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余华。
脏乱破旧的居民楼楼道口,生锈的铁门大刺刺敞开着。
那是一间普通至极简陋至极的屋子,朝里看去最先看见的就是旧桌子上摆放着的两个偌大的骨灰坛子。
桌子左边靠墙摆着一张一米五左右的木床,右边靠墙还有一张一米宽的铁床,两张床塞在同一个屋子里,将这间本就不大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
床中间对面的过道有两把椅子和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碗柜,门口贴着不知道谁用纸团成的白花,靠墙根站着的一个人穿着单薄,神情麻木呆滞。
他叫沈靳,细瘦干巴的身体上套着一件极不合身的旧棉袄,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站在那里不哭不笑,神情冷漠的不像是刚死了亲爹,比那些来吊唁的还像个置身事外的人。
他麻木的盯着灰蒙蒙的天空,身侧垂着的冻僵了的手指突然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握住,不用看沈靳也知道是江欲燃在外面玩够了回来了。
每个进进出出的人都会在出门前走到俩兄弟面前,或者摸摸他们的头安慰两句,或者好言好语的哄一哄,然后叹息着起身离开,嘴里不停念叨着:“可怜呐……可怜!”
这些街坊邻居会来哀悼并不是因为沈国华他们生前有多仁义,只是留下的这一对孩子从此没了爹妈,简称孤儿,实在可怜。一两句不痛不痒的慰问让他们的善良和好心在这对兄弟身上得到发挥,殊不知他们怜悯唏嘘的同时那点微妙的看热闹的心情被这个十来岁的男孩尽收眼底。
因为发育不良的原因,他看上去十分瘦小,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至始至终毫无波动,仿佛事不关己,他的嘴唇很薄,搭配上那双始终没有情绪起伏的眼睛表现出一种近乎刻薄的漠然。
这场简陋的仪式进行了整整一天,沈靳家的大门也敞开了一天,他和江欲燃一句话也没说。他是因为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欲燃小屁孩一个,对于大量陌生人的来访表现出一种平时在家看不见的怯懦。
直到天彻底黑尽,咕咕叫的肚子无数次抗议之后,江欲燃才扯了扯沈靳的衣服,小声说:“哥哥,我好饿。”
沈靳冷漠地从他手里把衣服抽出来,嘴角扬起一道笑,说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
“去叫你妈给你做饭啊。”
江欲燃这个名字还是他桌上摆着的那个爱穷讲究的妈专门找的村里读过小学的文化人取的,那人翻开自己珍藏的书本指着某处古诗研究了半天,后来煞有其事的给江欲燃他妈解释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江欲燃妈欢欢喜喜的给人五块钱,最终给他定了这个名字。
可惜人不中用取个好名字又有什么用,生的儿子跟个傻子似的,每天不是吃就是睡,玩的爹妈都不认识,饿了只知道哭,找他干什么。
沈靳至今也不怎么愿意接受这个便宜弟弟,他爸说起来还是个小学老师,这在街坊四邻里那都是倍儿有面子的工作,其实就是爷爷辈家里有点钱给他买的一个大专文凭。但就是这个文凭让江欲燃妈看上了沈国华,最后也还转正了。
他们沈家那时候在农村老家还是特有名望的人,虽然私底下不知道怎样,但明面上谁见了不是一张笑脸。
所以在沈靳十岁这年,他有了一个后妈和弟弟。
沈国华以前都不怎么管他,有了后妈以后两个人更是郎情妾意一拍即合,一样的不靠谱。后妈逮着大的就吩咐,小的拉屎拉尿都要沈靳管,沈靳捏着鼻子忍了这么久,现在总算不用管了。
江欲燃嘴巴一瘪,金豆子就从眼眶滚出来,他眨巴眼睛哭着看沈靳说:“你不给我做饭我就去告诉妈妈,我要告你。”
沈靳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再次甩开他:“你去告呗,还有现在我不是你哥了,以后不许你再这么叫我。”
江欲燃哇哇哭了起来,这几天家里来了好多人,他每次问沈靳妈妈在哪里沈靳都不理他,今天居委会有人送了两个罐子来家里,然后又来了好多人,没人管他吃没吃饭,他也一直没看见妈妈。
这两天他饿了就去翻以前家里买的冰糖吃,晚上想妈妈了就趴在床上哭,哭累了就睡,反正沈靳一直没搭理过他。
今天不一样,江欲燃哭了一会儿就闻见一阵饭菜香,他从手指缝里往外看去,隔壁王婶子端来两大碗面条,上面还有两块自家炸的酥肉。
“饿了吧,别哭了崽崽,婶子这里给你们兄弟俩煮了点面条,快过来吃。”
崽崽是江欲燃他妈对他的叫法,周围邻居平日也都这样叫他。
