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囚牢之内，一股浓郁的血腥与腐朽气息交织弥漫。
沈云澈，或者说，此刻栖息于这具名为“沈云澈”的肉身中的萧砚初之堕落魂——烨，在一阵剧烈的魂体颠簸后，悠悠转醒。
“唔……”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意识如同沉溺万年的朽木，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入目是模糊的黑暗，魂魄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虚弱感。
烨微微蹙眉，这感觉……糟透了。
他尝试调动灵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经脉细若游丝，这具身体简直比他前世见过的最差炉鼎还要不堪。神识亦微弱得可怜，仅能勉强感知周身数尺的情形。
“啧。”烨有些不耐地咂了下嘴，没想到竟然进来这么一个废物的身体，想他萧砚初，曾是沧澜界阵法第一人，修为亦是顶尖的化神尊者，何曾落魄至此？
真是时运不济，流年不利。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开始打量四周。这是一处巨大的地底洞穴，亦或是一个被人为开辟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阵法波动。粗略感知，这阵法品阶不高，却胜在诡异，有隔绝神识、压制灵力的效果。洞壁上镶嵌着数枚散发着幽光的劣质灵石，勉强照亮了囚牢的一角。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坐着数十名年轻修士，个个面色惨白，神情萎靡，显然都被掳来此处有些时日了。大部分人身上的灵力波动都极其微弱，显然被阵法压制得厉害。
“为何被掳来的都是男子，难道真的是女采花贼吗？”一名还有气力的修士饶有兴味道，说着还咂摸这滋味，试图想象这女采花贼的芳容。
“哼，想的真美，更可能的是想把我们都化为炉鼎吧。”修真界偏好男风的不在少数，况且相较于女子，男子作为炉鼎还可以免去很多风险。
听了这话，那名修士瞬间脸色惨白。
“采花贼么……”烨的唇角勾起一抹慵懒而嘲讽的弧度。这手笔，倒不像是采花，更像是在……制造容器。
把原主的魂魄压制，摧毁，让其他的魂魄居住，就像他这样。
这就有意思了，这么多容器，到底有多少孤魂野鬼？况且普通的魂魄在体外存在时间很短，就会消散。
他这缕堕落魂，名为“烨”，象征着萧砚初本性中最为随心所欲、贪图享乐、不耐束缚的一面。当年若非道心破碎，这一魂恐怕永无主导之日。此刻，他虽身处困境，却无半分惊慌，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那人的炉鼎之说不无道理，但是在修真界，能压制他神魂的修士恐怕还没有出生。
“云……云澈？你醒了？”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烨循声望去，见一个身着华贵锦袍、脸颊却沾着些许泥污的年轻男子正惊喜地看着他。此刻他眼中虽有慌乱，但更多的是找到同伴的些许安心。
烨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沈云澈就是第一批抵挡不住阵法的冲击，神魂受损的修士，此人看来和原主关系不错，大概一样废物。
魏鹏却不以为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云澈可知此地是何处？那些黑衣人究竟想做什么？我等被困于此已有三日，水米未进，灵力也被压制，再不想办法出去，恐怕都要死在这里了！”
烨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急什么，死不了。”至少他死不了，这阵法主要针对神魂，只要神魂强大，就奈何不了他，这具身体死了，他换一具便是，只是可能要面临走火入魔的风险。
魏鹏眉头微皱，这是他认识的沈云澈能说出来的话吗？他在自己的衣服中摸索了两下，掏出几颗灰扑扑的丹药来，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塞到沈云澈手里。
并指了指嘴巴，以他们这微弱的修为，悄悄话和扯着嗓子说话在其他人眼中并无区别，修士的五感都是普通人的数倍，随着修为的提升更是恐怖如斯，甚至对于百里之内掉落一根针线的感知都无比清楚。
沈云澈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最为低阶的固元丹，也因为过于低级，在抓过来的时候逃过了一劫，没有被收缴。
虽然用不到，但沈云澈也没客气，直接塞到了嘴里，像糖豆一样，嚼嚼咽了。此人一看便没经历过江湖险恶，还不知道多久能出去，多一颗固元丹，就多一分存活的机会，竟然就这么给别人了。
正此时，角落里传来一阵骚动。一名神魂接近崩溃的修士，仗着自己尚存几分气力，正恶狠狠地抢夺一名瘦弱少年怀中的一枚丹药。那少年拼死抵抗，却哪里是对手，很快便摔倒在地，元神溃散，了无生气，丹药也被抢走。
那名修士将丹药塞入口中，得意洋洋地瞥了周围一眼，目光落在形容枯槁的“沈云澈”身上时，闪过一丝不屑。在他看来，这种废物，连抢的价值都没有。
烨冷眼旁观，心中毫无波澜。修真界弱肉强食，本就如此。
只是，那修士许是觉得震慑住了全场，竟一步步朝烨和魏鹏这边走来，目光在魏鹏那身华贵的衣袍上打量，显然是想搜刮些丹药。
