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声迅速接近,孟清言后脑勺上本来就有伤没好,又赶上今天低血糖刚发作过,这会儿走路都头重脚轻,被这么一吓直接开始腿软。
跑是跑不了的,他把心一横,躬身放低重心,做出防守的动作,准备豁出去跟那条恶犬拼命。
“呜汪——”
孟清言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团土黄色的影子已经撞到他跟前,他心脏猛地一收缩,全身的血液都要冲上脑门。
这一刻,时间像静止了一样,恶犬龇出的獠牙在他眼前逐渐放大,就连牙上黏着的食物残渣都清晰可见。
谁知下一秒,两只从没剪过趾甲的狗爪自来熟地扑到他身上,在他干净整洁的前襟上留下两个带泥的狗爪印,一根磨损严重些的趾甲甚至钩进他的衣服里。
“汪汪!”
黄狗冲孟清言一边叫唤一边仰着狗脑袋疯狂摇尾巴,狗嘴里甚至间歇发出嘤呜嘤呜的撒娇声,仿佛闻到了什么亲近的气味。
孟清言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没气吐血。
他的衣服!齐玉尘最后一件能给他穿的衣服!
孟清言顿时头也不晕了,腿也不软了,还恶向胆边生,双手箍住这傻狗的毛脸就要给它一个教训。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齐马儿的询问声。
“包子,你咬谁呢?”
孟清言手上动作一僵,随后松开包子的狗脸,人畜无害地笑道:“马儿,是我,包子在跟我打招呼呢。”他说完又低头凶神恶煞地指着摇头摆尾的大黄狗威胁道,“以后再敢弄脏我的宝贝衣服,一定让你狗子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汪汪!”
包子尾巴甩得啪啪响,狗头在孟清言衣服上一通乱蹭,土黄色的狗毛满天飞。
孟清言:“……”听不懂人话了。
院子里窜出一个豆芽菜似的黑影:“老大!你怎么过来了,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孟清言朝冲出来的齐马儿笑道,“今天多亏你们帮忙,不然我真要凶多吉少。”
“我都没帮上什么忙,全靠德叔和张大夫出手,”齐马儿有些羞赧的挠挠脸颊,想起现在两人还站在院门口,又赶紧把孟清言往他家里让,“老大快进屋坐坐,我和我娘正在做老大猎的那只野兔呢,可香了!”
“是吗,那我可要见识一下马儿的厨艺。”
孟清言说着随马儿进了他家院门,不过他今天来到目的可不是为了在马儿家蹭饭。
“谁来了呀?”一个妇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孟清言回答:“春梅婶子,是我,齐玉尘家的小孟。”
齐马儿兴高采烈地跑到厨房门口介绍说:“娘,是我老大来了,这只野兔就是老大猎的!”
听到齐马儿在长辈面前称呼自己为“老大”,孟清言后知后觉有些尴尬起来,不过他可是有演技傍身的人,这点小问题根本难不倒他。
“呀,原来是齐公子家的少夫郎!”春梅婶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笑眯眯出来跟孟清言打招呼。
虽然孟清言这个外来人口在齐家村没什么人知道,但齐尚书一家曾经可是齐家村人人挂在嘴上的响亮存在。
前段时间齐尚书一家蒙难,齐三公子被贬回祖籍的事他们村里人当然都知道。更何况三公子如今的遭遇还有齐家宗族之人插手,齐家村的人当然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这几日正是人人关注三公子那边的动静,春梅婶子当然都知道昨日齐三公子娶了位孟姓的夫郎冲喜。
她不光知道冲喜的事,还知道原本该来冲喜的是清水县孟家的大小姐,结果孟家搞了个哥儿来顶替,为这事,德叔昨日还跟孟家的刘管事大闹一场,扬言日后两家势不两立嘞。
不过春梅婶子现在看到孟清言本人,那是越看越喜欢,瞧这小哥儿长得多俊,好好打扮打扮再吃好点养些肉起来,那可是迷倒十里八乡管叫这城里城外无人不喜的标致样貌。
跟着春梅婶子一起从厨房里飘出来的还有炖野兔的肉香,孟清言不争气地暗暗咽了口唾沫,虽说他在现代什么好吃的都吃腻了,但耐不住他今天一天都只用了早上那碗清粥和半个煎蛋。
放在以前节食控制体型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今天还去山上剧烈运动来着,这会儿正饿得能一口吞掉整只兔。
孟清言干咳一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婶子叫我小孟就成,”又朝春梅婶子问道,“对了,叔在家吗,我找叔商量个事儿。”
“在家在家!”春梅婶子乐呵呵朝后院的方向喊了一声,又转身去碗柜里端出一盘红红黄黄的东西递到孟清言面前,“今早刚炒的,你齐叔就好这口,给你吃着耍。”
孟清言定睛一看,竟然是炒的花生米,配了花椒和干辣椒的去皮花生米炒得通体金黄,红黄配色看得人食欲大增,飘散出来的酥香麻辣味更是让人嘴馋。
哎,不就是盘炒花生米吗,孟清言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一旁的齐马儿眼巴巴看着花生米开始控诉:“娘你偏心,我早上要吃你都不给!”
春梅婶子戳着齐马儿的额头,把盘子往孟清言手里一塞:“就你嘴馋,前两天是谁吃得上火长疙瘩,说再也不吃了?”
