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翊呼吸得太急,嗓子干得像有火在烧,试图吞咽唾沫,嘴却被迫张着,只能用舌尖抵住上颚,艰难地滚动喉结。
唾液沿着食道滑下,却无法缓解干渴与燥热。
时叙的精神力犹如水母的触手在他的脑海中游动,司翊清晰地“看”见,那是极为耀眼的金色,仿佛从太阳身上取下一缕纺织成的线,纯粹得不掺一丝污垢。
他没有被精神抚慰的经验,第一次被别人的精神力入侵大脑,那种刺激感来自脑海深处,比单纯的身体接触要强烈十倍百倍。
司翊脊背的肌肉始终紧绷着,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他以为之前那长达六十秒的对视已经让他习惯了少年的目光,但此时此刻,被那双眼睛静静注视着,像有无形的钉子穿过他的胸腔,穿过他跳动的心脏,把他钉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他竭力稳住呼吸,试图藏下自己的异样。
见司翊渐渐恢复了理智,时叙掐着他两颊的手收了力,示意他可以合拢了。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但被干扰的大脑会产生错误的时间感知,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那缕作乱的游丝就静静漂浮在司翊的精神海上方,时叙小心回收了它。
从始至终,他的精神丝线都只停留在那人精神海的外缘,对于精神抚慰来说这早已足够,而司翊目前的状态还没糟糕到需要进行专业疏导的程度。
专业疏导的话,得进一步深入,破开外围的那层屏障,这样一来,被疏导者任何的情感、**、与想法都无所遁形。
要不是旁边还有两个人看着,时叙真想再多在对方脑子里呆一会儿,每秒可足有十分钟的寿命,他慢吞吞地把自己的精神丝线退出去,感知到他的举动,司翊的呼吸紊乱了一瞬。
躁动已然平息,对方离开的过程像一阵风拂过苇草,不留下任何痕迹,刺激感在消退,他的精神海却仿佛食髓知味般试图挽留。
**与理智几乎快将司翊的大脑扯成两半。
明明时叙只是简单地帮他做了个抚慰,但大脑从此记住了这种感觉,就像成.瘾的精神鸦.片一样,**的阀门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关拢,越压制,反弹得就越厉害。
神经犹在摇尾乞怜地渴求对方的触碰,感官发出不满的喟叹。
五感重新恢复清明,这时司翊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时叙的衣角,衬衫布料已经被揉得皱巴巴。
他一点点松开,嗓子发干,声音也哑得厉害:“我帮你带回去洗吧。”
时叙浑不在意地拍了拍皱角,说:“不用。你要是不给我拍照,也不会出意外。”
他错过了少年一瞬间晦暗的视线。
见司翊没事,祝泽游和于薇都松了口气,毕竟他们可担不起这责任。
祝泽游将时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像是在重新评估他的实力:“新生,你是疗愈型觉醒者?”
时叙:“首先,我不叫新生,其次,我叫时叙。”
祝泽游自顾自道:“你既然不是疗愈型,怎么会这么熟练的抚慰手段?”
“自学的。”
时叙很淡定,至少祝泽游看不出破绽,他按捺下读取对方想法的念头,看向司翊:“保险起见,你还是去精神梳理室检查一下,我找个人陪你。”
司翊却拒绝了:“我现在感觉正常,等会再去。”
祝泽游不置可否,心道“等会再去”约等于“不去”,他仍在思索着刚才的意外,打算事后告诉秦曜,这可是回收工作过程中出现的第一例特殊案例。
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等再完成一个回收任务,今天就收工。”
时叙:“等等,检测仪范围只有一米,你们怎么知道哪里有游丝?”
“哦,我们今早收到消息,雅塔楼北侧的流浪猫窝点出现了异常现象,包括但不限于:大量学生被猫咪蛊惑,一边吸猫一边发出痴汉的怪笑。食堂里昨天晚上买的鱼,到第二天早上都会消失一半,最终在猫窝旁发现了掩埋堆,底下都是没吃完的鱼骨头。很显然,有几只猫变成了觉醒猫。”
时叙类比推理:“会不会出现长着很多腿和翅膀的猫?”
