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闻从来发现现代科技这么有用，他看着两只妖怪手舞足蹈，也不再躲藏，直接走过来，接住犰狳手中的录音笔。
录音本身并不困难，难在调整出合适的调子。身为蛊师，林朝闻吹奏的大多数曲子都是有针对性的，但想要用录音笔控制妖，调子就必须是普适性的。
林朝闻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在琢磨这个事儿，他录了好几种可能的尝试，刚才播放的只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
他又陆续试验了其余几种组合，奏效的和不奏效的各占一半。
两只小妖怪最初被控制时，满脸惊诧，拼命挣扎，到后来它们逐渐接受，发现逃脱无能，只能用尽吃奶的劲儿，对林朝闻骂骂咧咧。它们骂得费力，但林朝闻置若罔闻，渐渐地妖怪们也感到挫败感，便不再骂，一脸绝望地破罐破摔。
在林朝闻尝试调子的时候，殊不知，有一只妖怪早已逃离了现场，那就是狮蝎。
狮蝎个头很小，它还不能打，因而在两只妖怪对林朝闻下手的时候，它早早地就开始跑路了。——不想被波及，又害怕被迫波及，“狗”“能跑就跑”一直都是它们这些底层小妖怪的生存之道。
狮蝎脚底抹油，跑得很快，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它本想着赶紧回窝，殊不知，还没到地方，就在半路上被一只妖拦住。
“你们跟他道谢去了？”巨蛇九婴弓起上半身，九个头同时张开嘴，表情气势汹汹。
闻言，狮蝎停步：“是道歉去了，但它们嫌我没用，把我赶回来了。”因为没毒死人类的事情，九婴一直对林朝闻怀恨在心。狮蝎不知道九婴想干什么，但本能让它跟人类扯开距离。
比起诚实回答，不听不问不管，装聋作哑明显才是更有用的生存之道。
狮蝎生存技能点满，然而最终还是没躲过九婴的“魔爪”。
“你道没道歉的不重要，我也不关心，关键是，我要你做一件事，这件事事成之后必有奖励。”
狮蝎心里咯噔一下，一听这说话的语气，它心里便清楚自己估计是没可能那么容易被放过了。
九婴居高临下地俯视，狮蝎犹豫三秒，最终还是顺从地回了个“好”字。
另一面，随着林朝闻试了十多分钟，录音对妖怪的控制能力也急剧下降，一次是，一只妖怪趁着手舞足蹈的时候，把手肘怼向林朝闻，还有一次另一只妖则压根失控跑出了好几米。
林朝闻对施虐没有兴趣，见录音笔开始失效，他便收手不再尝试。
短短十几分钟，两只妖精疲力竭浑身是汗，瘫软在地上。为了感谢两妖的“配合”，林朝闻还特意拿了伤药和早上做多了的小零食，然而两妖不完全相信他，东西根本没拿，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
林朝闻看着它们飞速逃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略带复杂，他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录音笔，由于长时间的使用，录音笔的后盖已经开始发热，甚至有些烫手。
林朝闻按下录音笔后面的卡扣，咔哒，电池弹出，随之溢出的还有一小缕烟。
“果然。”林朝闻并不意外，这东西用电力代替灵力，也并非没有上限，电池的承受能力和能量就是录音笔的极限。
林朝闻将电池放在外面散热，又将伤药和小零食撂在了地上，便带着犰狳回了房间。
两只妖怪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妖族聚居的巢穴。——说是巢穴，其实是骄虫自己的地盘。
身为这一片儿的小头领，骄虫其实还是有些东西在的。沦落到放逐之地下等妖前，它做过几十年山神，接受百姓供奉，是有些积蓄的。当年妖管局查得严，也得亏它在放逐之地，不然非得被扒掉一层皮。
骄虫窝在锦罗帘后的黄金堆里，面前狮蝎正在“哭诉”。
在九婴的明示下，它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它们向人类道歉，可人类却不知好歹拒绝，还十分暴力地打了它们的故事。
但狮蝎周身完好，这故事明显没什么说服力，骄虫听得面色凝重，但也没有说什么。
狮蝎只得更加努力地编造，它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妖，撒谎这件事毫无压力。不过，比起编造出来的故事，它倒是更好奇林朝闻的下场。狮蝎脚底抹油逃跑的时候，犰狳刚好被抓住，它当时察觉了人类也在旁边。那个人类会不会为犰狳出头？或许说不定，那两妖连人类也跟着胖揍一顿了。
狮蝎正这么想着，忽而听见朝外的方向传来簌簌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来了，还连哭带嚎。
“老大，人类不知好歹，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就是就是，他欺负得我们好惨啊！”
狮蝎回头一看，来的那俩不是别妖，正是和它一起被派出去跟林朝闻道谢的另外两只。
那两妖鼻青脸肿，就连走路也踉踉跄跄，似乎经历过一场极致的“行刑”。
不是去教训别人了吗？怎么反而给自己造这么惨？
狮蝎连仔细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听那两妖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
两妖控诉的内容明显跟狮蝎编造的有很大出入，但它们脸上的伤，还有人类是敌人这项共识，压倒了一切。
那两妖的控诉过于声嘶力竭，骄虫时不时地拍桌怒骂，狮蝎自动被无视，它趁机脚底抹油，退到一边。
与此同时，一直在旁边的九婴也凑了上来。
“你找的托？”狮蝎并不相信人类可以把那两只妖揍成这样，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九婴为了报复人类，做的准备。不得不说，九婴的这手准备真的很绝，时间这么短，那两只妖头上的伤口还真的可以。
