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女子晃荡着双腿坐在矮墙上，口中喃喃念着楚辞的诗句。女子看向远方，灰蒙蒙的雾气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枯树林，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一身缎面的银紫色寿服，这是年轻还能走动时为自己选好的整套寿衣。
看不清样貌，但听这女子声音甚是清脆悦耳，总不能是老太太。
“你是谁？谁把我衣服穿了”是我自己吗？为何又是这种梦。时常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死了没。
“叮铃铃……”一阵闹钟将她吵醒。
“梦后感：老不死的僵尸。”柚柚无精打采从床上爬起，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校园生活。
“喂，系统。”陈新柚喊道，回应她的只有房间里钟表的嘀嗒声。
“我知道你能听到，别装死了。”
实在是太无聊，柚柚想着这陪伴系统能不能搞点花样，解解闷也好。
哪有不理人的陪伴系统，开发它的程序员真是不厚道。
“我说，你有名字吗。”
语罢，眼前出现一行闪着金光的字符。这是系统的名字吗？
“su root?”听到这句话，系统竟缓缓发出断续的“滴滴”声。
“请输入密码。”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想到这系统还有隐藏模式。
“不知道。”……什么怪东西，刚来的时候也没告诉我密码。
“密码错误。”系统快速响应，马上回答道。
嘶，系统密码有什么用，难道不是没卵用的养老系统？柚柚心里总觉得这种高科技不会这么简单。
难得的好天气，校园里正如火如荼举办节日。今年科技节的主题是“智能无界”，旨在引导学生将科技元素与各行各业融合，发展跨界的创新应用场景。学生们大早上便开始忙碌地支着各组的小摊，为这一天他们已经准备了数月。
“蔚洲！蔚洲！看这里！”校报记者们将科技社的展览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围墙，各角度都有摄影师扛着专业相机“咔咔”拍摄。
科技社的展出无疑是今年的重头戏，两只机器狗站立在展台上挥舞机械臂，整齐划一地比划着舞蹈动作。后方的蔚洲一副标准笑容不停摆着拍照姿势配合着摄影师。
虽然都是穿着灰扑扑的校服，蔚洲的画风却迥然不同。奶白色的肌肤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极修长的个头更是绝佳比例。最绝的还是精致的五官，竟挑剔不出丝毫瑕疵，夺目又恰到好处，像是浓墨重彩的欧式名画，只看一眼，便能让目光控制不住地追随，真是老天厚爱。
蔚洲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所到之处必会有类似的躁动跟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明星在拍偶像剧。
陈新柚正迈着不合群的老太太步伐独自逛着展，长时间走路的话没有拐杖多少有点不习惯，下意识支起手臂扶一扶腰。
看着一个又一个热闹的科技展，暗自感叹着，真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如今的科技进步真是越来越好。
“柚姐，你脚怎么……？”王煜梁和两个男生刚好从另一边逛着走过来。看着柚柚带点内八的奇怪脚步，心下一阵疑虑，莫非是脚受了伤？
“哦没什么，有点忘记该怎么走路了。”
“这也能忘？我真是服了你。”王煜梁一阵无语。
“好帅！蔚洲！”小迷妹们眨巴着星星眼贪婪地望着眼前的人间尤物。
蔚洲抬眼看到陈新柚走近，朝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得意地勾起嘴角笑笑。
陈新柚新奇地看着展台上的机械狗，看到蔚洲的邪笑，忍不住朝他翻一个白眼，穿梭着人群快步走开。
少年脸一黑，看着陈新柚离去的背影，一阵不爽涌上心来。明明前不久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难道是自己太过分了吗……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打死都不信陈新柚会不理他。真的失忆了？
校园一角，无人光顾的小展台，一个男孩正默默低头摆弄着什么。
“大佬，看不懂，走了走了。诶蔚洲在那，我们去那边看看。”两个女孩嚷嚷着结伴离去。
陈新柚驻足细细看着眼前的海报，“大模型结合脑机接口，构造机械新生命……”
“写的够玄乎的，你这东西能实现吗？”
“目前没有实物产品，但我们已经通过服务器搭建了初步的模型系统，”男孩双手轻捻，熟练地交叠两根电线，眼也不抬地说道，“我手上这个就是电信号转换设备，就目前的技术来说做这个噪声还是太强了，不过也不是实现不了……”
“系统？”柚柚听不懂别的，只感觉这男孩念叨的东西和某个系统很像。她看着眼前的男孩眼睛一亮，说不定他能帮我解答我脑子里的那玩意呢。
“同学，请教一个问题。你听说过‘su root’是什么吗？这是什么系统的名字吗？”陈新柚记得，她问系统名字的时候，系统便是冒出了这串字母。
“这是Linux系统的基础命令，意思是切换用户。”男孩无语，抬头瞟一眼柚柚，他看少女的眼神像看一个白痴。
Linux是什么？那行字母是基础命令？也就是说，现实中当真有这样的系统存在。
“这个Linux好破解吗？”如果能够破解密码，也许就能解开那些莫名其妙的穿越疑惑。又也许，她能找回来原来的那个女孩呢。
“这不好说，要看系统是什么配置。”男孩敷衍着答道，垂下头接着调试手上的机器。