光是想象一下,那场面就十分掉san。
祝泽游推了下眼镜:“理论上不会,肉鸡之所以会长出腿和翅膀,因为它培育出来就是作为食用,而觉醒猫为了生存,应该会向更加可爱的方向进化。”
他总结:“你们等会一定要忍住诱惑,千万不要被它们的外表给蒙骗了。”
***
二十分钟后,一条名为【让你见证天枢物种的多样性,长有六个翅膀四条腿的鸡,活久见!】的帖子在论坛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照片由无人机拍摄,图上清清楚楚是一只正立在树顶、慢悠悠梳理羽毛的大肉鸡,羽毛蓬松,十分肥美,点进去的人毫无例外都仔细地数了几遍,确实有六个翅膀四条腿。
【为什么我在树底下看到了食堂大妈?难道我们每天吃的鸡都是这种超级赛亚鸡?我就说为什么鸡肉最近变便宜了!!!】
这条回复瞬间引起了一片恐慌,没等食堂人员出来澄清,新的发现让讨论的风向立马转变了——【你们看树下的这人,是不是那位时姓新生?】
附图用红圈着重标明了那个由一堆高糊像素点构成的人形。
【黑发黑瞳白挑染,就是他没跑了!为什么他跑到雅塔楼去了?难道也是为了看热闹??】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新冒出的回复像一滴水落进油锅,瞬间炸了:
【报!最新消息!时姓新生出没在雅塔楼北侧流浪猫窝点,偶遇豪猫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并为争夺喂食权与一名二年级男生大打出手,把人打进医务室了!】
配图有三,第一张是一个疑似时叙的背影蹲在几只猫的包围圈中,第二张是那只被争夺的猫咪,浑身乌黑,只有头顶带着一点白,眼瞳亮金,第三张是一辆停在雅塔楼附近的医务车,被抬进半截的担架上直挺挺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看上去像寄了。
图片清晰,逻辑链完整,让人很难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很快就有人证明:【我在雅塔楼做实验,从窗户往下看确实有医务车,场面很乱,而且不止一辆!】
没等群众消化完,新的重磅炸弹又来了:
【再报!路过的沈澜庭为了劝架,与时姓新生起了争执,场面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而后沈澜庭当场昏迷吐血,也进医务室了!】
下方是两张配图,其一是时叙和沈澜庭正面对面不知说什么,后者捂着嘴,眉头微皱。其二是一辆新的医务车,沈澜庭不省人事地躺在担架上,地上还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众所周知,图是不能p的。
短短十分钟内,吃瓜群众如同坐上了过山车,心情一路狂飙,目瞪口呆。
为什么每次有时叙掺和的场合,情节总会往野狗脱缰的方向发展?!
发帖者严肃地做出推论:【综上所述,我怀疑时叙为了赢得学生会长一职,恶意给竞争对手沈澜庭下毒,行为极度恶劣,触犯联邦律法,望校方尽快介入调查,给所有学生一个解释!@天枢官方】
***
医务室。
往日作为逃课学生清修圣地的医务室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一名男生满脸是血地被抬了进来,模样极为骇人,手忙脚乱的医生还没查出他到底伤在了哪儿,更重量级的来了,主席之子沈澜庭被七手八脚抬着,昏迷不醒地躺在担架上,面色惨白,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医生们心脏骤停,发如雨下,有一瞬间,都仿佛看到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天枢的医疗设备还是很齐全的,医务人员一通紧急诊断后,很快查出了原因:急性过敏引发的休克,具体过敏源尚不清楚。
急诊室外,时叙四人坐成一排,作为事故的参与者和第一目击者,他们被勒令留下,等待校方询问。
要是出事的是一般人糊弄过去也就算了,但躺在里面的偏偏是沈澜庭,沈决最器重的儿子,再加上时叙这层会长竞争者的暧昧身份,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事跟他有关系。
医务室外,人头攒动,透过几层全息玻璃,时叙隐约看到一些打着看病名头实则来看热闹的人影,不禁感慨: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校方调查的人很快来了,一共四个,其中两个时叙上午刚见过,秦曜与学生主任徐隐。
秦曜对几人斯文地笑了下。徐隐扫了他一眼,一副和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公事公办道:“时叙同学,你先跟我们来吧。”
……
“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生被一只……觉醒猫蛊惑了神智,以为你是来抢猫的,和你大打出手。他脸上的血也不是被你打的,而是自己太过激动流的鼻血?”
