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的白瓷小奶锅里,糖浆渐渐翻出蟹眼大小的气泡,青年见状,从上面的橱柜中拿出一支烘培用的温度计来,耐心地时时测着糖液的温度。
说起来,法式水果软糖的做法并不复杂,却对影响着糖浆品质的温度要求十分严格,温度过高,糖液就会变得十分粘稠,温度低了熬煮不到位,又会沾模不成形,然而这人做起这些来即为顺手,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做过许多回了的。
果然这人倾倒的手法也很熟练,不仅快而且稳,还才一分钟不到,不等色泽金黄清透的糖浆冷却变粘,就被这人倒进了硅胶的模具里,一个一个的,居然全都是小鱼的形状。
一般进行到这一步,不急的话可以选择室温放凉再脱模,但为了赶时间,这人将糖连着模具一起放进了冰箱,过会儿再取出来,就凝成一块块琥珀色半透明的软糖,最后再裹上晶亮的砂糖,顿时每颗都漂亮得如同磨了砂的玻璃珠子。
满意地看着这些软糖,青年长舒了一口气,又从碗柜里拿出一只透明的玻璃糖罐,把软糖收了起来,用盖子盖好。
然而就在他正想拿去给客厅里的某只猫时,一回头,却见一只胖橘猫正悄悄地往回溜,企图不被他发现自己刚刚来过,可惜跛着条后腿又逃不快,在离猫窝还有两三步的时候,被青年“抓”了个现行儿。
“……”
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微微偏过头去,用手握拳抵在唇边忍住笑意,过了会儿才重新转回来,望着那条正在猫窝外甩来甩去的尾巴,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他不远处,某只猫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暴露了。
等听见脚步声靠近了,胖橘猫从猫窝里探出脑袋,眼睛巴巴地盯着这人将一罐软糖全都放在了他的面前,而那糖罐子的底儿才一挨着地,他就立马凑了上去。
傅寒很想知道这软糖的味道是不是也和那人当年做给他的一样。他实在太思念那人了,想得几乎要发疯。
可在现实里,被身份地位束缚着的傅总,总是害怕周围人对他投以怪异、不能理解,甚至是可怜的目光,更不想那人变成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便将这些情感深埋在心里,任它在隐秘的角落慢慢腐烂,这样时日一久,渐渐连心也跟着麻木了。
但这是在梦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他……
总可以,稍稍地放纵一些了吧。
然而傅寒的动作已经算是很快了,有个人的动作却比他还快!
一把按住那只胖乎乎的猫爪子,并将之从糖罐上轻轻地挪开,青年柔声笑道:“我白天上网查了,说猫咪是基本没有甜这种味觉的,但看你昨天晚上那么喜欢那碗桂花水晶酥酪,所以勉勉强强……就给你尝一个吧,可不许贪多哦,不然等会儿半夜又该送你去医院了。”
“……”
傅寒暗自腹诽了一句,做个梦还这么多的讲究。
而他这旁还没想完,眼前这人就从糖罐子里拿出一块软糖喂了过来,背对着不远处厨房里暖橘色的灯光,青年手中的那颗糖就好像聚了光。
这一幕本来唯美极了,但是……
盯着那块软糖,傅大总裁黑了脸,想也不想就十分干脆地绕过那只手,低头自己从罐子里叼起一块糖来,再回眸冷冷地白了这人一眼。
而这人见他接受了作为道歉的小礼物,便伸出手想要摸摸他,却被某只猫再次无情躲开了。
很显然,猫猫先生还在生气。
好在对此青年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微笑着朝他轻轻道了一声晚安。
再然后……
傅寒就醒了?
他的糖呢,他还没来得及吃!?
