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夏花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保护得了这里所有学生，只能尽力守住眼前的，把损失降到最低。
冷老师似是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只迅速把一个打火机扔进坑里，剩下一个握在手里点燃。
火苗燃起的瞬间窗户上那些人脸不见了。
暖黄的火光里走廊和门窗恢复了正常，但十步之外光晕照射不到的地方依旧是破旧的废墟。
扭曲的人形摇摇晃晃从黑暗里出来，蹒跚却迅速。
“走楼梯。”夏花推了冷老师一把，让她带着剩下的学生下楼。
冷千音脚下很急，她想尽快下楼去找掉下去的两个学生。
行走间本就不稳的火苗被带起的风吹得晃晃悠悠险些熄灭，明灭间四周一暗，原本被挡在火光之外的鬼物猛地靠近过来。
夏花出刀砍了最前面的几个，后面的鬼稍稍停步，半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会对它们出手。
但那疑惑只是一瞬，黑暗中的它们没有理智，只有被系统赋予的杀戮的欲念。
它们一部分认为眼前的人出手就是敌人，另一部分直接无视她继续扑向学生。
冷千音匆忙稳住火苗并将火焰调到最大，扑过来的那些鬼随着光亮再次燃起消失不见，只剩远处一张张狰狞的脸不甘地盯着他们。
冷千音长出一口气，十年前她孑然一身只管一根筋地拿命硬刚，现在得顾着身边的学生，可比那时候紧张多了。
一次性火机因为长时间点燃变得滚烫，幸好他们一下楼梯就看到走廊远处有一团光亮照亮了小半个走廊，光源温和稳定，不像火光那么摇曳。
沐夏花握紧长刀无声靠近，走廊另一端聚集着几个人，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夏花听到有人据理力争地强调：“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你们不能无视规则！”
随后熟悉的声音轻漫地笑起来：“无视了又怎么样？”
果然是欺师灭祖，他们能这么快找到稳定的光源夏花一点也不意外。
她对身后招了招手加快速度赶过去，喊了声：“林先生，暮……”
嘎——
突然她脚步一顿，正对上转身看过来的林楚宸。
他，在发光。
像个大灯泡一样，光源温暖且稳定。
他们没找到什么光源，他就是光源本源。
夏花跟他大眼瞪小眼停顿了十几秒，一个若无其事，一个决定得给人留面子，不能大惊小怪。
“哇，这个人是在发光？”
“真的在发光！”
高中生正是看什么都新奇的年纪，跟过来的几个人嘴一秃噜，冷千音都没来得及阻拦。
林楚宸冷冷一眼瞥过来，几人迫于压力赶紧闭嘴。
他转回头看向刚刚还在跟他讲道理的几个玩家，不客气道：“现在人数已经满了，你们可以滚了。”
从夏花和几个高中生一靠近，林楚宸身上的光晕就暗淡不少。显然“光”能够保护的人数依然是有限的。
玩家还想辩驳，“是我们先来的！要走也该他们……”
林楚宸耐心耗尽骤然出手，死神镰刀直接斩断了对方的脖子——“滚。”
其他玩家吓得纷纷后退，他拧着眉对身边的暮昭问：“我最近是脾气太好了吗？都有人敢跟我讲道理了？”
暮昭嘴上没说话，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扫了一眼。
林楚宸身上的气场确实有些变化，没有以前那么疯批和戾气了。
这应该算好事，但不能当着林楚宸的面说。
于是无视了这个问题，暮昭将视线落向沐夏花身后的几人。
夏花立刻乖巧申请：“我能带着他们吗？”
林楚宸散发着一身让人想要顶礼膜拜的佛光，视线从几个学生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冷千音脸上。
有点眼熟。
他歪头侧向暮昭问：“在哪儿见过？”
暮昭只淡淡“嗯”了一声，没说多余的话。
这代表见过，但不重要。
这样的人在游戏里多了去，不需要细究。
夏花将检修电路的事跟两人讲明，林楚宸点点头，“那就去配电室看看。”
冷老师悄悄拉了夏花一下，低声问：“那两个孩子……”
他们下了楼，却没见到两个掉落到楼下的学生，说明两人跟他们不在同一个空间。
要去找吗？
