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姐夫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信赖之人了……我一介女流……无处可去……除了来寻你……还能如何呢?”回应他的,只有女人苍白的解释和无穷无尽的眼泪。

“我不过是你的退路,不论当年还是如今,”霍承煜面色冷漠,声音阴寒似铁,“当年你在教坊司时,一面从不拒绝我为你攒钱赎身的提议,一面早就在物色更合适的带你走的人选了,是与不是?”

人总是很难直面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和谋算,被霍承煜这般直白地、毫不留情地说出来,秦汀兰无法面对,自是连连否认,“不……不……煜哥儿,我没有……从始至终,我在意之人……只有你……便是这些年身处陈府,我亦从未忘记过你……”

霍承煜冷笑一声,已无意探寻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当年落到那步田地,你在教坊司迎来送往时,我亦不过是一名低阶内侍,我身残位卑,难有出头之日,你实则早就绝了与我共度余生的念头,只你自己不愿承认罢了。”他毫不留情地直言道。

见她流泪不语,又继续:“倘若我如今并非监察院提督,仍在泥潭里苦苦挣扎,你便是在陈府待不下去了,也不会寻到我这里来,你别忘了我如今是做什么的,你这点心思,我早就看透了。”

“不……不是这样……煜哥儿……你怎能如此看我?”女人已然泪如雨下,秀丽面容上满是委屈。实则这些年在教坊司和陈府,讨好男人卑微过活,她总以为眼泪这东西能使男人心软,只这招,并非总能奏效。

“再过半月,你那位远房伯父便要来京,届时你我婚约正式解除,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你好自为之,跟着他好好过日子吧。”霍承煜冷声道,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徒留秦汀兰跪坐在原地,泪水绵延不绝地落下,只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画像:英俊少年骑在马上,身着铠甲,手持长枪,一头青丝随意束成高马尾,随风飘动,一如曾经那些逝去的青葱岁月……直到她泪水落在少年英俊的面容上,他的面孔渐渐模糊……

这一生,历经坎坷,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终归是错过了这世间唯一曾真心待她之人。

长乐宫偏殿

叶蓁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知道霍承煜今日身子定然不舒坦了,赵琰带他离去后,她实则去过登华殿寻他,只殿外守着的内侍,拦住了她的去路。

登华殿,素来是君王批阅奏折的场所,未得召不得随意入内。眼见李太医从里间走了出来,她便开口询问霍承煜病情,李太医语焉不详地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大致便是霍承煜近来似是服用了一些对身子伤害颇大的药物。

叶蓁蓁登时便急了,只眼下未得赵琰允准,便不得入殿内。

良久,适才终于见赵琰从殿内缓步走出,见她在此候着,不禁一声轻叹,“适才他去寻你,你不愿见他,见了面也没一句好话,他走了,你又寻过来,真不知是要怎样!”

“臣妇参见陛下!”叶蓁蓁忙向赵琰跪下行礼,“承煜眼下如何了?肯请陛下允臣妇入殿内见他一面!”

“他无事,只近来未歇息好,有些头晕,适才已睡着了,”赵琰淡淡道,“你进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待他醒了,朕自会告知你。”

“陛下,臣妇只想进去瞧他一眼!”叶蓁蓁急了,适才李太医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请回吧,”赵琰面上带着薄怒,“朕的旨意也敢违抗?”他心下实则有些不悦,霍承煜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监察院提督,当初只想他身畔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他不能答允他去战场的请求,便只愿他日子好过些,不想他眼下为个女人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憔悴模样,这不是他这个君王愿意看到的。

君王一怒,她便是再牵挂,也只能先回去了。

夜已深了,彻夜难眠,她却是想清楚许多事情。秦汀兰这些举动,不过是在离间他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霍承煜若心里还有秦汀兰,便不会身子不适时不顾一切地入宫来寻她。

将将成婚时,她总惧怕于他,不知不觉间,二人之间,却已然是她主导着,他患得患失……原本,她只愿他好好的,想照顾好他,可无意间,却好像总在逼他。

这便想待天亮了,再去登华殿寻他,不想第二日又发生了一件惊险之事。

夜里霍承煜实在太累,晕晕沉沉间就要站立不稳,便就在监察院内室里随意寻了个窄榻躺下,就这般又沉沉睡去。

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披衣起身,正欲回宫去寻叶蓁蓁,不想门外却传来番子急促的回禀声,“督主,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霍承煜冷声道。

番子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进来,“督主,夫人胞弟……叶怀安,叫人掳走了,就在刚才!”

“备马!”霍承煜立时推门而出,甚至根本顾不得吩咐众番子去追,便已然翻身上马。

既是督主内弟,平日里叶怀安身畔自有监察院番子于暗处观察、随时护卫他周全,便是稍有不测,众人自会立时采取行动护他脱险,根本用不着霍承煜亲自前往。只叶怀安是叶蓁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霍承煜根本做不到静静等候消息,定要亲自前去救人。

叶怀安如今每日天刚蒙蒙亮时,便要前往学堂进学,听前来报信的番子说,掳走叶怀安的是几名便衣打扮的青壮年男子,一路向着城西区了。

近来城中似有异动,监察院一早便查探到豫王余党于京中蛰伏,正伺机而动。

到底是大意了。他心下轻叹一声,叶怀安从未在外头与人结过怨,这几人此番定是冲着他来的,故掳走妻弟以示威胁。

“此事勿要叫你嫂嫂知晓了!”霍承煜骑马向着城西的方向一路疾驰,出来时正好撞见霍满已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这便再三叮嘱勿要叫叶蓁蓁知晓此事,以免惹她担心。

