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徒然

“兰花,怎么睡着了?”

男人一回来就见到妻子躺在秋千上,他原以为她是在上面晒太阳看风景,没想到竟然直接睡过去了。

前几天他问了一下主治医师,说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他们的孩子,很快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无论像他还是像她,都是好的。

不过私心里,他还是希望孩子像李兰花多一点,能有如她似芦苇般的韧性,清风般的温柔,又不乏骨子里的傲气。

别人不知道,但他心里却是明白的,妻子沉默寡言的性子背后,是一股坚贞不渝、飞蛾扑火的热忱。

外面风言风语再多,但他坚信,妻子对他们的感情是有信心的。

十多年风雨,历经波折,现在总算走上正轨。虽然整天被各种各样的工作充斥着自己的时间,但想到自己能让家里重新过上好日子,他就觉得,这些辛苦算不上什么了。

只有家里有人,他才不至于觉得心里空落落,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

从来都不是兰花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兰花。

阳光还是暖和和的,可这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林壑还是怕李兰花受凉。

“兰花,我们回房间睡好不好?”

“嗯。”她悠悠转醒,含糊地应了一声。

林壑也不想打扰她睡觉,听家里的阿姨说,她孕期以来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难得睡着了还是不要惊扰她的好。

于是,他小心地捋起妻子的白色睡裙,轻手轻脚地抱起了她。手上的重量很轻,对他来说宛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这本不应该出现在对一个孕妇的评价上,可是除了这个词,他竟然想不出其他形容词来说明手上的重量之轻。

不知为何,他心里泛起一阵不安稳的情绪。

他低下头,发现手里竟沾染了一片濡湿,黏腻的手感和刺眼的鲜红明晃晃地告诉他

——这是怀中人的血。

“兰花,兰花?”他的声音变得不安且急促,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早已波涛暗涌。

怀里的妻子还是没有给出明确的反应,似乎已经完全昏死过去了。

他顾不上打电话叫救护车,没有丝毫犹豫,就把李兰花抱到了车上。后面亦步亦趋的刘姨根本赶不上他的脚步,最后只能盯着汽车背后的车标叹气。

“阿弥陀佛,希望大人小孩都能平平安安。”

当林壑满身是血地冲进医院人来人往的急诊室时,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吓了一跳。

好在李兰花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来医院的次数十分频繁,科室的人对她也脸熟了,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马上开始着手准备手术需要的工具和材料。

“你试一下,能不能喊醒她?”医生正在给李兰花做初步的身体检查,以便最快时间拟定手术方案。

“兰花,不要睡过去了,醒过来好不好……”男人恳切地哀求道,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来换面前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的命,也在所不惜。

“你这样说是没用的,说一下她感兴趣的、能燃起她生机的,比如亲人,朋友,宠物之类的。”

林壑脑子白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父母都已经没了,她的朋友在她退学之后,也树倒猢狲散,没有再联系了。

仔细想想,她身边只有他了。

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李兰花那只瘦弱苍白的手,缓缓地道出他们之前的共同回忆。

迷迷糊糊中,听着床边的人断断续续的声响,她的思绪也仿佛回到了那个九月的秋天。

——————

“你就是李兰花?”

他们初见是在林家旧宅的花园里。

彼时他刚打完篮球从学校回来,就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土妞在扭扭捏捏地低头走路,还不看路,直直地往墙上撞。

真蠢,果然是又傻又土。他不怀好意地暗自讥笑。

听他爸说,她叫李兰花,是他所谓小时候的恩人。

兰花?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这种过时的名字?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他对她的印象就不好,更不要说看到她本人之后,更是笃定了他内心的种种猜测。

不过,就算他再心高气傲,从小到大被拘束在壳子里的教养还是使他能装模作样地散发关怀。

“我带你去客厅吧。”

她抬起头,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但这笑里吧,看不出有多少真诚在里面。

路上和管家的聊天里,她知道了原来别墅里还有一个小主人,是林龙骁的儿子,林壑。

应该就是指眼前的人。

她还没有被陌生男人这么近距离地盯过,脸色瞬间涨红了,往后缩了几步。但同时她又忍不住偷偷去瞄旁边的人,他是她这十几年来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就跟电视里的人一样。

