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晞晗没回家，而是再次回到了散打馆工作。下午下了场大雨，将偌大的雾城浇了个透，空气中散发着雨水的气息，天还阴着，雨势渐小。
季晞晗没带伞，趁着雨变小了，套上外套的帽子便往家的方向走，走到小区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望向昨晚那个昏暗的小巷。
也不知道江景知怎么样了。
老小区的电梯坏了又坏，最近又在维修中，不过好在季晞晗家的楼层不是很高，就在六楼，走上去倒不算吃力。
楼道里的灯也很暗，甚至有些已经破损，也没人来维修，无奈之下季晞晗只好用手机来照明。
刚走上六楼，门口有个身影映入眼帘——江景知正坐在楼梯旁边，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感受到有人上来，他抬头看向季晞晗。
片刻，他站起来，神情有些紧张：“你回来了。”
季晞晗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江景知，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上身穿着件白体恤搭配着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和一双小白鞋，无不透露着一股少年的模样。
靠近传来淡淡的香味，是洗衣服的味道。
“你在这等多久了?”
“没多久。”
撒谎。
看他这个样子肯定等了很久，应该是下午那会就来了。
季晞晗没打算拆穿他，出于礼貌，先请江景知进了进门，至少让对方喝两口茶再走吧——虽然她家没有茶。
“先坐吧。”说着，季晞晗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递给了江景知。
本来是习惯性想拿瓶酒，但瞥了一眼，一脸乖学生样子的江景知，她想了想，还是换成橙汁吧，青少年喝酒不好。
“你的手怎么样?”季晞晗灌了一大口橙汁。
太甜了，有点不习惯。
江景知看了眼桌子上的橙汁，没打算喝，少年语气平淡道：“没骨折，医生说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季晞晗点了点头：“欧~不严重就行，”顿了顿，“你衣服和鞋子还在干洗店，过两天你有空再过来拿吧。”
“不用这么麻烦了，你可以让老板那边找人给我送过来就行了。”说完，江景知点开了微信页面，“我扫你。”
既然江景知都这么说了，季晞晗也没理由拒绝。
两人加了微信好友好，江景知没多留，季晞晗也没送他，桌子上的那瓶橙汁又放回了冰箱里。
季晞晗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昨天突然出现的这个少年，满身泥泞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很想帮助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这个少年面临的是校园欺凌和原生家庭的痛苦，内心肯定是比常人都还要敏感，所以她连说一句安慰的话都怕戳到他的伤口。
窗外下起了小雨，也不知道江景知到家了没有，既然是在三中读书的话，家里应该离这不远，就算淋湿了，回去快点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她没多想，但还是给江景知发了一条信息，表示慰问。
i：下雨了，路上小心。
对方没有秒回，季晞晗也没打算等对方回消息，把手机放在客厅里充电就去浴室洗澡了。
季晞晗猜的没错，江景知家确实离这不远，但这段路足以让他淋湿。
回到家，江景知先是拿干毛巾擦拭了一遍自己的头发，随后拿出手机，刚想充电，就看到了季晞晗发来的信息，是十分钟发来的。
江景知点开聊天框开始打字，刚输入了一个“谢谢”，他觉得太生疏了，又删掉输入了一个“好”，还是觉得不太妥，输了半天才发出去一条信息。
butterfly：好，刚到家。
与此同时，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头发的季晞晗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走近一看，果然是江景知发来的信息。
见对方已经安全到家，季晞晗也没再回复，放下手机去吹头发了。
另一边迟迟没有收到对方回复的江景知有些失落，他身上还是湿漉漉的，阳台的风吹进客厅，使他整个人都凉凉的。
最终他放下手机充电，选择先去洗个热水澡。
五分钟后，江景知从浴室出来，先去看了一眼手机——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还是微信收不到信息，还去看了一下网络是不是有问题。
好吧，季晞晗就是没有回他信息。
是在洗澡?还是在忙。
思考片刻，江景知决定先发个表情试探一下，但是他挑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个中意的表情。
最终他放弃了，点开微信转账输入金额，把挂号和洗衣服的钱给对方转了过去，还附带了一句生硬的“谢谢”。
…… 季晞晗此刻正在房间用电脑完成着自己的作业，手机又是静音，所以没注意到客厅的手机有消息弹来。
等她忙活完，才看到江景知三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季晞晗收了钱，看着那句“谢谢”，很自然的回复了一句：“嗯。”
而正在写作业的江景知，余光中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他缓缓放下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那个英文单词名终于收下了他三个小时前的转账，还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嗯”
看着自己心绪不宁的写了一半的作业，他更加失落了，不到两秒，对方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i:刚刚在忙，没看手机。
片刻，方才的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心情缓和了不少，连打字的手都十分轻盈。
butterfly：这么晚才忙完?
