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凡事靠自己吧!
安澜收敛心绪,快速思忖。她先给大娘王氏夹了一块油蜜蒸饼,乖巧浅笑道:"母亲吃一口,阿爹最疼您,愿你们甜甜蜜蜜到永远。" 接着,她也给生母林氏夹了一块,很有分寸地莞尔言道,"姨娘也尝尝。"
林氏愣了半晌。很久以来,女儿未曾亲昵对待自己,别说讨好了,连寻常话也懒得搭理,嫌她啰里啰唆,缺乏见识。
"嗳。" 林媛媛眼含泪光,欣喜举箸。
王舒婷也不好推辞,遮掩不悦的神色,端着姿态吃了一丁点,旋即拿绢帕拭嘴。
幸好没闹别扭。
沈博文松了一口气,招手让侍女给檀昭端去油蜜蒸饼。
檀昭浅尝后,面容依旧不苟言笑。
安澜已然失望,移开眸光。
出乎意料地,檀昭竟顺着她方才的话,缓缓说道:"家母患眼疾之前,也曾做过这种蒸饼,美味相似,令人怀念。"
安澜吃惊抬眸。
「没想到这人心眼不错,帮着解围了……」
席上有檀昭坐镇,回门宴吃得还算顺利。
膳后,沈博文亲热招呼安澜:"乖女过来,爹爹有要紧话说。"
下一刻,沈府僻静的厢房内,沈博文却冷冰冰地打量道:"今日算你机灵!" 这女子装得惟妙惟肖,活脱脱的金枝玉叶,与真女儿如出一辙,短时间内旁人无容置疑。但,沈博文心怀鬼胎,万分戒备。
经年在朝堂历练,官大人们忒能变脸,方才这位还慈父模样,一口一声乖女。
安澜心知肚明,甜糯糯地唤了声"爹爹",存粹恶心他。
呵呵,口是心非,变幻多端,也是她的特长。
面对这副与宝贝女儿一模一样的脸,沈博文架不住这声软语,稍微缓和神色:"交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哎,很不易。" 安澜垂眸低叹。
沈博文心下一凛:"怎么回事?"
"我与檀郎…… 欸……" 安澜欲言又止,故意拿捏。
她也是生意人,懂得"精明"两字。凡事要往难处说,事情若办得太轻松,没有一丝怨言,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你不够"利用价值",这是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
"怎样?你倒是说呀!" 沈博文焦急催问。
安澜做出羞赧之情,垂首敛眉,支支吾吾道:"大婚那夜,檀郎累了,醉酒了,后来,后来是女儿不巧逢月事,所以,未能圆房……" 最后一句倒是真话。昨夜险些成了,她正要去亲那人的唇,诱他主动,哪知身.下忽然一股异样,急忙跑去净房,发现来了葵水……
"呔!" 沈博文急了眼,不停地捋须。
原先的打算要泡汤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作为户部尚书,沈博文最晓得钱财的力量,再次利诱道:"三百两黄金,只要你圆了房,即可得三百两黄金! 普通百姓好几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先前,我已给了你一百两,你应该信得过老夫。"
安澜掩住寒锐的眸光,乖巧颌首。
沈博文冷静稍许,打探道:"他待你如何?"
"檀郎性子有点冷,爹爹也晓得。不过,他待我相敬如宾,您放心,女儿会尽力的。"
婚后安澜每日献殷勤,官人啊,檀郎啊,叫得顺口多了。彼时听来似乎夫妻俩挺亲近,要的也是这效果—— 与久经官场的沈老狐狸斗智斗勇,岂是易事,得有八百个心眼子。
沈博文这厢自有打算。起初,对于真女儿那件意外之事,他如遭霹雳,束手无策。彼时安澜天降,这两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凑巧在一起,经思量,他反倒觉得,或许是个机会。这些年来,檀昭通过御史台查案,逐步深入户部,定打着什么鬼主意。他可不想有这么个铁腕政敌,成为亲家是最好的办法。现下局势,如高手弈棋,要比对方多揣度几步,方能险中求胜。
—— 安澜是他们对弈里的一枚棋子,关键的棋子。
不过,沈博文因为她"爹爹""女儿"这些说辞烦躁起来。
卑贱民女怎么配!
然而面上,沈博文露出一脸慈祥的微笑,声调也柔和下来:"乖女,我们按计划行事,你再接再厉。此外,还有一桩任务,我要交予你。" 沈博文凑近,窃窃耳语道,"你要注意观察,檀昭平常与谁人来往,有否可疑之处?你去书房时,也顺道看看他审阅什么卷宗?日后,记得向我回禀。"
老狐狸事儿真多。
安澜暗恼,也学着他假惺惺地笑着,说道:"这些任务是新添的,但我不讨价还价了,还请爹爹派人照顾好双儿。"
沈博文无奈颌首,思忖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听闻誉王近日来京,或许,他会去寻你。无论他问起什么,你就装糊涂,周旋下。但,切记把握好分寸,你要欲拒还迎,给他留几分情面,万万不能得罪了他!"