江欲燃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抽抽搭搭地跑过去扒拉着王婶子的手往下拉,伸手就要去抓碗里的面。
“哎哟这崽崽,别烫着了。”王婶子及时将碗放到桌上,又把筷子塞进江欲燃的手里,这才抬头去看沈靳,“哥哥也来吃啊,婶子煮的多,够你们哥俩吃了。”
沈靳淡淡点了点头:“谢谢王婶。”
王婶看着这俩,又不由用袖子揩了揩眼角,声音发哽,“你们慢慢吃,兄弟俩多说说话,婶子一会儿再来啊。”
说完她就出去了。
沈靳目送人离开,又回头无声看着埋头狂吃的江欲燃。这两天楼里停水停电,屋子里冷得跟冰窖一样,他拿了两件沈国华的衣服裹上,虽然不合身但好在不用挨冻,反正沈国华,也就是他那刚死的爹也没办法蹦起来骂他。
沈国华的老婆是生沈靳死的,自己在家里生,沈国华打完牌回来的时候孩子血糊糊地躺在床板上,女人已经没气了。
江梅没结过婚,十七岁跟在外面认识的小男朋友有了江欲燃,后来那男的跑了,江梅家里嫌她丢人不待见她,她就自己大着肚子跑了出来。
两个婚姻不顺的人不知道怎么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走到一起,东拼西凑成了一个四口之家,结果没过两年好日子就发生了这种作孽的事,不知道是好人没好报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屋子里仅有一根指节大小的蜡烛摇摇晃晃地燃烧着,并不宽敞的房子大半都埋没在黑影中。江欲燃是饿狠了,吃了一大碗面打饱嗝了还觉得不够,眼巴巴盯着另一碗,见沈靳没有要吃的意思,小胖手悄悄伸出去将面移到自己面前。
就在他以为沈靳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的时候,挑到嘴边的面条倏地一下被人抢走,他抬头对上沈靳凉凉的眼睛,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惧意,他怯怯喊道:“哥哥。”
沈靳置若罔闻,干瘦的脸上端着一副讥讽冷漠的表情,他坐下来将面碗又移回自己面前埋头就吃,大口大口的那副样子恨不得将碗都塞进肚子里。江欲燃鼻子抽动一下秒就要委屈地哭出来,又猝不及防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让这静谧的只剩下吸面声的氛围里添了一丝别样的尴尬。
不过这时的他也不懂这些,眼巴巴的看着一碗面被吃的精光,他瘪着嘴又想哭。
沈靳吃完,将碗筷收在一处,对江欲燃不客气地吩咐:“把碗给王婶送回去。”
这事江欲燃很乐意干,因为以前每次他去王婶儿家玩,王婶儿都会给他塞一两块大白兔奶糖。
他跳下来端着两个比他后脑勺还大的洋瓷碗颠颠地跑出去。人一走,方才还有一丝儿人气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沈靳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那盏摇曳的橘色火焰出神。
家里大人死得突然,肇事司机逃逸,就给他们就下了两个被压扁的尸体和一个碎一地的摩托车。
沈国华的父母都不长命,只还有一个妹妹嫁到南方去了,姑妈沈秀云对他还不错,自己可以去投奔她。只是那小崽子他妈连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沈国华从来不会跟自己讲这些,江欲燃他妈更不会。
沈靳漫无边际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桌子,心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靳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回来了,他看上去很高兴,进门脆生生喊了声:“哥哥,王婶儿给我三颗糖哦。”
沈靳牵起嘴角不轻不重的呵了声,家里没了大人他猴子自然可以称霸王,他拿捏着大人的语气,做出一副商量的样子:“江欲燃,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亲妈不在家江欲燃不敢耀武扬威,两只手护崽子似的护着自己的小荷包,慢腾腾移到沈靳面前。
沈靳看不惯他墨迹,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一把扯过他将人扯过来扳正,干巴的脸上异常严肃,他循循善诱:“王婶家好玩吗?”
口气比他那个做老师的爹还像个老师。
江欲燃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好……好玩啊,王婶儿可好了,她给我糖吃,王叔还给我摸他的手表。”
沈靳抿着唇看着他,接着道:“那你以后就天天去王婶儿家玩吧。”
江欲燃不明白,“我现在就天天去王婶儿家玩啊!”