夏花迟疑了一下，她的理性清晰地告诉她不该去，进入到未知空间耗费的精力和承担的风险过多，人能活着找回来的可能性却太低。
但行为准则上不是这么写的。
最近她常常遇到这种矛盾。
走出两步的林楚宸发现夏花没有跟上，侧头问：“还有事？”
夏花老实回答：“有两个学生被抓进另一重空间里了。”
林楚宸嘴角一勾，转回身问：“你想救？”
“我该救吗？”
夏花诚心发问。
她没有背着冷老师和其他学生，因为不去救人不会给她带来愧疚，她始终没有那种情绪。
冷千音很识趣地没有多嘴打断，其他学生在她的示意下安静如鸡。
林楚宸没回答，环起手反问：“你自己怎么想？”
他对沐夏花这一世是个什么心性有些好奇，却听到了更有趣的东西——
“听起来给你订立行为准则的人想让你当个好人，但你应该意识到了，那套行为准则只适用于和平社会，他没有完善好在非常情况下当好人的限度。”
毕竟谁家好人天天面对一大群人的生死。
这样的矛盾偶尔出现一次夏花可以无视，可如果一直出现她就需要弄个明白。否则一个时常被打破的行为准则将失去对她的约束力。
“但这种问题为什么问我？”林楚宸戏谑地问：“你觉得我很正直？”
“不，因为你们活的久，懂的比较多。”
夏花毫无隐瞒的坦诚让林楚宸的笑容淡了不少，这是说他们老？
“虽然你们经常见死不救，但也曾经救过千万人。你们的救与不救一定有你们的道理，如果我能弄懂这个道理也许就知道该怎么选。”
林楚宸脸上的玩味消失不见，眼神里带了点深意。
他依旧只是反问：“我只问你想怎么做？不管行为准则和理性判断，也不考虑后顾之忧，此时此刻你自己想怎么做？无论你选什么，今天有我们给你兜底。”
有个学生趁机想要开口劝说，被冷千音一把捂住嘴。
她旁听这会儿已经意识到沐夏花可能哪里有点问题，这不是他们该多嘴的时候。
夏花直视着林楚宸，坦白道：“我想遵守行为准则。”
林楚宸无语，他都把气氛渲染到这了，她就只想着行为准则？
“沐夏花，你为什么需要行为准则？以你的脾性无论有没有行为准则都不会去伤害别人，人不是非要当好人的。”
人不是非要当好人。
这是出师时师父给他的忠告。师父说，他东方青冥的徒弟不必活的那么辛苦。
此时他看着眼前的夏花莫名想把这句话给她，却不知道这句话最初的出处就是眼前的人。
他的师父只是学着某人关心自己的方式去关心他的徒弟。
如今他把这句话又还了回来。
夏花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她理解不了别人的情绪，总是让身边的人为难，裴医生才会制定行为准则帮她融入周围的生活。
只要遵守准则大家都会很开心，没有人伤心，没有人为难，她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从未想过不去遵守。
见她不再说话林楚宸也没有继续纠结，只对暮昭扬了一下下巴。暮昭会意地走向夏花，他则对冷千音等人招手，“你们跟我走。”
他现在亮的跟灯泡似的，只能在外面帮着带孩子。
暮昭正要带夏花离开，冷千音喊住他们：“请等一下，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对上她带了几分恳切的表情，夏花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可以，但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冷千音没有犹豫，嘱咐学生们跟好林楚宸，自己便跟上了夏花。
暮昭边走边跟夏花互通信息：“这场游戏至少存在三重空间。我们现在所处的是第一层，月光消失时露出的废墟是第二层。但看这层空间的不稳定性，应该只是个中间地带，所以至少另有一层鬼怪栖息的里层世界。”
暮昭的推断来自游戏经验的累积和对系统规律的掌握，夏花这个新人没法比，不禁道：“那寻找的范围不就更大了？”
“嗯。”暮昭看向夏花，像是在确认就算这样她也要继续找人？
夏花无辜地回视，有种来都来了的坦然。
两位大神主动说要给她兜底，她不会客气的。
三人来到一处没有月光的角落，光影之间像是一道诡异的分界线，暮昭毫不犹豫地踏进前方那片废弃的教学楼。
夏花紧跟其后，却见那片废墟只是局限于一段阴影里，没有延伸向远处。正想开口问要怎么从这里进入第二重空间，就见暮昭将手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音说了句：“别动。”
