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盐粒大小的碎雪把深绿色的树叶打湿,被风一吹,冷空气顺着关严实的窗户缝渗进去,连呼吸都是冷的。手机闹钟孜孜不倦响个不停,沈靳从床上坐起来,刚被吵醒眼中还带着几分惺忪,他吸了下鼻子,一脸不爽。
草,还真感冒了。
昨天就开始不舒服,几百年不感冒一次的人没把生病当回事,跟合作方多喝了几杯,现在感冒真落身上了,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烦躁两个大字。
沉默地在床上坐了片刻,脑仁儿疼喉咙痛,枕头下的电话传来一阵响声,沈靳摸出来看了眼,八点半,他按了接通键。
“喂,江叔。”
“喂小沈,起了吗?你声音怎么回事?是感冒了?”
“刚起,没事,应该是感冒了。”
“你这嗓子都哑了,天冷了昨天还说让你注意身体,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拿身体当回事,小燃昨天晚上才给我说感冒了,现在你也感冒了,那你还有别的症状吗?”
“还成,就嗓子疼。”
江泽成电话那边跟人说了两句话,沈靳听不太清,等江泽成回完那边的话接着对沈靳道:“小燃奶奶说用啤酒熬枇杷叶喝了有用,刚好后院有枇杷树。我去买菜了,你感冒了就别开车,晚上打车过来吧。”
“好。”沈靳挂了电话还有些头晕,起身找了两片药吃下又去睡了,江家还住在日月湖畔,他昨天回来的太晚,今天不打算去公司,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收拾一番到江家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江果果在客厅里玩之前沈靳送江欲燃的四驱车,看到沈靳兴奋地放下遥控器朝他跑到门口:“哥哥。”
沈靳单手抱起她往里走,江果果的爷爷姜国良杵着拐棍走了过来:“小沈来了。”
“江爷爷。”
“泽成和他妈妈在厨房呢,今天你是寿星,坐那儿和我聊聊天,果果从早上一直盼到现在。”
“我喜欢哥哥。”江果果说完在沈靳脸上吧唧一口。
沈靳抱着江果果坐到沙发上,才两岁的女孩儿乖巧可爱,跑过去把四驱车的遥控器拿过来给沈靳:“哥哥玩。”
沈靳认出来这个是他几年前送给江欲燃的那个,道:“你玩吧。”他摸了摸江果果的头,把遥控器重新赛回去,“江欲燃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爸爸前两天问他还说要十五回来,昨天又说感冒了,也不知道十五之前回不回得来。”姜国良说,“他们学校有个项目和国外名校做交换生,他导师问他要不要去。”
“没听他说。”
“这孩子现在隔得远,什么都不跟家里商量,这还是他的老师打电话给家里,想要问问家里人的意见我们才知道的。”
江泽成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来了,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怎么回事感冒严不严重?”