女孩的心思跃然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林壑被打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他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

他并不想和这个突然来到他家的不速之客有过多的牵扯,这样想着,他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李兰花要小跑着才能追上这个比自己高了将近二十厘米的少年。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林龙骁把手中的城市日报放下,就看见儿子和李兰花一起朝她走来。

“她迷路了,我就顺路和她一起过来了。”

少年抢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刚刚想张开的口又合上了。

“嗯,那你们也相互认识了吧。兰花怎么说也是我们家的恩人,现在一方有难,我们必定支援。”

“算不上恩人的。”李兰花细如蚊蝇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还是能让人听得很清楚。

她可不敢以林家的恩人自居,他们是救她出水深火热的人,按道理,他们才是她的恩人。

饭桌上的第一顿饭,就是林龙骁说,李兰花听这样单一的沟通模式。

他是个商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明白李兰花初来乍到一定不习惯,也不勉强,便挑着一些她熟悉的事情来说。

“你现在上高二了是不是,林壑比你小一岁,和你同级,我想着把你们俩安排在同一个班,相互有个照应怎么样?”

“对了,林壑,你喊人没,叫姐姐。”

好端端吃着饭的林壑突然被叫到,还要被要求喊这个乡巴佬小不点姐姐,自然是千不般情不愿。

他扯了扯嘴角,回答了他爸的第一个问题:“我们班是火箭班,要年级前二十。你直接塞人对我们班,还有……”

“……还有对姐姐也不好。”

也算是间接回应了刚才的第二个问题,只是这声姐姐叫得力道颇重。

一直在默默扒饭的女孩也同意林壑的话,点了点头:“叔叔,我基础差,不适合进重点班的,其实随便进一个高中能让我继续读书就行了,谢谢叔叔了。”

林龙骁若有所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嗯,你们说得在理。”

话是这么说,但林龙骁怎么可能让自家的恩人读一般的学校,深思熟虑后,他还是把两个人放在了同一个学校,只是林壑在火箭班,李兰花在平行班。

一段鸡飞狗跳后,日子仿佛进入了一条通往康庄大道的全新轨道。

李兰花躺在那张软绵绵的大床上,已经很晚了,却一点都困不起来,整个人精神极了,对接下来的学校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她将会认识一批陌生的同学,他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的家庭背景,她是不是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和这些同学交朋友,敞开心扉,开启崭新的校园之旅?

于是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将自己的书包、着装检查了两三遍,等着管家把她和林壑一起送到学校。

“走吧。”

林壑小少爷草草收拾了一下,嘴里咬着块面包,一边系鞋带,一边提醒李兰花跟上。

李兰花想了一下,这是林壑和她说的第二句话,感觉这位小少爷并不是那么好相与呢。

少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足够游弋于众人之中,殊不知骗到的只有自己。

“林壑,高二年级有多少人啊?”

她鼓起勇气,想要和这位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弟弟找点话题。

“九百多人吧,具体我也不知道,你到学校了以后可以问问你同学。”

似是不愿意再多攀谈,他话音刚落,就把眼睛闭上了,美其名曰“补觉”。

“少爷成绩好,平时学习很辛苦,所以一般都抓紧时间休息。”管家为这个尴尬的场面圆了一下场。

“嗯。”

她后来没有再说话,而是改成了静静地观察睡觉的少年。

他好像与以前见过的男同学都有本质区别,虽然身上都有男高中生那种不可一世的调调,但他长得帅呀。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出现了一道小小的阴影,脸上没有那些坑坑洼洼的痘印,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可由于运动而稍稍晒黑的皮肤和桀骜不驯的表情又彰显出少年独属的意气风发来。

这应该就是造物主的宠儿吧。她承认她是有些小小的嫉妒了,长得比女生还好看,真烦人。

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过于灼热,林壑浅眠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

一瞬间,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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