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咸阳

阎乐冷漠地挥手下令:“割下首级!公子扶苏,接诏后忧惧交加,途中遇匪,力战不屈,终至……自刎殉诏!”

当扶苏“忧惧自尽”的“噩耗”和那枚伪造的诏书一起被快马加鞭送回上郡军营时,蒙恬正站在营外高坡上,眺望南方。他接过那份宣告扶苏“结局”的文书,粗粝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简牍,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龙。他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带着北地风沙的粗砺,沉入脚下的黄土。

使者带来的第二道命令紧随而至:“蒙恬坐视扶苏违诏,有同谋之嫌,着即解除兵权,押赴阳周囚禁待审!”

蒙恬没有反抗。他平静地交出了象征统帅权力的虎符和佩剑。当士兵们上前要绑缚他时,他威严的目光一扫,士兵们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整理了一下染尘的甲胄,昂首阔步走向囚车,步履依旧沉稳如山。只是当他登上囚车,回望那片他守护了十余年、洒下无数将士热血的苍茫边塞时,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中,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悲凉。

囚车辘辘驶向阴冷的阳周狱。与此同时,咸阳宫中,一场更加血腥的清洗拉开了帷幕。

胡亥在赵高和李斯一左一右的“扶持”下,战战兢兢地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帝位,成为秦二世。权力的滋味让他短暂地忘记了恐惧,代之以一种扭曲的兴奋和膨胀的虚妄。

“陛下,”赵高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刻意的忧心忡忡,“扶苏虽死,然陛下手足众多。诸公子公主,或居咸阳,或处封邑,皆心怀怨望。更有蒙毅等蒙氏余党,盘踞朝堂,暗通消息。此等心腹之患不除,陛下安能高枕无忧?”

胡亥脸色变幻,刚登基的喜悦被一种新的恐惧取代:“那……那依郎中令之见?”

赵高眼中闪过残忍的快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宜以雷霆手段,尽除后患!此乃固国之本!”

胡亥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看着赵高那张阴鸷的脸,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眼神复杂的李斯。权力的诱惑和对失去权力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准……准奏。交由……交由郎中令与丞相……处置。”

一场由赵高亲自导演的、针对赢姓血脉的大屠杀开始了。公子将闾、公子高等十数位皇子,连同众多公主,被罗织以各种荒诞不经的罪名——或“诅咒新君”,或“诽谤朝政”,或“交通逆贼”。没有公开的审判,只有冰冷的诏书和更冰冷的刀斧。咸阳的刑场,连日血水横流,哀嚎震天,赢姓宗室的头颅滚落一地,浓重的血腥气数日不散。

朝堂之上,老丞相冯去疾、大将军冯劫等重臣,以及一些尚未遭难的宗室元老,面如死灰地站立着。他们看着昔日同僚、宗亲被拖出大殿,听着宫墙外隐约传来的惨叫,却无一人敢出言谏诤。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绝望笼罩了整个咸阳宫。那是心死,是自保,更是对这个骤然堕入深渊的帝国的彻底寒心。

蒙恬的弟弟,时任上卿、位高权重的蒙毅,成为了这场清洗中另一个关键目标。他尚未来得及为兄长的囚禁奔走呼号,赵高的屠刀已至。“知情不报”、“纵容扶苏”、“其心可诛”……一顶顶大帽子扣下。蒙毅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痛斥奸佞。然而,胡亥在金座上别过脸去。赵高狞笑着挥手,如狼似虎的郎官武士一拥而上,当殿将蒙毅拖了下去。不久,蒙毅“认罪伏法,自尽狱中”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彻底断绝了蒙恬在朝中的最后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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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崩[秦末]
连载中青衣成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