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月这话说完后,周围安静得诡异,只有魔族的神情越来越疯狂,嘴里止不住地粗喘,眼球几乎完全是血红色,尖锐的牙齿发出刺耳的咯咯声。
在场所有的修士此时已经握上了佩剑的剑柄,目光紧紧锁定魔族。
魔族不是凡人,它什么都有可能干出,更遑论面前这头拥有近人的智商,外形却如此丑陋——
它没有足够的能量保持人形,显然是饿极了。
“你还有十秒钟时间考虑。”江凌月利落地拔出佩剑,锋利的剑刃在身侧泛着冷冽的光,“也可以想想落在我手里的话,要如何求死才最顺利。”
魔族的声音已经嘶哑到了极致,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给……我……极阴……之体……的……血……”
它整张脸都因为激动而扭曲,直勾勾地盯着众人身后还在昏迷的陆松,近乎野兽般地低吼:“我……可以……放人……给我血……”
几秒的时间漫长得如同度过了几个时辰,江凌月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做出个手势:
伺机而动。
顾长生不能死,仅仅是根据系统给出的四个字“气运之子”做推断,也深知他的命和这个世界息息相关。
更何况……
江凌月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与顾长生那灼热的目光相对。
那里面没有不解,愤恨,恐惧……
反而是更为复杂的,让她甚至有些不敢细想的情绪,好似顾长生已经认识她很久了。
她轻轻吐出口浊气,强行让自己忽略顾长生热烈的视线,开始蓄起剑势。
只有她越不在意顾长生,他才有可能存活。
江凌月忽视魔族的退步,冷冷的声音响起:
“时间到,真是遗憾。”
剑啸轰鸣,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刺目的寒光凝聚在剑尖,江凌月如离弦之箭在空中留下一片残影。
魔族发出狂怒的咆哮,通红的双目血光大盛,眼看着利爪就要刺入顾长生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
顾长生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直直挣脱魔族另两只“手”的束缚,猛然拔出佩剑,内力运转,除魔的咒术瞬间附在剑刃之上。
剑尖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带着凌厉的光芒和视死如归的狠戾——直接捅进了自己的腹部,丹田正上方三寸。
“扑哧——”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江凌月停下脚步,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顾长生!”男人的声音带着青年特有的清冽,却因剧痛和亢奋而微微颤抖,字字如刀凿斧刻,“绝不允许任何人——”
“威,胁,师,姐!!!”
话音刚落,顾长生果断抽剑,温热的鲜血四溅而飞。
魔族凄厉的叫声骤然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魔核被彻底击碎,它庞大的身躯瞬间雾化,顷刻之间就化为了散发着腥味的黏稠液体,四散飞溅。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片区域,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凝固,血腥味冲进每个人的鼻腔。
啪嗒——
啪嗒——
鲜血顺着剑尖,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清晰地映入江凌月紧缩的瞳孔。
顾长生对着江凌月惨烈一笑,下一秒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鲜血从腹部的贯穿伤如同溪流般汩汩流出。
江凌月不敢耽误,身影一闪直接出现在顾长生身边,三两下将他关键穴位封住,面色铁青。
【996,再次查看顾长生血条。】
996:【滋……五十灵石已扣除,功能启动……滋啦……启动失败。】
“师姐……”顾长生握住江凌月正准备撕开他衣服的手,眼神中的狂热难以抑制,声音颤抖:“我……”
“止血散,凝血丹。”江凌月微微侧头,命令着周围如梦如醒的剑修,声音依旧冷静,“联系元愈堂,半个时辰后接收伤者,丹田上方三寸处,贯穿剑伤,不排除沾染魔气的可能,仔细检查。”
“至于你,”江凌月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看向顾长生,与他瞬间平静下来的目光对视——
这时她才发现,顾长生的眉骨十分锋利,从额角直直挑下,在眼尾压下一道阴影,可偏偏他眼睑细长,从她这个角度望去,睫毛正好在深棕色的瞳孔上映出细碎阴影,柔化了眉眼之间的攻击性。
“怎么了?”顾长生眨了眨眼睛,慢慢松开江凌月的手腕,任由她将止血散洒在上面,“师姐,我做得——”
他语气轻极了:“不好吗?”
不知为什么,江凌月莫名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丝讨好。
“屏息凝神,控制灵力运行速度,”她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这人行事不似常人,而且对她的态度实在奇怪,就算是任务对象也需要多加观察,“谨防气血逆行,我们现在就回仙盟。”
说完,她就站起身准备去查看魔族的尸体,就听着身后“噗嗤——”一声,好似什么液体从口中被吐了出来。
周围传来剑修的抽气声。
“师弟,别运功啊!师姐刚刚才交代过!”
“你放心吧!我们肯定给你带回去!你这伤问题不大!江司主说了你死不掉,你就真的死不掉,但你真的不能再动了!”