时叙一脸无辜:“没错,是他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你们可以查监控。”
徐隐按了按抽疼的眉心,想着要不是那儿的监控凑巧坏了,至于来问你吗,他面不改色地转入本次问询的正题:“那沈澜庭呢?他又是什么情况?”
时叙:“哦,他猫毛严重过敏,那个男生倒地后,沈澜庭刚好路过,问发生了什么,一只猫在这时突然从旁边蹿到他身上,然后他过敏休克,也倒了。”
徐隐实在难以相信这如此戏剧性的发展,怀疑道:“你怎么知道沈澜庭猫毛过敏?”
“他自己说的,让我们快帮他把猫弄下来,他们都听见了。”
“……那地上的血又是从哪来的?”
时叙:“当然是他脑袋磕的。”
他云淡风轻、三言两语就把徐隐内心的阴谋论猜测给推翻了,来时准备好的手段都没处用,顿时有种大炮打蚊子的无力感。
徐隐沉默了几瞬,忍不住问:“这只猫和上只猫是同一只吗?”
时叙:“没错。”
在他的要求下,时叙向他们描述了猫的外形,毛色漆黑,金色眼瞳,然后表示自己已经把藏在猫体内的游丝回收了,现在这只猫就是一只普通的猫。
整个过程,他都没表现出任何说谎的迹象,徐隐也没料到闹得这么大的事居然是桩乌龙,打算再找几个目击学生对证一下,无奈地摆摆手,先放时叙回去了。
*
半小时后,就在论坛上因“沈澜庭昏迷吐血到底是不是时叙干的”一事吵得沸沸扬扬之际,天枢官方终于下场做出正面回复,试图终结这场由一只猫引发的闹剧:
【经查证,二年级Q同学主动挑衅在先,一年级时叙同学属于正当防卫,并未恶意伤人嫌疑。沈澜庭同学昏迷原因为猫毛过敏引发的急性休克,现已脱离危险,回归正常校园生活,感谢各位同学的关心。】
通告一经发出,激起一片嘘声。
看热闹的学生显然对这个“真相”并不满意,发出“就这?”的声音。
但官方既已下了定论,这场在诸多猜测下显得疑云莫测的风波就这样草率地平息下去,然而,已经产生的影响像水面上的波纹一样往外荡开,谁也无法预料它最终会带来什么。
【祝贺!天枢又一座新图书馆[思墨楼]已竣工,欢迎各学子前来。知识永不闭馆,思想永远留座。
联邦主席沈决将于本周四莅临本校,在思墨楼参加揭幕仪式。
每班挑选五名同学作为代表,时间:9月11日16:30。】
这则消息是在沈澜庭被送进医务室后不久传出的,要说两者没关系傻子才信。
毫无疑问是沈决关心自己的儿子,但又碍于主席这一举足轻重的政治身份在,才以此为由头来天枢一趟。沈决在图书馆项目上捐了很大一笔资金,前来参加揭幕也无可指摘。
有人跳出来道:【我就知道,这事肯定不会这么过的,什么猫毛过敏能直接引发休克??骗鬼呢!里面肯定有蹊跷,这下沈决来了,不查个底朝天,真当他这个联邦主席是吃素的?】
这条回复并没激起太多的浪花,毕竟校方连沈澜庭“猫毛过敏”的医院证明都放上来了,人证物证齐全,虽然情节发展离谱了点,但大概就是事情的真相。
学生们的视线转到了本场风暴的罪魁祸首——那只流浪猫身上。
很快就有人上传了它的清晰照片,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只长得十分犯规的猫,拥有让人见了就走不动道的强大资本,忽然间,他们就理解了闹剧中的那个男生为什么会为了一只猫跟人动手了。
人之常情。
光是隔着屏幕,那身茂密的毛就看得人心头发痒,恨不得照片上撸猫的那只手是自己。
有人忍不住说:【黑毛白挑染……你们不觉得,这只猫长得和那位时姓新生很神似吗?不止是神似,这挑事的能力也很像啊。】
***
时叙打算离开的时候,医务室的正门已经被沈澜庭的支持者堵了个水泄不通,为了防止自己太过引人注目被拦截,他找了顶鸭舌帽给自己戴上,遮住了标志性的黑发和挑染,将身一扭就从小门溜走了。
半路上,时叙突然被一个女生拦住。
他一愣,以为对方是认出了自己,谁料女生神秘地凑近,压低声音:“议会还是军部?”
