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春雷骤响，淅淅沥沥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
江芜市终于迎来了开春第一场甘霖。
作为C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江芜市不仅是国际贸易的重要枢纽，更是被誉为"东方华尔街"的金融中心。
而在这座现代化大都市里，最引以为傲的莫过于其傲视全国的教育资源——
江芜大学常年稳居全球高校排名前五，而江芜一中更是培养出无数顶尖学子的摇篮。
在城东的黄金地段，坐落着一个因地段而闻名的小区——"翰林雅苑"。
这里与江芜一中仅一街之隔，每逢高考季，总会有无数家长趋之若鹜，不惜重金也要在此租下一席之地，只为给孩子创造最好的备考环境。
而桑霖一家则是因为桑父的工作调动，因此升职加薪，桑父大笔一挥买下了翰林苑的一栋两层式小别墅，在等待装修的时间里，桑霖也如愿作为插班生考进了江芜一中。
今天是桑霖一家搬入新家的日子，待一切收拾妥当，桑父桑母都去忙工作上的事情，家里就只剩下桑霖一人。她跪坐在刚铺好的床上，满意地环顾着自己的新房间。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桑霖看见屏幕上“小满”的备注，唇角微微上扬，接起了电话：“小满？”
"木木！你到新家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少女元气十足的声音，背景音里还能听见教室的喧闹。
"刚到不久，累死我啦～"桑霖呈大字型倒在床上，她将脑袋埋进枕头，问"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今天是开学报道，我们不用晚自习，放学我就......等等老师来了先挂了！"
电话突然中断，桑霖也没觉得有什么，哼着轻快的小调，继续收拾着自己的房间。
而此时江芜一中高一（一）班教室里，班主任正敲着黑板强调："明天开学典礼暨期末颁奖大会，所有人必须穿校服到场。不得迟到，缺席，早退！"
芫小满叹了口气，一听到颁奖大会，她的视线就开始不自觉的飘向一个固定的座位——
然而她发现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看那处，毕竟说是颁奖大会，不如说是某位大神的个人颁奖典礼……
有大胆的同学直接问：“老师！尹神……不对，尹荆同学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哟，今天大神请假了？芫小满暗暗想着。
班主任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飘向最后一排靠窗的空座位，心里了然，她推了推眼睛，大声道：“看什么呢！江浩然，你能不能把重心放自己的学习上！人家尹荆上学期期末成绩有多优秀就不需要我再提了吧？你呢，86的数学那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芫小满打了个哈欠，并不想听班主任经典的踩一捧一式教育理论，从课桌里掏出一套新买的数学试卷，埋头开始刷题。
这套数学卷子还是尹神同款呢。
尹神严选，必然是有他的道理，虽然题目偏难，但芫小满选择盲从，两眼一睁就开始了刷题。
……
时间过的飞快，桑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房间清理干净，抬头一看，已经下午六点了。
雨声未歇，她懒懒地倚在窗边听雨，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着圈，水汽氤氲的痕迹里，脑海恍惚映出一张脸——
谢闻野。
是哥哥的好友，总是会在见面时笑眯眯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奶茶，在她伤心时偷偷塞一颗糖给她的人。
她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在桑霖的心里，谢闻野是哥哥，也是她悄悄喜欢了很久，却永远触不可及的人。
她喜欢他的优秀，又讨厌他的优秀。
当得知他以全省第十名的成绩考入江芜大学时，她攥着手机，在房间里又哭又笑——为他高兴，也为自己感到伤心，他耀眼的优异在桑霖眼里，无疑是自己离他越来越远的证明。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止是四岁的年龄差，好像永远隔着一整个青春。
江芜一中，也是他曾经就读过的高中。
桑霖推开窗，潮湿的空气裹挟着蔷薇的甜香扑面而来，她倚在窗边，闭眼听了一会雨声。
