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机场

“那好,五百万的优惠,就这么定了。”

褚卿月的指尖因兴奋而轻颤。她极力平复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感谢远洋的理解,你们的格局令人敬佩。”

“也感谢你们对乡村扶贫建设的大力支持。”

办公室窗外,是西南山区特有的浓得化不开的绿。连绵的山峦在暮色里沉甸甸地压向天际,只留出狭窄的一线灰白。褚卿月收回目光,指尖还残留着与远洋重工那位林总有力握手后的微麻触感。

“合作愉快。”对方带着尘埃落定的笑意离开。

“对了,祝小季总旗开得胜。”

项目经理扶了扶眼镜,微笑道:“谢谢。也同样祝褚总事事顺利。”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劣质茶叶和打印油墨的独特气息。桌上摊开的项目书封面,“远洋重工”四个烫金大字在日光灯管下熠熠生辉,压住了底下“青松岭生态农业合作框架协议及建立度假村的有关方案”一行稍显朴素的铅字。

成了。

紧绷了数月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微醺般的眩晕。她下意识地想拿起桌上那个豁了口的搪瓷杯喝口水,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杯壁,放在一旁的私人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划开屏幕,只有一行字,来自那个她设置了特殊提示音的联系人:裴西宴。

“今天我要回国。冰箱里还有菜吗。”

没头没尾,仿佛只是出门散个步顺便发来的例行通知。褚卿月盯着那行字,视线在“回国”两个字上停留了一瞬,指腹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助手安可正抱着刚整理好的文件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几个村委会的年轻人还在角落兴奋地低声讨论着刚刚签下的合同。

她敛了眼底细微的波澜,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只剩挂面。”

发送。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褚卿月已经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办公室里所有的杂音:“安可。”

“褚总?”安可立刻上前一步。

“现在,”褚卿月站起身,顺手将那份厚重的合作协议塞进自己随身的托特包里,动作利落,“给我订一张最快飞上京的机票。今晚的。”

小陈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确认:“上京?今晚?褚总,您不是说明天上午还要去……”

“推迟。”褚卿月打断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款风衣外套,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的众人,“远洋重工的后续对接细节,邮件同步给我。青松岭那边,”她顿了顿,视线落在角落里堆着的几袋包装粗糙的土产样品上,“新收的那批核桃和山菌样品,找相关质检单位加急出报告,报告出来前,先别动。”

“好的,褚总!”小陈立刻应下,手指已经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操作起来。

褚卿月不再多言,拎起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略显陈旧的扶贫工程办公室。薄底皮鞋敲击水泥地面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将山区的暮色和项目成功的喧嚣一并关在了身后。

上京国际机场T3航站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落幕的璀璨灯火,像一片倒悬的星河。空气里混合着香氛、咖啡和无数旅人奔波的气息。

褚卿月站在接机口稍远一点的位置,身形挺拔,一件剪裁利落的玄黑红底风衣衬得她气质愈发清冷疏离。她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助理发来的航班最新动态——“裴先生航班已落地,滑行中”。

几乎就在信息跳出的同时,前方VIP通道出口处,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像水波纹般漾开。人群自发地向两边分开一条通路。

他出现了。

裴西宴推着一只低调却质感非凡的RIMOWA行李箱走了出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人群中本就鹤立鸡群,一件简单的黑色羊绒高领衫包裹着宽阔的肩背线条,外面随意搭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衣襟敞开,步履间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慵懒倦意,却丝毫压不住骨子里透出的矜贵和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周围认出他的粉丝和路人举着手机,闪光灯明明灭灭,低低的惊呼和快门声此起彼伏。裴西宴的身后,他的助理挨个招呼粉丝路人。让他们不要发布在网上。

他目不斜视,径直推着行李箱朝褚卿月的方向走来。目标明确。

褚卿月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穿过人群,像一艘破开喧嚣海浪的巨轮,沉稳地驶向她这片安静的港湾。距离拉近,她甚至能看清他墨镜下眉宇间积压的疲惫,以及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行李箱的滚轮声戛然而止。周围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褚总,”他开口,声音带着长时间飞行后的低哑,像砂纸磨过,“亲自接机?荣幸。” 他抬手,似乎想摘下墨镜,动作却顿在半空。