看着她闪着诡异光辉的眼睛,时叙忽然有种地下党接头的错觉,沉默两秒,试探道:“……军部?”
仿佛按下了某个正确的开关,女生眼睛瞬间亮了,她迅速从手提包里抽了张传单塞给他,时叙还以为是什么社团活动,低头一看,传单上的人赫然是自己。
好吧,不是传单,而是竞选宣传海报。
题头用金红色醒目的花体大大写着:
【I WANT YOU】
海报的正中心是一张抠出来的人像,时叙的正面照,照片上的少年直直看着镜头,凤眼上扬,浓墨般的发丝与白皙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修长微屈的指尖抵着下巴,像是在思考,唇角的弧度显得冷淡又勾人。
时叙:……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拍过这张照片?
原始人时叙还是低估了当今P图技术的强大。
他拿着海报往下看,发现设计者用惟妙惟肖的语言将自己开学以来的“功绩”全系数了一遍,甚至连一个多小时前的“上树擒拿三头六臂鸡”都更新上了,点击每个功绩,全息海报还能跳出对应的图片。
海报运用了大量的夸张手法,把这位时姓候选人描述得如同一个单手能打十个S级的超级赛亚人,每天不是在万众瞩目就是在去万众瞩目的路上,跟时叙自己想象中平静的校园生活大相径庭。
女生还在兴高采烈地向他推销这位会长候选人,忽然觉察面前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帅哥沉默得有些诡异,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奇道:
“诶,同学,你的下半张脸好像时叙哦。”
时叙:“。”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微笑就好了。
系统幸灾乐祸:【恭喜宿主在扮演时叙的比赛中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就在这时,一道意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叙?”
时叙转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个模样清秀的男生。男生打量着面前只露出半张脸的少年,试探道:“你是时叙吧?”
时叙点头,刚想问你谁,身旁的女生用更高分贝的声音不敢置信道:“时叙?!”
她看看手上的海报,又看看他,帽檐的阴影遮住少年的眼睛,仅露出的下半张轮廓格外棱角分明,透出些许神秘的气息,隐隐与照片上的重合了。她惊觉:“原来你就是时——”
眼看着她的喊声即将吸引周围学生的注意,谢穆连忙制止她,轻声:“时同学这样打扮肯定不想被人认出来。”
女生激动地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我叫谢穆,一年级九班。”男生笑了笑,“跟时同学有一面之缘,也许你不记得了,周一中午的时候,你在操场东侧围墙帮我赶走了赵理他们,也幸亏是你,他们三个现在都在医院,没来继续找我麻烦。”
时叙想起来了,那天他从天而降意外搅浑了一场校园霸凌,不过那三人进医院的事倒不是他干的,但他顺水推舟承下了这个人情。
时叙明知故问:“你们这是在?”
谢穆:“帮时同学做宣传。我俩是负责食堂主干道这块的,还有负责教学楼、宿舍、图书馆……”
他又说了几个地名,时叙才知道自己的后援团居然如此庞大,发展如此迅速,像蟑螂一样遍布天枢的角角落落,当你发现一只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有很多了,甚至连他这个正主都一无所知。
但时叙也清楚,自己的名字只是明面上打出的幌子,参与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抗衡议会的军部派,想要借机逆转议会人执掌学生会的局面。
女生去别的地方张贴宣传海报了,谢穆把剩下的拿给他看,时叙才发现海报中央自己的照片不止一种,还有他持枪的照片,跳高跃起的照片,在欢呼的簇拥人群间回头的一刹,树荫下的背影,蹲在一群猫猫虫间撸猫的样子……
他看出后面那些都是司翊给他拍的,竟然这么快就放上海报了,欣赏了一会儿,想着拍得还挺不错,后期滤镜处理的也好看,就每种抽了一张,当纪念了。
谢穆看着少年垂眼翻看海报的模样,帽檐在他冷白的面容上笼下一层淡灰的纱,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紧张地攥紧:“时同学,你上次救了我,我请你吃个饭吧。”
时叙从海报间抬起头:“我吃过晚饭了,改天。我要去上课了,你也早点回吧,没必要那么认真。”
