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静悄悄。班主任老师坐在讲台前看书，底下同学在课桌前做题。
突然，教室后门微微开启，一张字条顺着门缝挤入，飘落在门旁边的课桌跟前。
曹艾卿停笔微抬眼，入目的笔迹太熟悉。他用卷子盖住字条，举手高声叫着班主任。
“老师，这题我有点看不清！”
班主任抽出书本底下的试卷：“哪道题？”
曹艾卿不答，招魂一样的对他招手：“您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班主任倒扣了书本，拿了试卷起身。
敞开的前门这时走进一个人。
路予躬身半蹲，歪着脑袋透过第一排桌子腿儿往后边儿看。
桌子主人看似刷刷做题，实则犯坏抬腿，被路予识破：“去！别闹！”
笑着闹着，互相拍一巴掌，路予看准时机，弯腰快跑。
好不容易越过重重阻碍，回到座位，抬眼一瞧，桌面居然空空如也。
“找这个吗？”班主任的声音在脑后响起，路予回头，看到老师手中的试卷，咧嘴一笑，“谢谢老师！”
他抬手去接，班主任却不给：“作文背面给我附一份一千字检查，说明一下为什么考试迟到。”
路予当即傻眼，忍不住咆哮：“考试作文才八百字！”
班主任最会治他们这些学生：“写不出来就让你爸打电话给我口述。”
草！口述一千字他被周寰屿弄多爽吗？
路予臊红了脸，扯过试卷，奋笔疾书。
催命的铃声在教室外打响，班主任端起茶缸，喝一口浓茶，宣布停笔收卷。
笔下的试卷被抽走，最后一个笔画写到了桌面上。路予扔了那只35块的进口笔，沿着椅背儿出溜滑下。
右手疾书的又酸又胀，耳畔涌入同学的对题交谈。曹艾卿两手撑着桌面，从椅子上跳过，一下扑到路予的桌上，趴着歪头看他。
“你爸没送你？怎么这么晚？”
“他忙。”路予口不对心，诬陷，“是我家那祖宗太慢。”
“我听我爸说了。”曹艾卿道，“你跟你们家那位昨天去逛超市。”
“昂。”路予没觉出这表述有什么不对，“遇到你们那碰瓷的，要我们赔八万八。”
“听说了。”曹艾卿鹅鹅笑道，“给我爸气够呛。”
“你爸说要怎么罚她吗？”路予想到对方的送礼恳求，滞后的有些心软道，“就扣点钱算了。”
“那可能是算不了。”曹艾卿道，“那个杜柯，好像经常私底下欺负人，我爸接到好几次匿名举报，正愁没机会把人赶跑。”
“撞枪口上了呗？”路予支撑着坐直，“那就只能怪她自己活该了。”
中午休息时间延长，下午还有一门考试。
隔着一排桌子，曹艾卿问：“放学还打球吗？”
早晨刚刚释放了一发，到现在还有点腿软，路予回道：“不了。”
“那要不要出去玩？”曹艾卿道，“东壁街那边新开一家体育用品店。”
从东壁街回家倒还顺路，路予答应道：“那行。”
下午考数学，前一半做题，后一半睡觉。
睡醒，路予还在犯迷糊，曹艾卿突然刷着手机惊呼：“卧槽！”
他几步绕过桌椅，噔噔噔的跑过来道：“体育用品店去不了了。”
没等路予问为啥，手机先被塞到眼前。
路予低头聚焦，上面是一段新闻——
静海市常委.办公室主任周诚安被捕。3月28日，针对静海市一中教师失踪遇害一案有了最新进展，静海市常.委办公室主任周诚安主动自首，对案情供认不讳，现已立案被捕，等待进一步调查……
路予茫然抬头，不解问道：“这和体育用品店有什么关系？”
“你看下面评论。”曹艾卿手肘支着桌面，对他扬扬下巴，“我看评论里说，这个主任他儿子在八中，现在八中门口都是警察。我说的那个体育用品店就在八中不远。”
路予随手点开评论，迎面扑来一股瓜味儿。
指尖顺着下滑，陡然间看到一张照片。
那是个青年的侧脸，鼻梁高挺，桃花眼，头上发丝微乱。身上穿着短袖衬衫，领扣解开三颗，拉扯着露出好看的天鹅颈。
这人早晨还在喊他起床，帮他治“病”，此刻却在人堆中遭人拉扯，眼底写满不耐。
路予突然清醒，手机塞还给曹艾卿，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身后，曹艾卿追过来问：“你干嘛去？”
路予：“体育用品店。”
出了学校大门，先给周寰屿发了信息。
【路予：你在哪儿？】
没回。
街上人来人往，隐隐有了堵车迹象。
路予当机立断，扫了辆共享单车，憋足了劲往市八中蹬。
周寰屿，周诚安。
周诚安的儿子在八中。
市.委办公室主任自首。
出差几天，儿子借住……
一连串的线索串联在一起，路予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和后果。
最快速骑车到了东壁街，警察离去，看客疏散。
街上新开的体育用品店门户大开，生意兴隆。
八中校外停满了车，奔驰、路虎……应有尽有，狭窄的通道容不下一辆共享单车。
路予把车锁外面，迟疑上前问门卫：“那个，周寰屿走了吗？”
“走了走了，快回家！”门卫赶苍蝇一样的赶他，没注意到路予的T恤胸前绣着“三中”。
兜里手机震动，路予急迫地接起。
“喂！爸！”
“先回家。”
隔着电话听筒，路予感觉到了父亲的疲惫。
往日这时，他该挂断电话，乖乖照办。今日今时，他却控制不住，担心发问：“周寰屿……他还好吗？”
*
心脏怦怦跳动，路予轻推家门。
找了半天的周寰屿手抵额头，坐在家中。
屋里死寂，连鱼缸里的鱼都不敢大声造次。
路予轻手轻脚走进去，看到沙发上的人，嘴唇嗫嚅，不知该用什么来做开场白。
直到书房门响，路予看去，路邵阳正对着手机做这通电话的最后收尾。
“……好，好，我知道，那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父子相望。路邵阳道：“我出去一趟。”
沙发上的人急切抬头，眼底满是难以克制的渴望：“路叔叔。”
“寰屿，先别急……我、再想想办法。”所向披靡的路邵阳丢下这句没有分量的承诺，逃家逃的丢盔卸甲。
屋内重新恢复死寂，路予终于绕过沙发，朝人走去。
垂在两侧的手无措地抓紧裤线，再松开。脑中飞速转动，努力搜刮安慰人的话术。
到最后，全被一片空白打败。
说什么说？！
路予自暴自弃，蛮横夹杂着温柔，一把将人揽怀里。
笨拙拍打对方的背，路予抄袭照搬他妈妈的语录。
“没事，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