誉王?
誉王秦策是当今天子的长兄,万贵妃所生,最受先帝宠溺。宫中曾传言,说他险些撼动太子的储君之位。
安澜:……
「老狐狸说得轻巧,可让我怎么演!」
「檀冰坨还没拿定呢,又要来一棘手的男人?」
蹊跷。很蹊跷。
安澜留了个心眼。
沈博文继续以金钱诱惑:"这事儿若办得好,我给你加酬金,白银五百两。" 担心假女儿犹豫,他补充道,"你的小双妹妹,我立刻命人伺候好了,吃好的用好的!"
还能咋办! 前有狼后有虎,已是深陷泥沼。
安澜允诺。
.
檀昭这边,近几日也勾不得了。安澜夜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养足精神。
—— 随时准备寻机溜出去。
回门后的翌日,檀昭早早去到御史台,傍晚遣人送来消息,说他有事留在宫里,两三日后才能回府。
好机会!
目前檀府多了六个侍卫,皆是沈尚书遣来监视她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后夜,安澜用蒙汗药迷倒守值的另外侍女甜橙,以防万一。她穿起夜行衣,趁守值的侍卫打盹之际,蹭地跃上屋檐,身轻如燕,一阵飞檐走壁,跃过好几座屋顶。
落地后,安澜戴上黑色帷帽,速速寻到一辆马车,"去西大街。" 等抵达西大街,她下车转了个街口。
小心驶得万年船。
安澜找到另一辆新马车:"去西郊欲城。"
年迈的车夫愣了愣,反问道:"您确定要去,西郊的欲城?"
那里可是危险禁区,尤其夜里,她一小娘子去那作甚么!
"欲城",顾名思义**之城,也叫"影城",皇城的影子,暗夜之城。
一个令人闻风丧胆却又心驰神往的地方。
亥时多,车夫驾到欲城边缘,勒住马:"小娘子,那儿常有危险人事,我就不前进了。城门三更关闭,我得加紧赶回去!"
安澜爽快下车,多付了他二十文钱。车夫谢过,好心嘱咐道:"小娘子多加小心,听闻西面最危险,千万避开啊!"
安澜要去的,正是西面。
那儿,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登上当地一辆马车,驶往西城。
若说皇城花阵酒池,纸醉金迷,欲城玩的花样更为丰富,超乎世俗所限。先帝曾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欲城每年缴税数额相当可观,可谓一只聚宝盆。
新帝秦旭,素来严谨自律,不迩声色,三年前将这里归为禁区,几欲清理。然欲城根基深厚,多年以来,已是一座小城镇,人口好几万,除了部分土生土长的百姓,还有诸多草寇盗贼、不法之徒隐藏于此,分外杂乱。
安澜掀开车帘,望向街沿一排排奢豪酒楼,欢门彩楼缀满锦帛花球,悬挂绸纱桅子灯,华丽堪比皇城正店。然而,这里可不止召猱儿,或歌伎陪酒唱曲,要比城内那些燕馆花楼玩得疯狂多了,常有伤痕累累的尸身被抬出来,女的,男的。
马车驰过,扑面的夜风似乎略带血腥,还裹挟着一阵哀嚎,不知哪个倒霉蛋正在奔赴黄泉。
这里是炼狱,是罪恶肆虐的人间"天堂",赌坊青楼,各类黑市,还有地下角斗场,应有尽有。
每次回来,总有一股恍惚感,发自内心的厌恶。
安澜沉住气,思量待会儿怎么向阁主交代。
"停下,就这儿。" 安澜格外谨慎,提前下车。
下车后,借着晦暗的月色,她行了一段路,来到一座阁楼前。
—— 两层楼的建筑不太起眼,却是欲城最神秘最有势力的"极愿阁"。
所谓极愿,即为实现人之愿望,内心深处的最大**。
七年前,她作为外来的平民百姓,抵达繁华的京城,日子并不好过。有次遭恶人骚扰,她打人闯祸,遇见肖五郎援手,后随他进入极愿阁。安澜凭借儿时的武艺底子,在此奉事,最初为了混口饭吃,并寻找一人的下落。渐渐地,她竟成为阁内出类拔萃的暗探。
安澜慢慢接近楼阁,十分警惕。
倏然,一道身影飞落。
唰——! 一把长剑搁在她颈前,"来者何人?"
安澜没有躲开,报出名号。
"麻烦你进去通报,影子回来见阁主。"
守卫微微移开剑,惊道:"影子?你当真是影子大人?二阁主?!"
是滴,咱们的安安很飒,武艺高强,轻功甚好,却要在檀冰坨面前装娇柔,装温顺。
其实嘛,捂不热的男人,绑起来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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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