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宗

略凉寒的晚风被林祈安深吸一大口,直直窜进肺腑里,凉刺刺的。

她半道停住,额头抵在某根树干上,心里憋闷。

符纸熄灭在暗色里,光亮顿消,却给林祈安一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夜晚很好,她露出什么表情来也没人看得见。

额头蹭在粗糙的树皮上,麻麻痒痒地痛,她有些烦躁,可是思绪又开始无限放空,什么也不作想。

脑海里如同细小的河流,源源不断往不知名的远处流淌去,然而峰回路转,河道前挡了块巨石,河水骤然回流,水花四溅。

林祈安撑着手直起身,神色一凛,眼底发寒。

她终于察觉到当她听到冯昕山这个名字时,那股微妙的熟悉感是为什么了。

符咒再次亮起,骤然撕开黑暗,盈盈亮堂了一隅。

林祈安把符咒丢在地上,就着光亮从储物袋里找了一会儿,最后掏出一封信来。

那是东风带给她的,来自小蔻的书信。

信首写的诸如此类“见字如晤,展信舒颜”的寒暄语被她匆匆略过,缓慢浏览下来,她的视线最终停聚在一句话上。

“阿姐,我们定的婚期比较仓促,准备事宜上一律不大懂得,还好凤栖山的叔叔婶婶愿意帮衬一二。”

林祈安目光凝滞,盯着那几个字眼发愣,心里余音阵阵,那点侥幸被彻底搅碎。

凤栖山……冯昕山……听起来如此相似,是巧合吗?

风留白的突然出世、消失无影的系统、特殊的先天圣灵体,以及这个相似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名,那是她曾待了三年的地方。

无数个巧合堆叠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捕捉,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有的也只是必然。

所有的信息如同雷电一般迅疾又猛烈地奔腾在头脑里,混乱且无序,她找不到任何将它们勾连到一起的契合点,林祈安只感觉自己头脑快要炸掉了。

火簇在纸张上肆无忌惮的浮动,字迹跳跃扭曲,变得模糊不清,眼中酸涩难奈,林祈安顺势阖上眼。

那种无法掌控预估的感觉愈发明显,逐渐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变化成急促的心跳,在鼓膜上重重敲打着。

一切都像是脱了轨,超脱意外之外。

林祈安抱着头藏在膝弯里,蹲在一角,整颗心像是被吊在千尺高的地方,惊怖至极却无法逃离,一时之间她只觉得难以呼吸。

脑海里乱成一团浆糊,找不到一个支撑点。

“你怎么了?”头顶传来声音。

林祈安听出来了来人是谁,但她没有动。

好一会儿,她理了理心绪,才抬起头,略带着鼻音地说:“头有点疼。”

一点点火光吞吐明灭,映到林祈安眼底,仿佛是晶莹的水光。

江榭辞凝视着她短暂沉默了几秒,随后低身将她轻轻拽了起来,“头疼在这里做什么?”

林祈安借着力起身,很快又撤回手,稍稍定下心神。

她抬眸却没看江榭辞,反而将目光移到了别处,随口答道:“歇会儿缓缓而已,现在好了。”

江榭辞不置可否,换了个问题:“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林祈安动作稍顿,随即把书信简单叠好塞回储物袋里。

“家里寄来的书信。”

江榭辞静默着将她脸上的表情全都纳入眼底,还是没把疑问抒出于口。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忽然看信。

气氛变得有些僵默,林祈安情绪不高,也不想愿说些什么。

她捡起符纸,淡声道:“回去吧。”

江榭辞一时没有动作,默然看着她往前走了一步,接着,在寂静里他语调平稳地开了口:“你不是叫我想清楚吗——我想明白了。”

林祈安步子顿在他说话的那一秒,默不作声地等着他下一句。

不过江榭辞像是突然没了情商,没接着往下说,硬要迂回着,换她一句话。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林祈安有些心累,还是耐心着性子道:“你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

林祈安心下稍松,总算有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她叹息似地说:“你能想明白就……”

林祈安话还没讲完,就被江榭辞急转直下的话猝然打断:“但是,休想。”

林祈安骤然回头,莽撞地撞进他的眼里,手里拿着的符咒也顺着人掉了个头儿,火光在他眼中闪烁摇曳,炽热又执着。

江榭辞紧紧盯着她,攫取着她所有不坚定的视线,微微俯下身,和她毫无遮挡的对视,再一次重复:“我说,休想。”

“你想自欺欺人骗自己随你的意,但是,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我都会一直纠缠着你,至死方休,绝不食言。”

林祈安怔愣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久到江榭辞一双黑眸逐渐盛满笑意,林祈安才愕然惊醒一般,她极速偏过头,不再看他。

林祈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嘴巴开合几次,最后还是没找到能说出的话。

她心态迟缓地崩裂,让人幻听到“咔嚓”声,林祈安有些抓狂,怎么来来回回找不到一件舒心如意的事呢

她原地细碎地踱了几下步,踩断好几根小落木树杈子,声音破碎又急促,林祈安恨恨地往前踏了几步,衣角带风地急步走了。

走时还扔下一句没有好气的话:“随你的便!”