江凌月眉头微皱。
他这是在做什么?挑衅?还是因为她刚刚的发言而故意发泄不满?
江凌月站在原地不动数秒,终于还是转过身,平稳地蹲下身子,对上顾长生有些湿漉漉的双眼,他的脸颊上还有着自己的鲜血。
“你做得挺好,”她一字一句说道,极其认真,“在背对着魔族的情况下对于魔核一击必杀,很多仙盟中的长老到现在都摸不清魔核在什么地方,更别提精准命中了。”
“但是代价过高,不仅你受了重伤,我也失去了一次活捉中阶魔族的机会,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四目相对,江凌月甚至能从顾长生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这样吗?我还认为师姐真的想放弃我了。”顾长生轻声说道,“毕竟师姐当时……”
话音未落,就被江凌月直接打断:“这是你第一次质疑我,我想也应当是最后一次,我只解释一遍——当你不重要时,对于魔族来说便是没有价值的筹码,才能更大程度保证你的安全。”
“以及,希望你记住,不管任何时候,挑衅我都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话说完,江凌月立刻转头,面无表情地开始收集地上那摊散发着腥臭的黏液。
“你们速回仙盟,不要耽误时间。”
周围的剑修大气不敢出,连忙将顾长生抬上刚做的简易担架向着仙盟飞去。
看着江凌月的身影越来越远,顾长生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抬头问向周围的剑修:“师兄。”
“怎么了?你说,小心点伤口。”
“她一直这样吗?”
“哪样?”
顾长生顿了顿,声音微弱:“热爱工作,我们都走了,她还不跟上。”
“……”三名剑修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半晌,或许是实在接受不了顾长生那太有实感的目光,其中一人好心地解释道:“倒也不是,我第一次见江司主解释她所作所为的。”
顾长生:……
这答得应该不是一个问题吧?
那剑修语气极其诚恳:“她竟然愿意跟你解释,而不是直接去处理魔族死去遗留下的黏液,所以说,也不是那么热爱工作嘛?”
顾长生眼中的同情一闪而过,他颤抖着合上了眼。
或许是误解了顾长生的意思,那剑修继续说道:“放轻松,我们仙盟统领五宗十二阁,内设戒律司,镇魔司等六个部门,师弟刚加入内门一天不了解江司主为人也正常,不用担心,我们戒律司修炼环境很好的。”
其他两名剑修也跟着一起附和。
“是的是的!到时候就看师弟想要加入哪个司部了,平常都不是很忙。”
“而且人都很和善,你也只是不了解江司主,我们戒律司可是最单纯的司部,不像那什么祈圣司,天天都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江司主面前!”
听到这儿,顾长生将紧闭的双眼睁开,若有所思道:“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江凌月面前?”
沣河湿冷的气息被他们抛在身后,仙盟巍峨的建筑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不消片刻元愈堂的药草香味便将顾长生淹没。
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安安静静地平躺在榻上,任由身边的医修重新剪开血痂,将红色的药粉细细撒上。
他想,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好好思索究竟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能闹到江凌月面前,而不是在这么个吵闹,还看不见江凌月的地方。
他刚想开口问江凌月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听着元愈堂外的门口“砰——”,传来大门被狠狠踹开的声响。
屋外那声音由远及近:
“江凌月呢?你们江司主呢?这事必须要让她给我们个解释!”
正在帮顾长生清理伤口的医修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高声喊道:“什么事?门外等着。”
“等?天天就知道让我们祈圣司等?她不过一个金丹到底在摆什么架子?知不知道我们祈圣司的未来司主百忙之中屈尊……”
顾长生睁开有些烦躁的双眼,就看着面前那挂着“一医一患,闲人免进”牌子的门被人直接推开。
那人还在絮絮叨叨,直接站到了顾长生身边:“屈尊到你们戒律司是给你们面子,竟然还敢让我们等?”
有那么一瞬间,顾长生感觉这人的唾沫星子应当是喷到了他身上。
这人身后还跟着一帮人。
“就是就是。”“仙盟里就数他们戒律司最会摆架子。”“乔雪!你们江司主到底去哪里了?”
乔雪眼皮抬都没抬,干脆利落地将纱布剪断,眉头紧锁:“怎么又是你?冯岭,你赶紧走吧,我这有病患,别来碍事。”
顾长生古怪的目光盯着冯岭,直让他心底有些发毛——这小子是谁?能让乔雪亲自治疗定然不是简单人物,怕不是江凌月养得什么专门除魔的疯子。
于是他强行忽略那自下而上的目光,直接大踏步走到乔雪身边,一把将她拉起,趾高气扬道:“有病患又怎样?今天江凌月必须给出解释!”
“她凭什么扣押我们祈圣司轮值弟子?就为了查那个堕魔的许计和?”
“到底是谁给她江凌月这么大的官威?”
“今日她不来给这个解释,我看这躺着的人也别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