谢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发海报的事。
时叙把拿走的海报整齐地折叠起来,放进包里,说了句谢了,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
晚上时叙是音乐鉴赏课,音乐班一共5个,选修音乐的学生随机分配,他被分到了2班,时叙看了眼名单,发现白晗在3班,而他很巧地跟司翊分到了同个班。
时叙到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后排座无虚席,不过他已经让司翊给自己占了位置,上课期间就能一边摸鱼一边蹭生命值了。
音乐教室的椅子是相连的排式椅,相邻座位间没有扶手,不过每个位置的空间很大,有点边界感的都会自觉地不去侵犯别人的地盘。
但时叙没有边界感。
他一来就挨着司翊的胳膊坐下,整个人快靠到他身上,后者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神色如常地写理论作业,看到他的动作,时叙终于想起自己前几天的作业还一字未动,从包里抽了一份生化学让他帮忙,司翊接过的时候,时叙十分不小心地碰了下他的手。
祁朔就坐在他正后方,把全程尽收眼底,不禁皱紧了眉。
联想到之前操场所见的那一幕,他愈发确信这两人的关系有问题,
他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时叙感到莫名其妙。
从他坐下后到上课铃响短短五分钟,背后的男生已经冷哼了不下八次,他怀疑对方要么是气管有问题要么是脑袋有问题,于是转过头,对上祁朔复杂的视线,在对方开口前,又转了回来。
哦。
原来是他,那就不奇怪了。
祁朔的指甲狠狠挠了挠桌沿。
他那是什么表情?
时叙难道不知道,自己军部上将的家庭背景,一句话就能帮他拉来数目可观的支持者。他难道不想在竞选中赢下沈澜庭吗?
祁朔几乎可以确信,时叙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背景,不然的话,早就动用资源给自己拉票了,不然的话,也不至于……
他划开终端竞选界面,目前沈澜庭和时叙的票数大致为五比四,但祁朔清楚,等明天沈决到场,剩下摇摆不定的人看清了局势,票数差距只会进一步拉大,说到底,这还是一场背景势力的比拼而已。
课刚开始,音乐老师就说要招募新的艺术团成员,并为下个月的艺术节演出做准备,希望有才艺的同学踊跃报名。
从小到大,时叙艺术细胞约等于零,这种事向来轮不到他,就在他事不关己地摸鱼的时候——
【宿主已触发新任务。】
【任务描述:请宿主参加艺术团,破坏攻二和主角受之后的音乐教室play,以及艺术节上两人的合奏表演。】
时叙:【音乐教室play又是什么play?】
系统:【当然是两人因为排练节目留到了很晚,夜深人静,孤男寡男,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摩擦出了激情的火花,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成了他们play的一环……但只要宿主能在一开始阻止两人的合演节目,就能阻止之后的剧情。】
时叙:【混进艺术团?我?你看我像是有什么才艺的人吗?】
系统:【宿主可以挑选一些能够速成的项目,比如唱,跳,rap……】
时叙:【说的轻松,最后丢人的又不是你。】
正是课间,已经陆陆续续地有同学上讲台报名,司翊上去报名了吉他,看着对方的身影,时叙陷入思考:要不他也报个吉他试试,回头让司翊教他一下。
老师:“还有同学想要报名吗?没有的话我就截止了……”
话音未落,教室后排忽然站起一道身影,时叙不小心起太猛,上弹的椅子发出砰的一声重响,正在玩终端的学生们纷纷应激抬头,时叙就是在全场视线的瞩目下走上讲台的。
他本想着低调行事,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登记完名字后,老师拿着笔问:“时同学,你会什么?”
坐在前排的同学悄悄竖起了耳朵。
时叙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台词:“我会跳舞。”
“跳舞?”老师有些意外。
之前来找她登记的学生全是清一色的乐器,往年都上过台了,但这次上头要求让他们艺术团推出几个有新意的项目,别让演出没多久学生嫌无聊走了大半,舞蹈作为最具有表现力与张力的艺术形式,说不定能成为本次汇演的压轴。
她的视线将少年打量了一番,正色道,“嗯,不错,你会跳什么类型的舞?”
对方目光灼灼,时叙汗流浃背:“……都会一点。”
老师将他口中的“一点”当做故作谦虚,自动翻译成了“样样精通”,更满意了:“那你最擅长什么?”