“不是这个玩一两个小时的玩,是在王婶家睡觉,在她哪儿住吃她家饭的玩,你懂不懂?”装模作样果然不是他的风格,跟这小崽子也没什么客气可讲,沈靳立刻破功懒得再和他玩循循善诱那一套。
江欲燃脑袋竟然转过弯来,他顿时跳起来哇哇哭着大喊道:“我要告诉我妈你趁她不在用两碗面把我卖了。”
沈靳一见他哭就烦得要死,他粗鲁地扯着江欲燃,恨不得将他的脸怼到桌上两个罐子前:“你妈在这儿呢,你告啊,就把你卖了怎么了,反正明天我就走了,你就在这儿自个儿过吧。”
看,他多善良,走之前还给这小崽子找了个去处。王婶没儿子,刚好这江欲燃长得不丑人家看上了。
江欲燃拼命在沈靳手底下挣扎,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放屁。”
“你妈死了!”沈靳故意又说了一遍。
“你妈才死了。”江欲燃哇哇哭着,“我要我妈,妈……呜呜……妈你在哪儿,沈靳要把我卖了……”
江欲燃大胖小子一个,挣扎起来沈靳被他的哭声吵得脑仁疼,他抬手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
世界总算清静了。
他漠然地盯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江欲燃,尚且稚嫩的脸上扬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你妈死了,再也没有人管你了,以后要么你就去王婶家,要么,你自己要饭去。”
江欲燃抽搭着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靳,其实这些天他已经听到过很多人说这种话,可他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沈靳这个样子让他有点害怕了,沈靳说的是真的,他再也看不到妈妈了,他害怕的眼泪唰唰地掉,却不敢再哭出声,“你……骗……骗人,等等……我妈回来骂不死你。”
说完,他靠着桌角蹲下来,低着头眼泪簌簌往下掉,“你骗人。”
“沈……沈靳就是个大骗子。”
邻里有个神神叨叨的老人以前就说过,沈靳眼窄唇薄,命太硬,心太冷,这是刻薄相。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妈,这样的人注定就是个白眼狼,养不熟。
还真叫那人说准了,他确实心肠硬,死了亲爹第一时间不是伤心难过而是准备自己的后路。即便江欲燃哭成这副模样他也无动于衷。
他拖出家里沈国华的旧行李包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衣服少得可怜,捡了两件沈国华平时舍不得穿的毛衣随便塞包里,就再也没什么东西了。他捏着家里仅剩的五百二十三块钱,这还是他一听说沈国华他们的死讯就从江梅藏在衣柜的衣服兜里面拿出来的。
这两天家里来人多,悄悄摸摸翻箱倒柜的不是没有。
江欲燃还在哭,不过沈靳不在意,他自身难保,管不了江欲燃,也不想管他,反正不是亲弟弟,顶多算得上一个同居了一年多的傻蛋玩意儿。
江欲燃真的怕了,从沈靳开始收拾东西到后面上床睡觉就一直没理过自己,他不记得几天没看见妈妈,他一抽一抽地看向桌子上那笨重滑稽的两个罐子,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甚至还听到沈靳轻微的鼾声……
江欲燃泪眼朦胧的在黑暗中思考着并不太明白的道理,不知道过了多久,终究决定暂时放下和沈靳的恩怨,毕竟是他哥哥。
他蹲的太久,起身时腿麻的江欲燃差点又掉豆子,他颤巍巍地摸索到沈靳躺的床边上,冷手冷脚就往他被窝里钻,冰得沈靳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江欲燃你有病啊!”被冻醒的沈靳暴躁地吼了一句。
江欲燃也吓了一跳,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些了,手脚并用缠上沈靳的脖子,脑袋抵着下巴鼻涕眼泪糊了沈靳一身,可怜巴巴喊:“哥哥……”
“你给我松开。”沈靳刚一把扯开他,一松手江欲燃马上又缠了上来。
沈靳烦不胜烦:“你有病啊江欲燃,有病明天我就给你送疯人院去。”
“哥哥,你要走。”江欲燃抱紧他,嘴里大声嚷嚷着,“我和你一起走。”
他歪头去看沈靳的脸色,轻轻问:“好不好?”
沈靳漠然扯开他,“不好。”
“我是你弟弟。”以前江梅就老是喜欢对沈靳说“这是弟弟,你让着他点,你要好好照顾他”之类的话,沈靳最烦的就是这种话,十一岁的他冷笑着捏了捏江欲燃被他扇红了的那边脸,毫不怜惜的吐出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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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无恙》:
十七岁的吴漾在楼上拉小提琴,楼下一群小混混在唱生日歌,他顺手送给他们一首生日快乐。
结果转到新学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过生日的主角,主角揽着他的肩膀对全班说:
“这个人,我罩了。”
老师说;“林妄他啊,你能不和他来往就尽量别来往吧。”
同学说:“你千万别招惹他,他记仇得很。”
爸爸说:“尽量不要和不三不四的同学往来。”
吴漾想了想,歪头笑说:“林妄,你真好!”
【先天性心脏病金贵学霸大少爷VS软硬不吃逆反心强混球校霸】
《结阴婚》
铜钱过红线,阴缘一线牵。
阴婆女通阴阳,行走于人世间,替意外横死阴阳相隔的爱侣再续前缘。
蒋小川的阿婆是世上最后一个阴婆女,在过年期间回到老家的他意外知道了这个阿婆保守一生的秘密。
为了不让年事已高的阿婆留有遗憾,二十七的蒋小川接替了阿婆的衣钵,从此成了阴婆女一脉唯一的传人。
但谁也没想到蒋小川接受传承后配的第一场阴婚是给他自己的。
清冷美人受vs骚话连篇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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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