魏鹏吓得脸色发白，往烨身后缩了缩。
烨依旧是一副慵懒模样，斜倚在冰冷的石壁上，仿佛未曾察觉危险。待那魁梧修士走到近前，伸出手要来抓魏鹏的储物袋时，烨才慢悠悠地抬了抬眼皮。
虽然他并不想多管闲事，但谁让他给了自己几颗救命的固元丹呢。
他并未动作，只是那双原本显得有些迷离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惊人，其中仿佛蕴藏着无尽深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猩红。一股无形的神魂威压，如水银泻地般悄然散开。
那修士不过炼气中期，神魂更是孱弱不堪，如何承受得住这曾经化神尊者，哪怕只是一缕残魂的威压？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无形巨锤砸中，识海翻腾，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望向烨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周围的修士皆是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烨唇角微勾，依旧是那副慵懒的腔调，声音却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滚。”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那修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角落，再不敢造次。
魏鹏目瞪口呆地看着烨，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友人。
有了这个岔子，其余对为魏鹏觊觎的修士也收起了心思，这个看起来羸弱不堪的修士神魂却强大到不可窥探，蓦然出手，可能成为逮捕的螳螂，为他人做嫁衣。
烨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闭上眼，开始仔细解析这座囚禁他们的阵法。这阵法虽然粗陋，但核心却透着一股子邪性，似乎与某种鬼道禁术有关。布阵之人，对阵法十分精通，又胆大包天。
“有意思……”烨低声呢喃，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
就在此时，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自洞穴深处弥漫开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所有被囚的修士都感到了莫大的恐惧，纷纷瑟缩起来。
烨缓缓睁开眼，望向黑暗深处。
这“采花贼”背后的主使，终于派“人”来了。
阴风呼啸，洞穴内的劣质灵石光芒都黯淡了几分。一个佝偻的黑影，周身裹挟着浓郁的死气与阴煞，缓缓自黑暗中走出。它没有实体，仿佛一团扭曲的黑雾，雾中隐约可见两点猩红的幽光，正是其双眼。
鬼三的目光在洞中数十名修士身上扫过，那些修士皆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它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角落里气息最为孱弱的“沈云澈”身上。这具身体生机微弱，魂火黯淡，正适合自己入住。
“就是你了。”鬼三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黑雾凝成一只利爪，径直抓向烨。
魏鹏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
烨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这堕落魂烨，最擅长的便是伪装与享乐，演戏这种事，手到擒来。
利爪及身，一股阴寒之力瞬间侵入体内，试图冻结他的魂魄。烨“惊呼”一声，身体软倒，实则暗中将这股阴寒之力巧妙引导，使其在经脉中游走一圈，并未伤及根本。
鬼三见他如此“不堪一击”，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它拖拽着烨的身体，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烨眼中精光一闪。他趁鬼三自得意满，心神最为松懈之际，撕下一小片神魂，无声无息地刺向鬼三的鬼魂核心。这片神魂，并非为了夺舍，而是为了……渗透与影响。
鬼三的动作猛地一僵，黑雾翻腾，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它只觉自己的魂体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细针搅动了一下，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神魂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潜入鬼三的意识深处。他并未试图完全控制这个鬼修——以他目前的状态，也做不到——他只是在鬼三的魂海中种下了一颗极其微弱的“种子”，一颗能让他窥探鬼三部分感知、并在关键时刻施加些许影响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