雨滴落在树叶上，落在屋檐上，落在她的窗台上，劈里啪啦的声响就像一首即兴的前奏。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钢琴声穿透雨幕。
桑霖歪着头仔细听了一段，瞳孔微微睁大——是周杰伦的《路小雨》。
每一个音符就像是被温润的春雨浸泡过，沉甸甸的情感，却又轻盈的围绕在桑霖的耳畔。
前奏像一滴水落入湖心，涟漪般的旋律在空气中层层荡开；高音部清亮如檐角坠落的雨线；低音区又沉得像暮色中的云层。
桑霖循声望去——
对面那栋别墅里，二楼的落地窗半开着，白色纱帘被风吹起一角，黑色的钢琴前坐着一位少年，隔着一段距离，桑霖只能看清他浓密的黑发下低垂的眉眼。
她想象着少年在琴键上跳跃的手指，起起伏伏，无形之间拨弄着桑霖的心弦。
桑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春雨潮湿，窗台沾着雨水的蔷薇散发着甜香，琴声里隐隐的忧郁——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随后，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少年微微抬眸，对视的刹那间，桑霖几乎听见了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深邃，像一片沉在夜色里的湖，睫毛垂落的阴影落在眼尾，勾勒出一道冷淡而漂亮的弧度。
隔着迷蒙的雨幕、飘荡的白色纱帘、和尚未消散的钢琴余音，他们的视线在潮湿的空气中短暂地相撞——
两秒。
或许更短。
桑霖猛地缩回窗边，心跳声几乎盖过了雨声。等她再鼓起勇气看过去时，窗帘已经合上，钢琴声也停了。
只有雨还在下。
蔷薇的香气混着雨水的凉意，固执地萦绕在鼻尖。
——像一场没来得及确认的梦。
而在桑霖看不见的地方，坐在钢琴前的少年若有所思的在琴键上按下一个低音。
一个错音。
很轻，几乎淹没在雨声里，但足以让弹奏者自己察觉。少年的指尖在琴键上微妙地顿了一下，原本行云流水的旋律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住了节奏。
他蹙了蹙眉。
——这很少见。
直到女孩消失在窗边，他忽然垂下睫毛，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少年收回目光，左手随意按下一个低音和弦，仿佛只是为了填补这诡异的空白。
余音消散，少年轻轻转头，沉默地注视着方才女孩停留的位置，忽然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热的。
他怔了怔，随即失笑般摇了摇头，重新将手指放回琴键。这一次，他弹的不再是《路小雨》，而是一段即兴的变调，旋律比原先更轻快，尾音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迟疑，像在困惑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
“所以……你决定放弃你男神了？”
放学后芫小满直奔桑霖新家，此时她嘴里叼着根山楂棒，斜躺在桑霖的床上，问道。
桑霖轻揪着抱枕上的流苏，目光坚定：“放弃？怎么可能！”
说完，也许是想到了那些事，桑霖被放了气的气球，将脑袋埋进抱枕：“可是我真的追不上他，他太优秀了。”
芫小满啃了口山楂棒，含含糊糊的安慰道：“不就是考上江大了嘛，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倒是想考江大”，桑霖想到了自己的成绩，欲哭无泪道“但我这成绩？下辈子吧。”
芫小满从书包里拆了一包辣条：“NONO，宝贝我跟你说，万事皆有可能！江大怎么了？在一中逆袭成功的人一抓一大把，你要是想的话也一定可以的。”
说着，芫小满翻身坐起，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的《高中必刷1000题》，拍到她面前：“诺，这个送给你，尹神刷完的。里面还有他的做题笔记，我高价从我朋友那里收的呢！”
“尹神？谁啊。”桑霖接过书，翻开第一页，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原主的签名。
“尹……荆…？2020.5.7……”桑霖默念，这两个字落笔干脆，收锋凌厉，“尹荆”两个字被他随手签在书的扉页上，墨色微洇，笔画间却不见半点犹豫。
“尹”字的竖钩微微上扬，尾端勾出一道轻巧的弧，像是无意间流露的傲慢；“荆”字的最后一笔却陡然收住，利落得像把刀锋归鞘。
整行字迹不算工整，甚至有些随性的潦草，却莫名好看。
“这个嘛……以后再跟你说”，芫小满狡黠一笑，“说不定，你见了尹神就把你男神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怎么可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谢闻野还帅的。”桑霖漫不经心的回答。