对方回复的很快。
i：嗯，作业有点多。
i：你怎么还不睡?
butterfly：刚写完作业，准备睡了。
说完，江景知马上就后悔了，恨自己打字太快，他这样说，对方肯定以为他要睡觉了，然后两人的话题就此结束。
果然。
i：那好，你早点睡。
但是。
i：晚安。
江景知的心情大起大落，虽然话题结束了，但季晞晗和她说晚安了呀！
butterfly：晚安。
季晞晗没再回复，关掉手机后就真去睡觉了。
而江景知看着两人的聊天框，没有丝毫困意，最终他放弃了写作业的这个念头，拿起手机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又拿出手机，点开了季晞晗的朋友圈，她的主页很简单，头像是一只黑色的猫，猫咪的瞳孔是碧绿色的，坐在窗边有些好奇和神秘的看着镜头。
气质倒是有点像她。
背景图是一片白色，个签也是空白的，微信号是由她生日和名字组成的。
朋友圈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最近一条朋友圈是帮着散打馆宣传的，他点进去看了看，发现下面老师那行写着：
“季老师（周末）”
旁边还有一行电话号码。
江景知推测这个应该是季晞晗，她可能在这个散打馆兼职。
实在没什么可看了，江景知又翻了翻聊天记录，也就短短的几句，他点开备注，输入了季晞晗的名字，又感觉很客套，又删掉，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改。
最终，他放下手机，回想着这两天的经历，还是感觉很恍惚，就好像做梦一样。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她相遇的场景，可怎么也没想过会是在如此阴暗的角落，让她看到了他最不堪的一幕，还选择了帮助他。
季晞晗也是真的蠢，正常人看到那种场面都会避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祸上身，她倒好，偏要多管闲事，把他救出来，还好当时天黑，那群人没看清季晞晗长什么样。
不过他也有些庆幸，庆幸他再次遇见了她，还有了联系方式，离她的生活又近了一步。
除了庆幸，内心更多的是自卑与难过，自己竟是这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千万种情绪交织心头，江景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宁，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那群人又把他堵在了那个巷口，这次没有季晞晗帮他，那群人发了疯一样往死里打他。
濒临死亡之际，他脑海中浮现起他第一次见到季晞晗时的场景，那时的她扎着高马尾，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江景知看着她有些发愣，在球赛中没注意到队友传来的球，害得队伍失了分。
江景知看着少女缓缓在一旁的球场坐下，等待着下一场比赛的开场，这让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吸引女孩的注意。
在接下来的比赛时间里，江景知疯狂得分，场地顿时沸腾了起来，欢呼声高涨，许多人都被这边的比赛吸引到了，纷纷涌过来观看。
其中就有季晞晗的身影，她瘦小的身板慢慢地挤进了人群，站在了最前排的位置，看着这个耀眼的少年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比赛胜利后，所有人都在喝彩，江景知一眼就看到了她，看到她也在为自己喝彩。
明明这一切都多么的美好，明明他曾经是个对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可却被这群充满嫉妒、贪婪的人盯上，让他原本美好的生活毁之一旦，让他变得如此破败不堪。
怒火点燃了他压迫已久的内心，他回过神来，看着几人丑恶的面孔，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刀，那把锋利又尖锐的都反射着月光，发出一丝刺眼的光芒，似乎能够将着黑暗刺破。
江景知颤抖着握紧了这把刀，缓缓地站起了身，这个念头一旦浮起，就很快弥漫在整个舌尖乃至胸膛，他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杀了他。”
“杀了他，就是一片光明。”
“杀了他，你的生活将回归正常。”
“杀了他……”
片刻，他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去。
几人纷纷倒下，倒在了血泊当中，血肉模糊，江景知看不清他们的脸，看着几人渐渐没了气息，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浑身止不住的在颤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江景知。”
江景知回头看向来人，季晞晗扎着高马尾，穿着当年的校服，站在那盏路灯下，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清晰的看见她害怕的后退了几步。
江景知丢掉了手里的刀，声音颤抖着想和季晞晗解释：“我……”
“不是的……”
我没有……这些都是假象。
是假的……
我没有杀人……
可少女却完全不听他解释：“江景知，你杀人了！你是个杀人犯！”
说完，少女慌乱的跑开了，离开了这个小巷，只剩下了江景知一个人。
他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呐呐自语：“我没有杀人，没有……”
“不要离开我……”
“不要让我一个人……”
可脑海却有无数个声音告诉他：他杀人了，他就是个杀人犯。
我没有，我不是！
为什么……
为什么都在指责我！
头剧烈这疼痛着。
梦醒了。
江景知额头处全是汗，他喘着粗气，看着花白的天花板，天已经亮了，江景知很少晚起，但因为这个梦，他这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
半天，等他缓了过来，才起床去洗漱。
洗脸的时候江景知抬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愣了愣，如今的他嘴角习惯性的垂下来，双眼无神，脸上还有些未消退的淤青，早就失去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那副模样。
难过她会认不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