时叙:“流行舞蹈。”
老师愣了一下,想着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类型的舞,但看少年的模样不像在开玩笑,点点头,把这四个字在他的姓名后写上了:“时叙,你好好准备,过几天会有艺术团节目的第一次筛选,我们会通知你的。”
她眼中的郑重与期待的光辉让时叙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自己明明只是过来浑水摸鱼的,怎么感觉被盯上了。
期待错人了啊喂。
事已至此,时叙也不能把大实话说出来,在前排同学“哇他居然还会跳舞”的惊叹声中,故作淡定地走下了台。
五分钟后,一条【急!!重金求会跳舞的老师!要求:二三年级,男性风格,能短期速成,每周2~3次,价格可议!】的招人帖在校园集市上冒了出来。
系统:【为什么不要一年级?】
时叙:【一年级认识我的太多了,丢不起这人。】
临近下课,司翊把时叙的生化学作业还给了他,对方已经帮他写完了这周布置的作业,看着被填得满当当的横线,时叙感到很满意。
时叙:“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历史作业没写。”
司翊朝他伸出手:“你给我吧,我明天带给你。”
时叙一边从包里抽出作业本,一边故作姿态道:“这怎么好意思。”
司翊接过:“你每天晚上都会来教我,这不算什么。你今晚几点来?”
时叙想了想:“九点半左右吧。今天上点强度,你忍耐一下,持续时间会久一点。”
他得多攒点生命,然后氪命给系统升个级。
身后的祁朔敏锐地捕捉到了“每天晚上”“强度”“忍耐”“持续时间”等关键词,把它们串在一起实在让人浮想联翩,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愈发笃定,这两人间有点不可告人的关系。
要是今天坐在他们后面的不是自己而是沈澜庭的支持者,这段话一旦传出去,绝对能给时叙招来不少麻烦。虽然联邦在数十年前就通过了同性可结婚法案,但社会上依旧有一大堆反同恐同人士,天枢内肯定也有,思及这里,祁朔敲了敲时叙的椅背,冷声:
“公众场合,注意点。”
时叙:?
我干什么了?
这人又是哼哼又是敲他椅子的,估计还惦记着上回自己拿精神力压他的事,他转过头:“要我注意什么?你不如直说。”
对视的瞬间,祁朔眼眸一沉,一句不识好歹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被他咽了回去,他缓缓道:“你心里清楚。”
他一副“我言尽于此”的模样,但时叙根本想不出对方在打什么哑谜,他平生最讨厌谜语人,随口道:“怎么,祁同学欲言又止,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不甘心上次的比试,想再来一场?”
“谁想引起你注意?!”
祁朔显然没耐心听完他的后半句话,他没有刻意压制音量,周围学生齐齐侧目,祁朔冷着眼,眉骨压下一片阴影,而对面的时叙仿佛没觉察到山雨欲来的气氛似的,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你做这些奇怪的举动是想干什么?”
少年眼眸微勾,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着他,竟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情态,祁朔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日他看到的景象,时叙朝那个男生伸出手,暧昧地从对方的喉结摩挲至脸颊,阳光下的空气闷热黏腻,当时他的面上也是这幅表情。
胸腔后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我……”
祁朔做了个深呼吸,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嫌恶地扫出脑海,一时间竟吐不出什么字句来反驳。时叙扳回一局,也没打算多为难他,转回身去了。
这只是课上一个小小的插曲,但他们周围的学生都听得一清二楚,也把祁朔后半节课不时盯着时叙后背走神的神态尽收眼底,几分钟后,一条帖子悄无声息出现在论坛的磕学家板块中。
【祁太子疑受情伤,暗中争风吃醋是为何?给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深情隐忍:当你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时,我就坐在你的背后视奸你。】
*
下课铃刚响,学生们一窝蜂涌了出去,时叙缀在最后,慢悠悠地往楼梯走。
半路上,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聚着一帮人,女生为多,被围着的那人身形高挑,时叙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沈澜庭。
他的面上挂着些温柔的笑意,垂眸正不知跟他们说着什么,几乎是时叙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便注意到了他,一双狐狸眼微微扬起,而后说了句话,周围的学生自发散开,他抬步就往时叙的方向走来。
走廊中间没有拐弯,时叙想躲也来不及了,看样子那人是特意在这里堵他的,他干脆停下脚步,等待沈澜庭走到面前。
时叙:【他不会想找我麻烦吧,好歹今天他猫毛过敏时我还帮了他一把。】
系统:【难道宿主忘了你趁乱推了他一下,害得人家直接后脑着地,险些脑震荡吗?】
时叙辩解:【那猫不是扑过来了吗,他过敏这么严重,我明明是好心帮他躲开。】