“就这么说吧。尹荆在我们学校，大家都喊他尹神，但你知道校外的人是怎么喊他的吗。”
“什么？”
“一中张凌赫。”
意料之外的回答，桑霖挑眉，撇撇嘴开玩笑道：“……这么装？那我还一中刘亦菲呢。”
闻言，芫小满哑然失笑，谈笑间桑霖的目光转向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桑霖忽然想起刚刚的那场对视，咬了咬下唇，问：“小满，你知道我家对面那户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芫小满递了一根辣条给桑霖，看了一眼外面，“但我不熟哎，咱们这个小区太大了，我家都不在你们这个区域，平时大家学习都挺忙的，也没有相互走动过。”
“哦，没事就问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给桑霖的感觉实在奇妙，再加上对方弹奏的曲子是桑霖最喜欢的周杰伦，不过既然问不出来，那以后有机会就去认识一下也好。
两人说话间，一阵敲门声响起。
“应该是我哥来了。”桑霖对芫小满解释道。
"桑木木？"周砚辞懒洋洋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桑霖蹦下床拉开门，语气轻快："哟，今儿少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砚辞斜倚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转着车钥匙，听到这个称呼，周砚辞扯了扯唇角嫌弃道："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他伸手弹了下桑霖的额头，"长本事了？"
"手机没电了啊。"桑霖揉着额头，问"怎么了吗？"
周砚辞朝屋里扬了扬下巴："带上你闺蜜，哥带你去吃饭。"
"就我们三个？"桑霖问。
周砚辞停下手中的动作，忽地露出促狭的笑容："还能有谁？你谢~闻~野~哥～哥～也来了。"
桑霖脸颊一红：“我叫的哪有这么恶心！”
"砚辞，"楼下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原来你私下都这么叫我？再叫一声我听听？"
周砚辞转身给谢闻野竖了个中指以做回复，对桑霖催促道："赶紧的，别磨磨蹭蹭，你哥快饿死了。"
……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SUV从小区缓缓驶出，周砚辞开着车，谢闻野坐在副驾驶不紧不慢的修改着手机里的论文。
桑霖坐在后座，用手肘碰了碰芫小满，凑到她耳边：“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帅。”
芫小满盯着谢闻野的侧脸，默默的比了一个大拇指，半响，才小声道：“木木……他跟尹神长的好像啊，尤其是眼睛和鼻子，我都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亲戚关系。”
桑霖一字一句坚定道：“小满，你眼神绝对出问题了。”
“……行行行，你男神最帅了。”
这时，谢闻野终于放下手机，转身对着两人温柔的说道：“木木，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谢闻野的名字虽然给人一种狂野痞帅的感觉，但他本人却是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笑着的眼睛极为漂亮，眼角下的泪痣，就像是下了种奇特的蛊，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桑霖摇摇头，问芫小满：“我都可以，小满你呢？”
芫小满正看着这张帅脸出神，被桑霖一问，才回答：“没……没有，我都可以。”
谢闻野点头，冲她一笑：“没关系，不用紧张，你是木木的朋友，可以跟着她把我看成哥哥就好。而且我也是一中毕业的呢，算是你的学长了。”
芫小满的脸通红，她点点头：“……嗯好。”
原本她还有些质疑桑霖，毕竟这个颜控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男神再帅能有她尹神好看？
谢闻野就这么漫不经心一笑……
质疑桑霖，理解桑霖，成为……成为就算了。
谈笑间，四人就已经到了商场里。
周砚辞将他们带到了一家新开的餐厅，他修长的手指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到了，进去吧，我已经预约过了。”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四人进了一间小包厢，当菜单在四人手里轮完后，包厢里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尴尬。