碎裂的地板缝隙里伸出几只苍白细瘦的手，攀住他的靴子用力向下拉扯。
他脚下摇摇欲坠的地板顿时坍塌下去，暮昭毫不挣扎地跟着坠落。
夏花了然地低头看着脚下地板缝隙里探出来的手，放弃抵抗跟着坠落下去。
在他们身后看着这副光景的冷千音头皮微麻。
这两人是一点都不怕啊？
就这么水灵灵的下去了？
她闭了闭眼，忍住踢开脚踝上那些冰凉触感的冲动，也随后坠落向某个不知名的空间。
……
“同学，同学，你怎么还躺在这里，要上课了。”
夏花被一只手推醒，睁眼时发觉自己躺在陈旧的木质地板上，手指下是虫蛀的一个黑洞，洞里正有什么东西在把她的手指往洞里拖。
她抬起手，咬在手指上的一条长且肥的虫子被拖出洞口。
她用力甩了甩竟没有甩掉，伸手把那条虫子扯下来想扔到一边，那虫子却像脚上长了吸盘，身子一扭吸附在她另一只手上，顺着手攀爬向手臂。
夏花多少有点被恶心到了，想从系统里调出匕首，系统面板却没有回应。
推醒她的人见状快速抓住那只虫子，塞进嘴里吃掉了。
吃掉了。
夏花微妙地停顿一下，面对那只抓走虫子后又伸到她面前来想要拉起她的手，迟疑地抬头。
眼前长着圆脸的女学生笑得有点腼腆，但她一只眼珠子不正常地动了动，突然被找到出路猛窜出眼眶的虫子顶了出来。
女生后知后觉地抓住在脸上乱爬的虫子，又塞回嘴里。
这回用力嚼了几下才咽下去。
她再次把手伸向夏花，“走吧。”
夏花沉默地指了指她被神经牵扯着吊在眼眶外的眼球，女生这才赶忙把眼球塞回去。
夏花趁这个机会自己站起来，打量着眼前昏暗陈旧的走廊。
这是个木质结构的教学楼，老旧得有些残破，地板和墙柱到处都有虫蛀的痕迹。
走廊的左右两边排列着教室，跟现代教学楼到处都是明亮的窗户不同，老教室临近走廊的一面没有窗户，因而走廊的采光很差。
夏花在墙壁上看到一个老式电灯开关，她伸手摸过去，身边的女生惊惶地喊着：“别开！”
但她的手已经拨下开关，覆盖着厚厚灰尘的老灯泡亮起昏黄的光。
女生慌忙捂住自己的脸，可她的两只手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残破不堪还断了两根，根本挡不住她那张被碾碎的脸。
夏花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落向走廊，刚才陈旧但还算干净的走廊此时布满蛛网和灰尘，地面上零星散落着破损的桌椅，还有些奇怪的鼓包。
她走向近处的一个鼓包，发现那竟是被厚厚的蛛网覆盖的学生尸体。尸体已经渐渐腐朽，有虫子在校服下穿梭，将许多地方啃成了白骨。
“同，同学，把灯关上好不好？我们该去上课了！”
女生慌乱地伸手在墙上乱摸，终于找到开关关掉了电灯。
眼前的走廊恢复了昏暗和干净，女生的脸也恢复正常。她尴尬地笑笑，只希望夏花刚刚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
见夏花没有对她表现出排斥，她谨慎地去拉夏花的手。
“那个，学校平时要节约用电，我们不要开灯了。马上就要上课了，快走吧！”
夏花避开她的手，“我还有事，先不上课了。”
她得先找到冷千音，暮昭一个人在哪里都能活，冷老师可不行。
但女生一把拉住她，“不行！必须要上课的！”
夏花看着她脸上紧张和坚决沉吟片刻，“好，我们去上课。”
她对里层世界的规则还毫无头绪，在这种情况下她愿意相信永恒高中的学生不会害她。
她们来到一间教室门外，教室里整整齐齐地坐着一屋子学生。
女生看一眼空荡的讲台，小声说：“幸好老师还没来，不然我们就迟到了。进去以后别乱动也别讲话，一定要好好上课啊。”
夏花看看那一屋子板板正正的学生，他们坐得太过整齐板正，乍一眼跟摆了一屋子人偶似的。
大屏幕前蹲守的玩家十分不解，“这场游戏的npc也太友好了吧？还主动告知规则？”
这何止是主动告知，简直是手把手，生怕玩家违反规则。
“哎，有人进过这个场子吗？”
“进过也没用，就算是同一个场子随机性也太大，开出来的npc都未必是一样的，没什么参考价值。”
除了小世界，大部分游戏都是在大机制下随机生成新的地图和npc，甚至因为玩家等级不同，可能根本不开放里层世界的进入。
这也是俱乐部里无法广泛使用攻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