“不严重,起来的时候嗓子还疼,现在好多了。”
江泽成又返回厨房去端了一盅汤出来;“这是果果奶奶用老家土方法熬的,你喝了看会不会好点。”
那盅汤颜色和泡茶一样,热气腾腾一看就是刚刚热好的,江果果被吸引过来:“哥哥,我也要喝。”
可能真的是那盅味道怪异的汤药起了作用,沈靳喝完一下午身体都暖烘烘的,还没到饭点,江泽成看他精神不好让他又去江欲燃床上躺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头也不疼了,鼻子不堵了,除了嗓子还有点细微的刺痛外什么感觉都没了。
在江家吃完晚饭沈靳本来想回去的,但是晚上又下起了雪,江家人一个劲留他,江果果也抱着沈靳不撒手,沈靳实在不好拒绝,只好留了下来。
睡觉前还收到了两个老人和江泽成给他包的红包。
江泽成说:“知道你不差钱,这是老人的一点心意,你是小燃的哥哥,也是果果的哥哥,这里也是你的家。”
沈靳心里有些别扭,但也不好驳他们的面子,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这两年江家人对他越来越亲厚,似乎真当他是江家的人一般,除了姓氏之外他的待遇似乎和江欲燃江果果没什么区别。但是沈靳摸爬滚打这些年,一步一步体会到的温情少之又少。文家人曾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所以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他们有什么需要沈靳帮助的他尽量都回去帮,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把他们当家人,他的感恩在心里计算的分明。
同理他对江家也是,当年他得罪了年跃飞那些人被关进局子是江泽成他们帮的忙,当时的江泽成是商人,他们夫妻需要孩子,一个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可以承欢膝下的孩子,所以尽心尽力拉他一把。
现在江家不复从前风光,父母年迈子女年幼,靠着养子和他这个今非昔比的“沈老板”拉拢关系,自然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沈靳不在乎这份温情里有几分真心几分计量,他承过江家的情,也会在能力范围内还一份回去。
这种类似于长辈的关怀他的反应总是显得冷漠又客气,这一点从前的江欲燃比他擅长得多,沈靳从前一直觉得江欲燃最会装乖讨巧,这两年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每次说话跟吃了炮仗似的,每次说不到两句话就要争吵起来,过个几分钟又厚脸皮的认错。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沈靳拿起来看了眼,是江欲燃的消息。
还算他有良心,没忘记今天是他哥的生日,短信上说给他寄的生日礼物到了,让沈靳去拿一下。
沈靳看了眼外面的天,这个点外面又飘起了雪,他心想明天回去的时候去拿就行了,这么想着又躺了回去。
江家人睡得比较早,这对于熬夜是家常便饭的沈靳来说实在过于养生,白天睡太多现在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半天,又把电话拿出来起身从床上坐起来。
有时间发短信就没时间打个电话?
难道是感冒太严重了?沈靳前些年从来不过生日的,每次都是在公司忙到昏天黑地,迷迷糊糊睡一觉起来收到一些祝福短信才知道又大了一岁。也就是这两年每次生日临近的时候总有人在他耳边念叨,他想不清楚都难。
电话又亮了,是刘立打的电话。
“喂。”
“出来喝酒。”
“不喝。”
“啧,还说给你庆生呢,大伙儿都来了你不来啊。”
沈靳沉默两秒,问:“你们在哪里?”
“魅魔前面那条街银行对面的烧烤店,等你啊。”
“嗯。”沈靳想着反正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出去透透风也好,虽然江家人对他还不错,但他终究是姓沈。
半夜的客厅里落针可闻,沈靳穿好衣服往门口走的时候碰到了睡不着觉起来找水吃安眠药的江泽成。
“小沈,这个点了还要出去啊?”江泽成这两年老了很多,头发都白了,那场疫情将他的身体彻底掏空,早就没有沈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西装革履气派十足的模样,沈靳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
“江叔,出去和几个朋友吃饭。”
“好,别喝酒啊,感冒了不能喝酒。”
“知道了,谢谢江叔。”
江泽成笑了笑,他知道沈靳还是开车来的,站在门口看着年轻人走出大门驾车远去,直至车灯彻底看不见才叹了口气回房间去。
从江家出来,沈靳开车去了刘立说的地方,到地方后还没停好车就碰到了门口的刘立。
“这么巧,出来透个气就碰到了。”
“还叫了哪些人?”
“就还有……”刘立看了眼手表,装傻笑嘻嘻道:“这个点程粤和李连一都睡了,文忻人家跟她男朋友出国了,就我一个。”
沈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顿住:“……你脸怎么了?”
刘立摸了下脸,冻僵了的脸感觉不到痛,一摸才发觉不对劲:“嘶……别说了,被我爸打的。”他一脸晦气,“催我结婚,逼着我去相亲,他妈的人都不认识结个屁的婚,吵了一架你看他给我一巴掌扇的,有这么做老子的吗?”