倒也不是不熟，只是太久没见面了，难免会有点冷场，再加上桑霖的小心思，平时大大咧咧的她这时也变的有些沉默。
桑霖低头摆弄着餐巾，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斜对面的谢闻野。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高领毛衣，额前几缕刘海垂下，衬得眉眼格外温柔。
谢闻野率先打破了眼下的场景，他的手撑着下巴，看着桑霖微笑问道：“木木，你转学的事怎么样了？”
桑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含糊道：“嗯……差不多了。”
谢闻野转向正在看手机的周砚辞，笑着问：“砚辞，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一中读书那会？”
周砚辞靠着椅背，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不知是在给谁发消息，敷衍的回应道：“嗯？”
见他好像很忙的样子，谢闻野拉回视线，看向桑霖：“木木，一中其实还不错的，我就很喜欢吃学校食堂的饭。你肯定也会慢慢喜欢上那里的。”
“啊，学长你们真的能抢到饭吗？”坐在一旁的芫小满听到熟悉的地名，脱口而出道。
谢闻野一愣，随即便低头笑了，他摆手道：“抢不到啊，但我们有别的办法嘛。”
芫小满问：“我们？”
“是啊，我和砚辞两个人当年抢饭就没输过，全靠最后一节语文课。”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谢闻野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桑霖看着他，忍不住问：“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们已经不用抢饭了，不过要小心外卖小偷。”
芫小满笑了，问：“江芜大学里也会有外卖贩子吗哈哈。大学的生活是不是很开心啊？”
“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开心嘛”，谢闻野轻笑，忽然放轻了声音，"不过对我来说...高中才是我最难忘的时光。"
他说这话时，目光看向了身边的人，垂眼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哦？学长高中时是有白月光吗？”芫小满的八卦心一下子涌了上来。
谢闻野一怔，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白月光吗……算是有吧。”
"算是有吧？"周砚辞突然放下手机，手臂搭上谢闻野的椅背，挑眉道："谢闻野，你哪来的白月光？我怎么不知道。"
见谢闻野半天不回答，周砚辞又转向桑霖，故意板起脸："桑木木，去了一中给我好好学习，敢早恋——"修长的手指在脖子前划了一下，"你知道后果——腿给你打断。"
桑霖：“……”
芫小满抿着唇憋笑：“……”
谢闻野给桑霖倒了杯温水，语气温和：“我们家木木这么漂亮，被男生喜欢很正常，但是呢……”
“我们木木值得最好的。可不能轻易被小男生骗去谈恋爱。”
周砚辞嫌弃道：“可算了吧，还最好的，这小鬼就一颜控，看到长的帅的就走不动道，丑的根本就看不都看。”
周砚辞想起桑霖在家里那副小霸王的模样：“谢闻野，你就惯着她吧。”
谢闻野给桑霖夹了一块虾仁，笑眯眯的半开着玩笑回答道：“我妹妹当然是我惯着咯。”
桑霖心头猛然一颤，她觉得这里的空气越来越闷，于是站了起来，找了个借口说：“哥，你们聊，我想出去上个厕所。”
“这餐厅没有厕所，要去商场里找”，周砚辞也站了起来，“我陪你去。”
桑霖摇头：“不要，我自己去就行。”
周砚辞也不知道这小鬼哪来一股子倔强劲，只得重新坐下：“那你自己小心点。上完了就赶紧回来，别乱跑。”
“嗯，听见了。”桑霖对着芫小满的耳边说：“我一会就回来，你先吃。”
芫小满捏捏她垂在自己肩头的手，知道她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应声道：“行。那你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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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场没来得及确认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