一脸懵逼地沉默了几秒,傅大总裁惊坐起来。
以不良姿势僵坐了一夜的后遗症非常明显,他现在整条胳膊都被自己的脑袋枕麻了,像有无数的小针在扎一样,酸爽无比。
傅寒甩了甩手,想让这种感觉减轻一些,同时转头四顾。
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卧室里时,他先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一秒,记忆如潮水般回笼,这才又想起来自己昨晚根本没回别墅,看样子是累得直接在这里睡着了。
“……”
再次停顿了片刻,傅寒木着张脸,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一看时间,还才五点不到,这个时间就算用打车软件都不一定能叫得到车。
他的私人司机倒是能随叫随到,但为了避免被公司里的人传小道消息,也不想让陆子晟那贼精的家伙察觉,傅寒并不准备惊动任何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什么艺人,没有娱记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真是麻烦。
傅寒关了手机,十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坐了会儿,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套房子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到处都是灰,空气也不是很新鲜,所以他打算去外面透透气,结果锁好门下了楼,再一出楼栋,夜里的寒风就跟他亲昵地打了个招呼。
“……”
只披了件银灰色西装的傅大总裁站在风中,脸上的表情变得跟夜风一样冻人。
幸好出了小区,十字路口旁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才让某人没有沦落到天不亮在马路边喝西北风的悲惨下场,而步入快捷支付时代的便利是,霸道总裁的身上可以没有零钱,但他至少还有手机。
就这样,一身正装的傅大总裁顶着营业员怪异的目光,走进了这家便利店。他没有如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甩出一张黑卡,放出随便刷的豪言,反而像个普通小市民,扫码付款买了罐便利包装的速溶咖啡,要了开水冲兑好,然后十分厚脸皮地懒懒“赖”在了那张放在店内玻璃橱窗旁的椅子上,就好像一只慵懒的猫。
速溶的东西都谈不上多好喝,但至少是热的。
傅寒捧着纸杯,一口下去直暖到胃里,这才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柜台后的营业员看了他一会儿,就又忙着打游戏去了,而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游戏声,傅大总裁盯着窗玻璃外的路灯,渐渐走了神。
他应该是做了个梦吧。
可不是说做梦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吗?如果真是梦,那他的腿怎么会在梦里疼得十分真实?还有那些嗅觉和味觉的感官,全都如此鲜明。
等等……味觉?
傅寒一顿,忽然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指尖点着屏幕飞快地输入了几个关键词,搜索起关于猫的味觉问题来。
他很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毕竟常年忙于工作,并且又不养猫,他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关注这种东西?
可是搜索出来的内容却令他怔在了原地。
这不应该。
他是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假如梦境是他内心的投射,那么梦里的人物也不应该拥有他所不具备的对事物的认知。
但要说那不是梦……
傅寒又搜了些别的内容,从视嗅到听觉都有,而这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作为一只猫,他在梦里不光尝得出甜的味道,其他感官也跟人类无异,这一点同猫本身的身理构造相悖,更何况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人,怎么可能变成猫呢?
这不可能。
那要不然……就是他工作压力太大,心理出了问题?
傅总试图以科学的眼光辩证地理解和看待这件事,然而越想却越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最终想来想去都没个定论,只得抬手疲惫地捏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而他这一声长叹引得那名营业员抬起头来又看了他一眼,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就又埋头打游戏去了。
“……”
傅寒假装没有发觉,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奈何最后苦思无果,只得放弃。
算了,还是休息一天,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了。
傅总在内心做下了决定。
六点不到,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傅寒刚出了便利店就很幸运的看见一辆正好经过路口的出租空车,于是在马路边招了招手。
坐上车之后,作为无情的资本吸血鬼,傅寒干的第一件事是给潘安妮打了个电话,问她关于今天日程的安排,让她把不要紧的事情都暂时往后推,推不掉的再说。
可怜潘秘书接到大BOSS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没睡醒,是等听到电话那头傅大总裁的声音之后,才猛的一下醒过来了。
她给傅寒的手机号码设了特别铃声,是梦龙乐队的《Demons(恶魔)》,其本人私下里更给她的顶头上司取了个绰号叫吸血鬼。
因为傅大总裁是个工作狂人,连带着她作为秘书也变得几乎全年无休,而且对方还经常在任何时间朝她丢出连环夺命call,但为了那份高出同行许多的薪水,她潘安妮忍了!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内心的小人在心里给自己喊了一遍口号,潘安妮迅速调整了语气,连带着也习惯性地挂上了职业式的微笑。
她一边切了手机屏幕,一边迅速说道:“好的总裁,我正在查看今天的日程表,稍后就联系各部门将事项暂时延后。”
傅寒淡淡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接着想了一分钟后,他又从联系人目录里翻出了他私人医生号码,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