这还是两位会长候选人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正面碰上,路过学生频频侧目,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不管当事人怎么想的,他们都认定这就是一场公开场合的battle,两方选手、支持者已经就位,摄像头架好角度,灯光也很完美,只差一颗火星就能引爆全场,观众们都很期待到底谁会做这个最先点燃导火索的人,他们屏息凝神,暗自猜测,直到——
“能跟我单独聊聊吗?时叙同学。今天下午的事,我想向你表示感谢。”
沈澜庭口吻温和,浅褐色的瞳仁静静注视着他,眼尾自然噙着些笑,仿佛二人此刻的身份并非竞争对手,只是普通的朋友。
时叙:“没什么好谢的,普通人路过都会帮。”
他回绝得毫不留情,转身便要离开,沈澜庭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身形交错的瞬间,两人的距离早已越过了社交安全线,沈澜庭看着在笑,抓他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像生怕他跑似的,时叙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要不依不饶,偏了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沈澜庭拥有一副颇具迷惑性的皮相,再配上那温柔的笑容与语气,仿佛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当然,时叙很清楚,身为主席的儿子,这人的手段根本不像表面展露出的人畜无害。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时叙同学,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那里的监控刚好坏掉了,而意外恰好发生在那个死角,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时叙:“不想。不觉得。”
他当然听的出来,沈澜庭的意思是他的过敏性休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但时叙懒得掺和这浑水,鬼知道顺着这条线往下扯能引出什么麻烦来,他不过是一个帮秦曜打工然后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路人而已。
他拒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沈澜庭抓着他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局势一触即发,围观群众发出低低的哇哦声。
“或许,我该展露一点自己的诚意?”他微微一笑,时叙的心头登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的预感很快成真了。
沈澜庭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攥着他的手下意识用力,冷汗沿着面颊流下,洇湿发丝,他的唇因忍痛咬紧,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却始终盯着他,带着几分好整以暇地,等待时叙的反应。
微弱的精神波纹以他为中心散开,旁人无法觉察,只有时叙意识到,沈澜庭刚才主动打破了那层他布置的“屏障”。
当时沈澜庭昏迷的时候,时叙就隐隐感觉不对,放出根精神丝线查了下他的脑子,昏迷状态下,毫无阻隔地就进入了他的精神海上方,发现一团怪异的暗红光尘正试图破开对方的精神墙,侵入内部。
沈澜庭昏迷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猫毛过敏,而是它。
时叙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但他很熟悉它散发的气息——来自异族。
他前世在与异族交战的战场上呆了四年,他太清楚这种气息了,野蛮,强大,让人轻易地联想到死亡、杀戮与鲜血,以至于很多人类被这种力量污染成为异族后,会丧失为人的理智与道德,彻底解放**,变作兽性的奴隶。
时叙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澜庭会染上这东西。
出于好心,他顺手就帮忙把它跟对方的精神海隔开了。
但污染依旧存在,如同一颗隐去倒计时的定时炸弹,他想着沈澜庭肯定能找到治疗师帮自己把这颗炸弹给拆掉,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向医生提这事,现在这颗炸弹又回到了他身边,沈澜庭还亲手点燃了它的引线。
时叙真的不想让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昏一次,连累自己再度成为第一嫌疑人。
“怎样,诚意够吗?”沈澜庭用气音问。
那团陌生的力量正粗暴地撞击他的精神海,带来强烈的、撕扯般的疼痛。
他额角冷汗涔涔,手指无意识地掐入时叙的手臂,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却有种平静的发疯感。
他在赌,赌时叙会在自己的精神海崩溃休克前出手,赌时叙的能力强大到足够与那股诡异的力量抗衡,让他后半生不至于成为一个精神海残缺的废人。
时叙在心中说:【不是,他有病吧。】
系统:【……人家都要寄了,你就少说点快救人吧。】
时叙:【唉,我只是想要一个平静的校园生活,我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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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