眼那片无色的叶片,又将精力放于眼前血咒。
白叶亮得冯挽都怀疑了,他开口便问道:“你腰间的叶子怎么回事?!”
柳樊瑀咬了咬牙,回道:“不知道,它一直在亮。”
“该死!”冯挽有几分气愤,“这血咒该不会真是师祖设的吧?!”
“不清楚,应当不是。”柳樊瑀再道,“看这咒文书写,师祖可写不出这么好的。”
也是,誏寒溪的字和画都没那么好看,虽不好看,但威力足啊,冯挽曾猜想师祖这么厉害,该不会是因为咒文写得不好吧,于是他照着师祖字迹,临摹了几张,威力增倒是没增,却倒退到了好几步,如果爆破符威力大,那么他画的那张就只能出现一个小火苗,连钻木取得的都比这火苗子大,至此冯挽便不信这东西了。
白叶就在那么一瞬间,光芒飞快聚集于柳樊瑀身旁,慢慢地聚成个人的模样,只是瞧着不细致,那人身穿白衣,衣袖之下绣着几只仙鹤和祥云,背部是零碎的枝丫,头发高高束起,一根玉簪插在头上,皮肤白嫩十分,眼角那一颗痣顿时便吸引了柳樊瑀的眼睛,若说仙风道骨,莫过于此。男子样貌柳樊瑀只觉模糊,想看又看不清,但他清清楚楚地听得见他的声音。
“集中,蓄力。”
柳樊瑀的心被狠狠地攥了一下,他略微睁大了眼,这声音,是誏寒溪?!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男子却先开口打断了他:“集中。”
这声音极轻,就像轻飘飘的羽毛在你心尖一挠,柳樊瑀喉间一动,心里有些美滋滋,他转头再次看向面前血咒,口里不间断的念着咒,手上寒剑一刀又一刀的震着这咒法,一点点的在破灭,柳樊瑀心中的确有欢喜,但还是忍不住地看向身旁的男子,左眼泪痣,右眼眼尾又是一痣。
是誏寒溪了。
男子低声笑了笑,柳樊瑀脸上现出红晕,立刻转过头去。只是夜色昏暗,瞧不清那点点红晕。
冯挽正灭着鬼魂,见柳樊瑀没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面前一幕没让他惊奇地跳起来,他眨了眨眼,再看一眼,又伸手擦了擦眼,再看一眼,有些激动。
是,是师...祖啊!!
冯挽有些放心了,师祖来了,就代表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师祖说了不帮他们,冯挽也不敢让师祖帮他们,于是他继续专注着自己的事。柳樊瑀此时眼中一丝寒意闪去,一剑重重挥下去,这一剑可谓正好破了血咒,他心里狂喜,居然真的破了?!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血咒破灭,砂砾四起,一阵波动将柳樊瑀猛地震出方才的位置,他整个身体都被抛了出去,缓了缓后便支撑住身体,在不远处起身。柳樊瑀肺部被挤压的难受,嘴角一股腥味扩散开来,他用手一抹嘴角血迹,觉着全身都散架了一般,也没太管,抬头便找起人来。身旁白衣男子依旧在他身边,男子嘴角微笑,春风拂来...
柳樊瑀有些呆滞,回过神便见男子抬手将食指抵于唇前。
何意?
随后再次化为白光,一束光飞快地进入他腰间叶中,那白光也越来越暗,直到恢复原状。冯挽也正好差不多完事了,想着找师祖哭诉一下这位同门如何的疯,生气的样子,刚走到柳樊瑀身旁,便见不着师祖了,冯挽一肚子憋屈气,问道:“师祖呢?!”
不知怎的,柳樊瑀干笑了几声:“哪来的师祖。”
“刚还不...”冯挽又想了想方才站在柳樊瑀身旁的男子,比划了一下男子身形,想再问些什么。
“这个。”柳樊瑀点了点腰间的白叶,“师祖给的。”
说是师祖给的也不全是,说不是也不是,因为柳樊瑀只记得是誏寒溪硬给他的,而誏寒溪却口口声声说是他大半夜缠着喊他名字硬要的,柳樊瑀记不清了,只得认为是誏寒溪给的。不过誏寒溪说的是真是假,柳樊瑀也不再过问,说好师祖不帮他们,居然是这白叶帮的。柳樊瑀想到这,便又笑了笑。
“真是奇怪了,叶子里边莫不是师祖真气?”冯挽说到这,开玩笑道,“那我下次闯祸便让这叶子替我报仇雪恨。”
“.....”柳樊瑀。
不,应当只有这一片叶子是这样的吧。不然鬼镇的时候,怎么不见这叶子来帮他?柳樊瑀脑内闪过一瞬厉鬼穿过他胸膛的模样,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色又凝重了起来,只是...叶子终不是誏寒溪。柳樊瑀对冯挽说道:“开棺。”
两人又回去了,冯挽此时有些害怕,二人开了阴眼,见那棺内只剩一丝煞气,便不再惧怕了,剑刃撬开那沉重的棺盖,霉气席卷而来,呛得两人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勉强强睁开眼,看向棺内。只觉得这棺内的一切仿若静止了一般....