待她事成后,她想走谁还能留得住吗。

可是林祈安却垂下眼睑,眸底划过晦涩,当然前提是一切顺利。

风留白……凤栖山……封魔大阵……无数个点错乱交叠,最后被无形地丝线牵动,又缓慢移动。

不可思议,难以预测。

……

最终,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大本营。

风兮摇面容肃静,打量着回来的二人,只见林祈冷着一张脸,心情不佳,仔细看又隐隐有崩溃意,看来是聊得不太高兴。

目光后滑,视线驻留到另一个人脸上,江榭辞的表情看上去却和往日大差不差。风兮摇观察了几秒,有些看不明白。

揣着疑虑,风兮摇朝林祈安招了招手。

林祈安走过去,挨着她坐了,她靠到对方肩上,无力再说多余的话,幸好风兮摇也没在过问。

她这种反常,其他几个人也只当她和江榭辞的闹了不愉快。

于山水行至间,时间在乏味的赶路之中悄然逝过。

在那几天,林祈安时不时就会把已知的信息在心里过几遍,想找出一条稍微顺滑些的理由将事都联系在一起。

可无论怎样,总也没有思路,搞得她很是惆怅。

江榭辞前些日子虽然发表了那尤为唬人的宣言,但实际行动却是一点没有的。

只是盯着人的时候变得尤为多起来,经常不顾场合不分情况,委实张扬,林祈安很多时候都被盯得浑身发毛,瞪他也不管用。

再过分一些,就是变得特别喜欢挨着人,这个时候瞪他,他倒是会收敛一些。

至于怎么收敛,林祈安这些天也看明白了一些,就是往旁边挪开半步,然后继续盯人。

但这和她想象里,小说里那种限制级剧情来说,江榭辞这些莫名其妙的盯盯行为确实要老实太多了。

以至于林祈安直觉他是个口嗨哥,说的话邪魅狂狷,带感得要命,可做的事又纯洁得没边,除了盯人,他还能干些什么。

最初的时候,林祈安对他的视线感到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哪哪都不自在,可人最强的地方就在于适应能力强悍。

再到后边就完全视若无睹、泰然自若,偶尔闲情雅致来了,还能和他来个面无表情地对盯,每这种局面,多是以江榭辞侧头回避作为结局。

然后林祈安就高兴了。

比起没脸没皮来说,林祈安觉得还是自己略胜一筹的。

她自己却是完全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有多么奇怪和暧昧,反正在旁人眼里,譬如瞿尚,那就是暗送秋波、情意绵绵了,让他尤为眼疼。

此外,可能是越来越临近无衍宗了,风兮摇近几日能很明显地看出紧张和焦虑。

别的不说,在直觉或是敏感上,林祈安和风兮摇几乎是准的可怕,即便这个时候没人想要它们灵验就是了。

紧赶慢赶,一座气派无比的大宗门还是在这日被呈入眼底。

林祈安几人被宗门的小弟子引进了门。

宗门之中随处可见着白色道袍的宗门弟子,白衣纤尘不染,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这点倒是很符合林祈安对这些仙门的刻板印象。

可是衣服袖上绣画的白金色云纹,以及胸口处蜿蜒的翠色缠枝花纹,又为其增添了几分独特性,小弟子腰上又系着各色的玉佩,用以区门别类。

他们的身影散落在各地,朝气而蓬勃,明媚又耀眼,隐隐可见一方大派的深厚底蕴,让这些年轻人生得灿若霞彩。

途经道场,又可见众多弟子们挥剑扬戟,五花八门,眼接不暇。

引路的小弟子大约是和风兮摇认识,沿途中和他说着话。

“兮摇师姐,还真是难得见你回来一趟呢,历练一事怎么样啊?”小弟子语气跳脱,眼底满是好奇。

他年纪还小,还不到外出历练的时候,自然对宗门之外很格外感兴趣。

“一切顺利,你要是新奇,我有空就和你讲讲见闻。”

小弟子笑开,“那当然好。”

他话头又是一转,道:“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诸位好啊。”

林祈安视线划过他的脸庞,感觉到一种极为鲜活的少年意气迎面而来,和他们这种漂泊在江湖的老油头很不一样。

林祈安不禁觉得有些沧桑,差不太多的年纪,有的人纯稚无畏,有的人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别问,问就是遇到太多糟心事了。

“老师……最近怎么样?”风兮摇略有些犹豫地问。

“玉清长老?”小弟子略略回想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没什么不一样,还是像往常一般,授课、修炼、和长老们议事——你是回来看望他的吗?”

风兮摇有点心不在焉地回道:“是啊。”

小弟子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讲着宗门的事,几人就默默听着,偶尔应付几句。

台阶很长,几人拾级而上。

其间,林祈安有注意到远处有一座极高的山,山体穿云撩雾,隐在蒸腾的朦胧里,看起来神秘又幽然。

注意到她的视线,小弟子兴致勃勃地给她解说:“那叫灵箫山,是明台仙君曾经居住的地方,不过……他死之后闲置下来了,也被掌门等人封锁起来了,再不让人去了……”

说道最后他语气低迷起来,林祈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位明台仙君的名号,看来此人在修真界颇有名望。

这小弟子提到他死后,声音都颓下去了。

不过这也只是个用来排遣无聊的题外话,说过也就过了。

台阶在闲聊中被行至踏完。

几人面见了那位风兮摇口中的老师,也就是那位玉清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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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病体求女主别死
连载中逢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