就在这时,褚卿月脚边那个极其不和谐的物件,突兀地闯入了两人之间这短暂的、近乎凝滞的空气里。

一个鼓鼓囊囊的、用粗糙的彩色塑料编织带手工缝制的袋子。袋子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硬质纸张的边角,隐约可见“青松岭”、“土壤改良”之类的字样。它灰扑扑的,与褚卿月脚上纤尘不染的尖头高跟鞋、与裴西宴那只光可鉴人的奢侈品行李箱,形成了刺眼的、近乎荒诞的对比。显然是刚才褚卿月移动位置时,从她那个同样价值不菲的托特包旁边滑落出来的。

空气似乎又凝滞了一瞬。

裴西宴的目光,从褚卿月清冷的脸庞,缓缓下移,落定在那个编织袋上。他薄唇微抿的线条似乎更紧了些。

然后,在周围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在褚卿月微微蹙起眉头的瞬间——

这位刚从国际秀场和名利场中心归来的顶级超模、裴氏家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没有丝毫犹豫,屈膝,蹲了下去。

昂贵的羊绒大衣下摆毫不在意地蹭在了光洁如镜却也人来人往的地板上。他伸出骨节分明、曾无数次被顶级摄影师镜头特写追逐的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编织袋那粗糙、甚至有些扎手的提手。

他微微用力,将它提了起来。袋子很沉,里面塞满了各种文件资料和硬质样品。他站起身,动作从容,仿佛提着的不是山沟里带来的土气编织袋,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他稳稳地将这“破布袋”放在了自己那只顶级行李箱光洁平整的顶盖上。

编织袋粗糙的塑料纹理摩擦着昂贵的金属拉丝箱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裴西宴这才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完全显露出来,里面清晰地映着褚卿月微怔的面容。长途飞行的倦色仍在,但此刻,那眼底深处却涌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了然。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所有的噪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落进她耳中:

“裴太太,”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个在顶级行李箱衬托下更显格格不入的编织袋,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带着洞悉一切的无奈和一种近乎纵容的认真,“你落下了最重要的行李。”

“没事啊。” 褚卿月摘下墨镜,随意地架在额间,那双深浅不一的绿瞳瞬间暴露在阳光下。黑白交织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她嘴角微扬,看向对方:“这不还有你吗?”

话音未落,她食指一勾,钥匙便绕着指尖飞转起来。“走了,” 她下巴朝机场大门一抬,“上车。”

褚卿月指尖轻点钥匙。面前的迈凯伦GT应声低鸣,“咔哒”一声轻响,沉睡的暗影倏然苏醒。贴地飞行的楔形车身静伏,蝶翼车门优雅上扬,划开空气;尾部扩散器如裂空的机甲锋芒。它周身每一道线条、每一寸光泽都在无声宣告:”“老子很贵。但老子奢华低调有内涵。”

褚卿月手腕一扬,钥匙在空中划了道银弧,精准落向裴西宴:“你开。”她侧过脸,墨绿左瞳在夜色中掠过一丝微光,“这眼睛,夜里看路吃力。”

话音未落,她已伸手轻触车门上缘。蝶翼无声旋展,她屈身滑入副驾,动作散漫得像跌进自家沙发。

“去哪?”裴西宴指尖搭上方向盘,“你家,还是我那儿?” 褚卿月陷进真皮座椅,眼睫半阖,莹绿右瞳在阴影里洇开:“回星河湾。明早七点…”她倦怠地抬手压了压眉心,“天工映画还有大事。”

裴西宴腕骨一沉。 钥匙精准啮入锁孔,引擎骤起的低吼如猛兽惊醒。 他扯过安全带扣死,敞篷顶盖无声收叠,夜风灌入的刹那,仪表盘已泛起幽蓝流光—— 整套动作在五秒内利落终结,干净利落。

车外,冷白流光如手术刀划开天鹅绒夜幕。人造星群在摩天楼顶沸腾燃烧,倾泻下液态钻石般的奢靡毒雾。

二人一路无言。沉默如潮水,裹挟着他们。车厢内,寂静如液态汞般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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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溺月【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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