他脸上红肿一片,可见那一巴掌扇的有多重。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刘立道:“菜我点了,你要吃什么自己加。”
“晚上吃饭了,吃不下。”
“那喝酒?”
“不喝。”
刘立微笑:“不喝酒不吃菜,那你来干什么?”
“无聊。”
“行,行吧,我一个人喝。”
刘立用啤酒杯倒了一大杯酒:“老板,来点冰块。”
沈靳也不知道这大半夜自己出来看别人喝酒是个什么癖好。刘立把服务员拿来的冰块全都倒进杯子里,又到了一些啤酒进去,直到啤酒把杯子装满,一口气干了大半杯才停下来说了个“爽!”。
沈靳看他这个样子不解地问:“为什么非要跟你老子对着干,你这个年纪催你结婚也很正常,早晚都是要结婚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不一样?”
“谁规定的早晚就要结婚啊?”刘立大着舌头满脸不服气,他喝酒上脸,这么一会儿功夫脸上已经通红,“你他妈不也没结婚。”
“我无所谓,又没人管我。”
刘立原本坐在沈靳对面,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换到沈靳左手那一方的位置坐下,眯着眼睛看向沈靳:“你他妈这么多年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是真的无所谓还是不行啊?”
沈靳掀开眼皮一脸冷漠看着他,不屑地笑了声:“我需要向你证明吗?”
刘立被怼了也不恼,笑嘻嘻喝了口酒,神神秘秘道:“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店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桌子上的烤串也深冬的夜色里散发着浓厚的食物气息,沈靳蓦地想起江欲燃说的给他的生日礼物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虽然不在乎,但确实有点好奇。
“你吃快点,我要回去了。”
刘立没意思地切了一声:“我他妈才跟家里的老子吵架,都被扇成猪头了你也不安慰两句,才出来这么会儿就呆不住了。”
“安慰?”沈靳有些无语,“你是缺会安慰人的人?”
“你这个人,”刘立郁闷的往嘴里塞着串儿,“太他妈不近人情了。”’
沈靳十分认同的嗯了一声:“你再废话我就先走了。”
“大半夜出来喝啤酒吃烧烤,不讲废话谈工作啊,我告诉你沈靳,现在别跟我提工作两个字,听到这两个字我就头疼。”刘立双手抱头做出一副头疼状。
听刘立胡说八道了大半天,沈靳也懒得在呆下去,抬手招呼老板结账。刘立已经醉死,他从刘立的口袋里翻出钱包结完账,又把钱包给他塞回去,踢了踢刘立。
“走了。”
刘立迷迷糊糊伸手:“老沈,拉我一把。”
沈靳道:“不是喊你走,是我走了,这周围到处都有酒店,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住。”
“好你个沈靳,你他妈也太没良心了。”刘立从凳子上踉踉跄跄站起来。
沈靳出门往停车的地方走,这个点人行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沈靳看了眼跟上来的刘立:“你去哪里?”
“去你那儿凑合一晚上呗,反正明天还要去上班。”
沈靳没说什么,之前忙的时候和刘立出去谈合作跑业务忙到三更半夜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宿也是常有的事,刘立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坐了上来,动作行云流水走路也不晃了,生怕沈靳一踩油门跑了。
“你打算一直这么跟你爸僵着?”
刘立闭着的眼睛又睁开了,说起这个就激动:“是他非没事找事,我就想不明白了,我结不结婚都要给他养老,他着急个什么劲儿。”
“那你这么抗拒又是为什么?”沈靳不太理解长辈催婚这个观念,但刘立平时外面玩的花,一时半会儿收不了心能理解,但也不至于和他老子闹这么多年。
“沈靳,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见沈靳不说话了,刘立又没话找话问。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跟我透个底呗,是真无所谓还是真不行啊?”
沈靳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刘立这个话,狭小的空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刘立盯着前面挡风玻璃,:“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你说什么?”
刘立转头:“还有一种可能,你对女人没兴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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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对女人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