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周寰屿吵架，路予小小的失了个眠。次日，他被闹铃吵醒时，离他预定起床的时间已经晚了近半个小时。
家里已经没人了，路予慌忙起床，手忙脚乱地洗漱收拾。等他一边用手机软件打车，一边挎上书包准备出门时，却在门口看到了正准备敲门的司机。
“王叔？我爸让您来送我的？”
司机看到他也小小的意外了一下，继而笑了笑说：“你爸说你没准儿还没走，还真让他猜对了。”
他向路予说明来意：“你爸爸有个文件忘了拿，让我过来拿一趟，给他送去医院。”
“医院？”路予惊道，“我爸怎么了？生病还是受伤？在哪家医院？”
司机解释道：“你爸没生病，是周先生。”
“……周？”路予反应了一下，猜测道，“周寰屿他爸？他怎么了？”
“哎，胃癌，昨天刚查出来。”司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惋惜。
“啊？”路予完全没想到，进一步追问，“严重吗？”
“晚期了，已经扩散到了其他脏器上……诶，我先给你爸爸拿文件去！”
拿了文件，二人一起出了门。
司机问道：“需不需要我送你一下？我去医院和你顺路。”
路予也还想再问问周成安的情况，点头道：“好。”
上了车，路予扒住前座，又向司机打听：“周寰屿知道他爸生病这事儿吗？”
“嗯，昨天你爸爸带他去看过了。”司机回道，“周小公子也是可怜，听说很小时候妈就没了，现在父亲又生了这病……”
路予没听他叨唠，只垂下眼睛，心想：昨天他就知道了，那自己昨天还拿话呛他。
又一想到他爸昨天在饭桌上说的，猜测：是不是周叔叔活不长了，所以他爸才说把他当儿子养？
真要是这样话……
那自己昨天，可就太混蛋了啊！
带着内心对周寰屿的愧疚，路予混沌地熬过一天。
期间他几次拿出手机，想给周寰屿发消息道歉，可消息没编辑完就又被他一一删除。好像这话术不管怎么说，都没法突出自己的诚心。
晚上放学，路予回拒同学的各类邀约，直接回家。
风风火火地跑了满头汗，到家一看却没有人。
他以为周寰屿还在路上，火速换了鞋子，又从冰箱拿出水果，仔细洗净，装在漂亮的盘子里。
做完一切，抬头看表，眉头深深皱起。
……还没回来？
往日的周寰屿，因为不参加任何课外的集体活动，几乎每天到家都很早，即便临时有别的事，晚一小时也是极限了。
而且放学不按时回来，他都会提前给自己发信息。
路予拿出手机，解锁、摁亮。
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昨天被自己说不高兴了？闹了情绪不肯回家？
路予百般猜测着，暂时回到自己房间。
刚一进屋，便看到桌上整齐的放着一摞本子。
打开，里面各科的习题多种多样，已经按照习题的类型分类整理好。且全部是手抄，笔迹清晰、隽秀，是熟悉的周寰屿的字。
路予挨个打开每个本子，终于在最下面的本子里翻到一张字条。
是叫他写完题后，不会的标出来，等他回来后讲。
字条上的内容不多，对他自己只字未提。正事也用的公事公办的口吻，显得生分。
仿佛印证了他“外人”的身份。
路予还没来得及坐下写题，听到外面门响。踩着小拖鞋吧哒吧哒跑出去瞧，正看到周寰屿换了鞋子走进来。
“你去……”哪儿了。
一句完整的话没容问出，周寰屿对他客套的点头，随后擦肩而过，回到房间。
刚洗过的水果还带着水珠，静静地躺在客厅的桌子上，周寰屿看都没有看去一眼。
路予转身回去，抱着那几本厚厚的笔记，敲开隔壁的房门。
隔着门板，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周寰屿看到他怀中的本子，问都没问，放他进来。
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摊开书本学习。手肘偶尔碰到，又会被两人小心地挪开。
路予先做了物理。
有了先前的补课基础，写起题来舒畅许多。
做完又打开数学，看了两行就开始叹气。
周寰屿戴着眼镜，闻声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手上写题的动作却没有停。
路予又对着本子看了一会儿，直看到眼皮打架，哈欠连连。
“哪道题不会？”身侧，周寰屿终于停下笔头，看向他这边。
“这。”路予用手点点，然后把本子推过来些，“还有这、这、这这这。”
周寰屿：“……”
他出这些题是为了测试一下路予对学科基础的掌握。题目都是按照知识点出的最基础题型。周寰屿原以为就算路予成绩差，多少编还是能编出一些解题步骤的，哪想到他根本是连脑子也不愿动，擎等着别人掰开他的嘴，一口一口喂。
心里槽点多多，但周寰屿一句也没说。他只是像个真正的家教，拖过他的本子，一板一眼地讲起来。
“……整道题的解题思路就是这样，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
路予偷偷看他，没有说话。
周寰屿便又将本子推回去：“懂了再写一道，巩固一下。”
路予也没有继续去写，他看准周寰屿想要收回的手，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昨天是我不对……我道歉，对不起。”
周寰屿顿了顿，还是用力将手抽回。
“没什么可道歉的。”他说，“在你家里，我确实是个外人。”
路予心尖儿疼了一瞬，道：“昨天是我脑抽了！我、我来大姨夫了……总之，你能不能忘了。”
周寰屿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做题吧。”
又做了一道同类型的题，这次写到一半，身旁的人就叫了停：“不对，别写了，你从第三步就算错了。”
路予抬眼往上看，可看进眼里的是数字，进到脑子里的却是一片空白。
他索性放下笔道：“我不想写了。”
周寰屿不勉强：“随你。”
路予侧转过身，轻轻拉拽他的衣袖：“我们聊聊好吗？”
周寰屿继续做题，笔尖触碰到纸面，被路予拉拽地划出一条多余的黑线。
他皱眉道：“家教不负责陪聊。”
话刚说完，路予突然扑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
“你爸爸的事，我都知道了。”
怀中的人没有出声，也没有绝情地将他推开。
路予轻拍他的背，继而将他放开。
“我今天才从王叔那儿听说。”路予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医生怎么说的？能做手术吗？”
周寰屿摇了摇头：“胃部癌细胞面积太大，而且扩散到其他器官上也比较多，手术不好切，现在应该就是先化疗，看看成效，如果效果好，再由专家会诊，看能不能手术。”
路予半懂不懂的点头：“好好配合医生，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国家现在的医疗水平已经有了很大提升，这边儿不行我们就去首都，再不行也可以联系下国外的权威医生……英语这方面我还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周寰屿定定地看着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不是随口一说的客套话，是真诚热心，真的很想奉献一点力量来帮助自己，便也真诚回应：“谢谢。”
想不到路予闻言却垮了脸，有些失落道：“你还是对我那么客套和冷淡……我昨天，真的是在气头上才会那么说，其实我早就把你当作自己家人，当作……很重要的人了，从来都不觉得你是外人……是你那天非说什么寄人篱下，又说对我好是为了讨好我，我才故意那么说来气你的……”
昨天气人的时候嚣张跋扈，今天又求饶的这么楚楚可怜，周寰屿看着他的样子，即便是想气，也都气不起来了。
“嗯，我知道。”
路予小心翼翼地看他：“那你……不生我气了？”
周寰屿好笑道：“暂时不生了。”
“为什么只是‘暂时’？”路予不满，“什么时候彻底不生？”
周寰屿拽过他的笔记本，指尖在上面点点：“写完题，我就不生气了。”
路予看着那些题，太阳穴隐隐作痛：“那要不……你还是暂时生着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