脑子里的那玩意不好讲出口，连实物都没有的虚拟系统别人怎么会相信。
“很有道理的样子。我再问一个问题，那对程序员来说，什么数字是最重要的呢，或者适合设置成密码的那种。”陈新柚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王煜梁满脸问号的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会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她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技术感兴趣了。
“数字？那多了去了。777、404、1337、1024、65535。”男孩快速报出一溜烟数字，一边抬起头，“聊这么久，你们投个创新券怎么样。这种数字我还能给你说一箩筐。”
科技节实行投票制，每个同学都可以投出手里的三张券支持喜欢的展览。
“我的三张都给你。”柚柚伸手从校服口袋摸出纸券递给男孩，他的回答虽听不明白，但总归是给了柚柚希望。
虽然校园科技节只举办一天，票却极精美，据说是艺术社的同学花了两个月设计的。
小小的创新券上绘制了多种科技元素，对着太阳反射出淡淡蓝光，虽是薄薄的一层但很难有折痕。纸张质量也极好，采用的是新型科技塑料纸，极易回收，既美观又环保。很多学生在上面偷摸写几句情书互相传赠，一些票便被带回家珍藏。
“支持大佬。”王煜梁听罢也递上两张票，“我的一张刚刚已经投出去了。”
“好啊，以后还有什么问题来402机房找我吧。”男孩心满意足揣起五张创新券。
柚柚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套路系统。系统怎么会无缘无故暴露命令，看来这东西必定有漏洞可循。
这养老系统极安静，如它所说的那样，没事不会冒出来。连自己叫它都不搭理，当真是无声陪伴。
“你要当黑客啊，黑什么系统？”午间休息时间，两人在学校餐厅打饭。
陈新柚看着丰富的菜类，习惯性避开高脂肪高盐的菜式，随手打了一份清淡的蔬菜和简单的汤饭。
“我哪会黑系统，没什么，随便问问。”
王煜梁看看陈新柚的餐盘，默默放下自己刚拿起的培根芝士披萨。确实是变了，柚柚以前从不这样吃饭。
“不是吧，你那些问题不像随便问问。诶话说你不认识那男生吗？”
“你认识？”
“竞赛队的大佬你都不认识，”王煜梁挑眉道，“信息竞赛全国金牌，我们市今年就他一个。贡玉泽。”
“竞赛队的学生……那你怎么认识？”
“我初中同学啊，不过不是一个班的，一起打过两次游戏。”王煜梁摸摸脑袋，“在他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打游戏那么神的人。”
“那他是不是在尖子班。”这种天之骄子自然与我们不同。
“那当然。听说中考就是拔尖的成绩。”
“你想不想去。”柚柚微笑着问道。
“我……我没想过。”王煜梁眼神闪躲，不再开口，安静地埋头干饭。
高一年级共12个班，除1班和2班是尖子班以外，其他10个班级全部按常规教学方式授课。尖子班为流动制，定期按排名重新分班。也就是说，只要成绩好，全年级的人都有机会分到尖子班。
金巢中学的家长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只要孩子进了尖子班，一本就是十之**了。
记得刚入学时，柚柚曾远远地看过尖子班，好奇明明身处同一所学校，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会这样大。没有机会走进去的话，远远看一眼也好……
“我害怕的是，以我的资质，恐怕累死累活也考不好。如果认命早点放弃，起码我还能找点别的出路。”
听到这里，柚柚脑海里闪过了那些上课的痛苦场景，听不懂的题目，昏昏欲睡的课堂，天书一般的课文。相差的仅仅是分数吗，柚柚仿佛看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深渊，就像横亘在排行榜上的鸿沟，排名的第一张与最后一张总是那样遥远，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却如崇山峻岭一般难以翻越。
“可你现在坐在这里啊。”柚柚不解，为什么他会这样想。
“未来是幻觉，过去也是幻觉，唯有当下真实。现在我们一起坐在这里，这是当下唯一的现实。”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自己在说什么。
“我是说，不要害怕没发生的事，我们还有机会。王煜梁，我们试试好不好，你相信我。”看着柚柚坚定的眼神，好像任何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那个绕口令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有点晕。”迷迷糊糊的点头，王煜梁还想再捋捋。
“……没门，就说一次。”柚柚无语。
“你这是从哪学来的哲理，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仔细想想好像还是有点道理的。
听到这句话，柚柚不禁神思飘荡，往事潮水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丈夫曾经刚开厂子的时候，日子难熬的就像不见天日，他从来都没有选择放弃，那句“唯有当下真实”时常挂在嘴边，成了他最坚实的信念，支撑他一次次直面恐惧度过难关。
“是一个人很好的大叔告诉我的。”沉默良久，柚柚垂下眼睛不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