闻言，九婴也愣了。
它片刻才意识到狮蝎说的是什么，并且闷闷地反问：“难道不是你找的托吗？”
两只妖大眼瞪小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那两只还算身强力壮的妖，是真真切切地被打了，被一个垃圾人类，还是在它们先动手的情况下被反杀的。
在妖族那边疯狂控诉的节骨眼上，林朝闻早已带着犰狳回了平房。
做饭、吃饭、洗漱，全部的事情都很正常，唯一反常的是，林朝闻头一次，主动拿起手机，笨拙地拨通了妖管局局长狴犴的电话。
过去他只会接，不会播，一方面是没兴趣，另一方面则是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
但现在却不太一样。
林朝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录音笔，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就试过，虽然电池降温，但笔中的什么电路和部件应该是烧坏了，没办法再用了。
对现代社会，林朝闻属于被迫接触，他不擅长也没什么兴趣。因而明明已经苏醒半年，很多基础的东西，他也还搞不懂。但经过了录音笔这么一遭后，他意识到，是时候改变了，该从老古董脱胎换骨了。
林朝闻打这个电话便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他讲述了将狴犴录音笔“玩”坏的前因后果，并且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想要接触些现代社会科技的玩意儿的意愿。
整个电话除了最初狴犴嘲讽了林朝闻几句，基本上都是林朝闻在说，狴犴听着。
“嗯，就是这样。”林朝闻喝口水，再度总结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帮我找点——”
“你等着。”话没说完就被狴犴打断，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后，电话对面传来“嘟嘟”的忙音。
狴犴答应了的事肯定会做，因而林朝闻并不担心，但对方的速度实在超乎想象。第二天林朝闻刚睡醒，就看见螭吻就拎着两大编织袋的东西进院子的时候，因为速度过快，他整个人还有些发愣。
编织袋被顶出层层叠叠的形状，林朝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弯下腰拆开其中一袋，却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书。
书，满满当当的书，除了书什么都没有。
林朝闻看向螭吻：“这是什么？”
螭吻也是意外：“不是你要的吗？”
“我要的？我什么时候要这玩意儿了？”
“书籍是通往知识殿堂的阶梯，你说想接触现代社会，给你搞点书有问题吗？”
“……”有理有据，毫无问题，但林朝闻怎么就这么无语呢？
只听螭吻又道：“这里从小学到初中的教材都有，局长说了，高中之前你自学，高中以后他会找妖来教你。”
螭吻指了指地上满满当当的编织袋：“局长还说，这些教材，他给你三个月时间，如果学不会你就是这个。”他并不自信地从袖子下竖起一根中指，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
林朝闻：“……”不得不说，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弱|智的传话。
他用手压下螭吻竖起的中指上，拉着他进了房间。
早饭是现成的，安排犰狳去热，林朝闻在屋里收拾编织袋里面的书。虽说对于拿到的是书这件事情，林朝闻有几分意外与无语，但总是聊胜于无的。
收拾完一个，开始动另一个的时候，林朝闻发现里面的东西有些不寻常，和层层叠叠的书不同，那袋子里是些小盒子，上面写着“声学”“力学”“音叉”之类，他看不懂的字眼。
“局长特意为你准备实验包，他怕你只学理论，忽视了实践。”
林朝闻不知道实验包是什么意思，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螭吻，嘴里蓦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什么？”螭吻一愣。
只听林朝闻又道：“上次狴犴来的时候，我不应该没问清楚情况，就说你卖了我。”
青年说话的时候，是蹲在编织袋前的，这样的姿势很低，螭吻坐在床上，看过去的视角是俯视的，这样的角度下，眼睛被格外地放大。
林朝闻的眼睛本来就好看，黑是极致的黑，却有光，像是深邃的夜空，闪着点点星光。他看向螭吻的时候几乎不眨眼，这使他的眼神显得特别真诚。
螭吻心脏砰砰地跳了两下，他似乎感受到那眼神的热度，甚至被注视得心虚地错开了眼。
“客气什么。”螭吻指尖有些抖，他掏出手机，露出上面的二维码，“那件事情我没在意的，咱、咱们加、加个好友，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找、找——”
螭吻的话没有说完，只听“啪”地一声，他整只妖肩膀一歪，跌在床上，随着一阵剧烈的抽搐，他如同丧失了生命的提线木偶瘫软在床上。
林朝闻打开窗朝外面看去，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鸟踩折了几根细枝，朝着远处飞去，只留下一道划过天空的白色身影。
林朝闻无比确定的是，刚才螭吻倒下的时候，就是这鬼东西在怪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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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