棺内躺着个人,说是人也不全是,毕竟没有人会躺在棺材里。棺内女子肤若凝脂,手腕上戴着一个翠绿的镯子,身上好好的穿着白服,耳垂挂着小小又白净的玉,姣好的容颜在脸上,紧闭双眸,安静极了。她就那么躺在棺内,看着不像死了,倒像个正在熟睡的女子,但就躺在棺内这一点,已然让人反胃。
冯挽敲了敲黑棺,猜测道:“不会是用鬼养出来的吧。”
“差不多了。”柳樊瑀伸手,修长的两指摸向女子脖颈处,随后迅速抽回,“是死人。”
“见鬼,那我们费这么大劲,那邪祟在何处也不知道?”冯挽说道。
柳樊瑀边端详着这尸体,边开口边道:“这厉鬼养尸体塑体,为何?”
“吃?”冯挽挠了挠头,“难不成还是大补?!”
“.....”柳樊瑀脸沉了下去,他语气冰冷,“不是吃,应当是....”
柳樊瑀想再说下去,却止住了口,他不敢再猜测,他紧咬下唇,已然渗出些血来,显得他嘴唇殷红,尽管只是猜测,他还是得说出口,那一字一句,从他唇齿间艰难地蹦出来,又令人深刻:“活尸,生人。”
“你是说...他想要。”冯挽蓦然瞪大了双眼,猛地看向棺内女子,此时在他眼中不是一位貌美的女人,而是如恶鬼般丑陋的妖魔,他有些结巴,良久才道出这么一句。
“起死回生。”
“我的猜测。”柳樊瑀点了点头,“不见得是对的。”
冯挽笑了起来,他一手扶额:“起死回生,竟从冥王那抢命...当真是好玩。”
起死...回生。
冯挽心里再念叨了这么一句,挥霍在脑内无法消散,他竟觉得有些可怕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眸一亮,说道:“那池家小姐的一魂一魄!该不会....”
话未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再纷纷看向棺内女子,冯挽顿时暴起:“它怎能?!”
怎能把人的一魂一魄同厉鬼混在一起?!就为了,一个传说?
一个...起死回生的传说。
两人沉默许久,柳樊瑀设了结界在棺的周围,天色已然不早了,冯挽靠在一颗树旁歇息了,两人思绪皆是一乱,还有心头说不尽的滋味。柳樊瑀则看着这棺材,免得被邪祟发现后掳走了这一线索。柳樊瑀知道死而复生这个传说,还是师祖讲给他听的。
故事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蜀国国土位居东边,东方乃是妖魔所居,蜀国与妖魔共一方土地,蜀国国民是人,自然是不能同妖魔共地的,于是蜀国国君与天下所创的第一所道门,蜀道。立下约定,蜀道替他们清除妖魔,保护国民,蜀国则提供蜀道人才资金,好生培养。
蜀道掌门答应了。数万年来一直如此,只是一万多年前,一位蜀道大弟子再次同蜀国国君谈话时,两人暗自生情,大弟子法力无边,蜀王是个病秧子,不多久就因朝廷之争被人下了毒,身死。大弟子当上掌门后,杀了不少参与朝廷之争的人,修仙之人本就不便干涉民间种种,何况还杀了那么多人,不久他也就此隐去,蜀道掌门的位置一直留着,他因爱疯魔,决心求起死回生的方法。
有说他找到了起死回生的法子,跟那个国君隐居了起来。于是人家就辩论道:“倘若真有这般颠倒伦理的死生,这冥界冥王早早就找上门来了。”
又有说那大弟子至今还在找法子,一直在世间颠沛流离,只为一个“情”字。但事实如何究竟如何来说,谁也不知道。这起死回生的法子在仙门暗地里都有,只是半真半假。蜀道掌门也再也没人看见过了,时有人把甘山掌门誏寒溪和蜀道云游掌门相提并论,论的是什么?
自然是天下第一仙道,花落谁家。
如今蜀道也在,妖魔被赶到了东北方,只是蜀国不再了,那最后一位病恹恹的蜀王也不再了。
柳樊瑀在那三年里问过誏寒溪:“师祖可见过那求起死回生的蜀道大弟子。”
“见过。”誏寒溪笑了笑。
柳樊瑀知道,誏寒溪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誏寒溪左手捧书,右手翻了一页:“蜀王和掌门相貌一绝,蜀道掌门更有特色,眼皮下常有黑眼圈,说是打小就不好好睡觉。”
“师祖和蜀道掌门,哪个厉害?”柳樊瑀再问道。
“自然是我。”誏寒溪有些得意,随后有些惋惜道,“那孩子资质万年也见不着一个,只是后来求心于蜀王,想着让他长命百岁,后来又想着起死回生,耽搁了不少修为。”
柳樊瑀那时只觉得一丝丝的可怜,世间情爱...当真如此难过?他抬头小心看了看誏寒溪,两人双眼便对上了,柳樊瑀匆忙埋下头,继续看书,当时他对誏寒溪这个人有太多的好奇了,所以他也忍不住想了想。
师祖是否有情爱?
是否...有喜爱的女子,是否...想要某个人长命百岁,又是否,想着让某个人...起死回生。
他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