齐马儿捂着额头没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才对孟清言推荐说:“老大你快尝尝,我娘炒的花生米最是一绝,我爹当年就是看上我娘这们手艺了。”
孟清言被这话逗笑,捻起一粒酥黄的花生米丢进嘴里,香香脆脆裹着麻辣味,让他的味蕾彻底活跃起来。
“春梅婶子果然厨艺了得,这盘花生米就是放到大酒楼也肯定是畅销菜品。”
春梅婶子被孟清言哄得心花怒放:“哈哈哈就小孟你会说话,一盘花生米而已,人家酒楼哪里看得上。”
“谁来了,叫我干啥?”
这时,齐木匠带着一身木屑从后院出来,看到孟清言这个眼生的外人时便停下脚步,眼神疑惑地看向春梅婶子。
“老头子你来,”春梅婶子朝齐木匠招招手,指着孟清言介绍说,“这是齐三公子家的小孟,有事找你商量。”
“齐叔好,”孟清言朝齐木匠行过晚辈礼,这才说,“听闻齐叔是十里八乡手艺最好的匠人,我今天特地过来,就是有件木匠活想请齐叔出手帮个忙。”
手艺人当然喜欢别人认可他的手艺,齐木匠立刻拍干净身上的木屑,嘴里虽然谦虚,但表情却颇为自信。
“我这祖传的手艺虽然做了几十年,不过却比不上京城那些能人,孟小哥儿到时候可别失望。”
孟清言什么人没见过,当然听出齐木匠话里潜藏的信心,他在心里又对齐木匠手艺的评估暗暗提高几分。
这可是有几十年从业经验,还有祖传师承的老师傅,放现代怎么也是个大师级别,捣鼓点代表作出来说不定还能申请个非遗传承人身份什么的,可不就让他捡到宝了。
孟清言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齐叔你谦虚了,不说齐家村,就是整个清水县谁不知道齐叔的手艺,一般人想找齐叔做个物件还排不上队呢。”
“当真?”
齐木匠昨日可是也听说了齐家三公子娶亲的事,这孟小哥儿不就是清水县孟家的哥儿么。
“县里真这么说我的?”
“那可不。”
说没说的孟清言这个外来户当然不知道,不过他一脸确信的表情倒是看着真有这么回事。
春梅婶子看这二人说得有来有回,挥手赶人说:“去去,你俩有事后院去谈,别在这儿挡着我做饭。”
说是后院,不过是在屋后用篱笆圈了块地而已,院子里正摆着一些看着已经包浆的木匠工具,还有刨过的新旧木料和堆在旁边的木屑,显然齐木匠刚才正在干活。
孟清言只一眼就能从那些已经雕琢好的榫卯构件中看出齐木匠的手艺确实精湛,他在征得齐木匠同意后,拿起一根打磨好的榫头仔细端详,带着流畅弧度的木料表面磨得十分光滑,看着像是做椅子扶手用的。
他心中不由赞叹,齐木匠仅仅用几样最基础的工具,做出的榫卯都比现代工业机械的成品精准细致,甚至能从木料的每一丝加工纹理中看到匠人在其中倾注的心血与热爱,这恐怕就是传统手艺的灵魂所在吧。
孟清言将手里的榫头轻轻放回原处:“齐叔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他掏出那方用木炭画着纹路的布片,“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请齐叔帮忙看看这个东西能不能做。”
齐木匠本来还被孟清言夸得老脸通红,一听要做东西,心思立刻收回来,接过孟清言递来的布片。
“哟,谁家好好的衣服给裁了?”
孟清言没好意思地挠头:“德叔身上的。”
齐木匠还想再调侃,脸上的表情突然一顿,随后拿着手里的布片看了又看,片刻后才心满意足地抖了抖手上的东西。
“精妙,你这东西精妙!”齐木匠朝孟清言看去,“专门给你家汉子做的?”
孟清言:“哈哈这都被齐叔看出来了。”
齐木匠一副这还能瞒住我的表情:“只管放心,我把马儿两个哥哥全叫回来帮忙,保证不出五日就给你做好。”
“真能做出来?”孟清言赶紧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齐叔!”
“当然能,”齐木匠信心满满,“看在这物件够稀奇的份上,这回不收你工钱,给个材料钱就成。”
还有这种好事?
孟清言心里一喜:“那就多谢齐叔了,齐叔快算算要多少,我先把钱给你。”
齐木匠看着手里的图样快速估算:“大小四个轮子要加铁钉会费钱些,木料我这儿倒是都有,这么着,给个一两二钱吧,零头我给贴上。”
“唉,怎么好意思占齐叔这么大便宜!”
孟清言赶紧掏钱,这可比他预算的便宜太多,错过这村就没这店。
末了,孟清言又小声问道:“叔,你说这东西放府城里卖给那些上年纪的有钱老爷能值多少?”
齐木匠瞪大眼睛。
孟清言:“回头我去找要买的有钱人家,定下了再告诉叔动工,我赚个跑腿钱,剩下的归叔,如何?”
齐木匠在掌心里呸了口唾沫,搓开就拿起手边的工具开始动工。
“等着!这件不收你钱!”
说完一个钱袋落孟清言手里,里面正好一两二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