“是!”小满正欲翻身上马与他同去。

却闻霍承煜又道:“你不必去了,留意你嫂嫂在宫内动向,我定会将叶怀安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小满便见他一袭黑色蟒袍,骑马已然驶开了较远的距离,马蹄过处,风驰电掣间,他和身后几名便衣装扮的番子已然消失不见。

亟待出城入了城西密林,便见林中有一茅屋,掩映在密林深处。霍承煜拉拉缰绳,放慢马速,便轻轻翻身下马。他漆黑眸子环视四周,耳聪目明,便知四下并无机关,显然,这伙人不过是散兵游勇,掳人之前并未做好周密的计划。

霍承煜身后,几名身手敏捷的番子迅速靠近这茅屋,几人与他隔着尚远的距离,皆便衣打扮,不易引人注目。他目光如炬扫视一遍,便望见叶怀安正被浑身绑缚着,周遭共有五人。

这伙人许是知晓霍承煜到来,也不再拖延时间,这便掳着叶怀安,连拖带拽地从屋内走出,锋利的刀刃抵在叶怀安脖颈上,容不得他反抗分毫,“霍阉,你妻弟如今在我手里,还不快束手就擒!”这人望向霍承煜,怒斥道。

“好大的口气,就你这等乌合之众,也配同我谈条件?”霍承煜冷声道,神色轻蔑,“豫王早已覆灭,该束手就擒的是你!”

“姐……夫……”叶怀安眸中含着惊恐,咽喉被刀刃抵住,已然发不出声音。

“霍承煜,你一介阉党,不过是圣人手里一把用之即弃的刀,你恶事做尽,迟早遭天谴!”这人怒骂道,“快自行废去手脚筋,否则我抹了他脖子!”他一面说着,一面刀刃又向叶怀安脖子逼近几分,他白皙脖颈间已然见血。

霍承煜便眼神示意他冷静,同时道:“本督素来不受任何人威胁,何况我与内子不过是名义夫妻,这妻弟于本督而言,根本无足轻重,抓人前都不打听清楚、过过脑子吗?!”

叶怀安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落寞,只很快便意识到这或许是霍承煜的缓兵之计。

此人闻言,便开始疑惑起来,“我管你在不在意,我今日便是死,也要拉你们……”尚未说完,大腿上便中了一计箭弩,吃痛之下俯身,叶怀安便顺势挣脱了他的束缚,身侧两人赶忙上前抓他,却根本快不过霍承煜的速度,已被先后一箭封喉。

适才此人还在同霍承煜说话时,霍承煜身后数米开外、隐藏在树后的便衣番子便一箭射中此人大腿。眼见叶怀安已然挣脱,此人同周围两人自是迅速上前追赶,霍承煜骑射一绝,箭矢过处,几人根本近不得叶怀安身,便已然应声倒地。

“过来!”霍承煜望向叶怀安道。

叶怀安便立即躲在了他身后。适才他便望见姐夫好俊的骑射功夫,他原以为自己今日凶多吉少,感受到身后之人拿着弯刀就要劈砍过来,不想却没了动静。

“务必活捉!”霍承煜冷然道,身后几名躲在暗处的便衣番子便鱼贯而出,迅速上前制住这几人。

“霍阉,你不会有好下场!”此人吃痛之下还在怒骂。

“本督有没有好下场,你说了不算,”霍承煜望向此人,笑里藏刀,“你不如先关心下自己,眼下落到本督手里,你便是想死也难了。”这便拔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寒光一闪,映着他冷峻面容,毫不拖泥带水,便断了他手脚筋。

耳畔便传来此人接连的惨叫声。

“怕么?”霍承煜望向躲在他身后的叶怀安,但见他面容俊秀,如今十六七岁,虽只矮他半个头,身子却单薄瘦削,显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不……不怕……”嘴上说不怕,身体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叶怀安面色仍有些苍白,惊魂甫定。适才实在太过凶险,只望着霍承煜一袭黑衣,英姿飒飒,出现在眼前时,不知怎的,他心下恐惧便消失了大半。

或许,这便是亲人间的信任,也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信任。

“会骑么?”霍承煜询问他,便要拉他上马,与他同乘一匹。

“不……不太会……”叶怀安吞吞吐吐,叶家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家,自没有教子女骑射习武的传统,他又自幼被父亲后母薄待,便是研习君子六艺的机会都没有,自不太会骑马。

“不会不打紧,上来吧!”霍承煜拉住他手臂,示意他腿上用力,便拉着他上了马,坐在他身前。他一拉缰绳,便护住身前的叶怀安,向着回城的方向行去。

“姐……姐夫,适才多谢……”叶怀安心有余悸,耳畔的风呼呼吹过,带着秋日的微凉,只身后霍承煜的怀抱却传来热力,叫他心安。

“你是蓁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是你姐夫,谢什么?”霍承煜语气平静,实则心下并未全然镇静下来,叶蓁蓁如今还未原谅他,叶怀安若再因他有个好歹,他便真的再无颜见她了。

“姐夫,适才那些是什么人?”叶怀安疑惑道,自己平日里素未与人结仇,究竟是什么人要掳走他?听闻适才这几人所言,似是冲着霍承煜来的。

“你不必知晓……总之都是些恶人,你眼下无事……我便放心了。”他缓声道,语气虚浮。多日未曾好生歇息,加之药物作用,他眼下已是头晕目眩,且胃间翻滚着,似有上涌欲吐之感。

叶怀安尚未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无力,眼下尽是对他的崇敬仰慕,“姐夫,待回去了,你能教我骑射吗?”他语气里含着期待。

“好。”他只轻声道,而后眼前一黑,便从马上、叶怀安身后栽倒在地。

“姐夫!”叶怀安眼见他倒地不醒,登时便急了,“姐夫,你怎么了?”他竟也顾不上不会骑马,迅速翻身下来,检查他是否受伤。他担心,他适才是为护他受了伤。

便衣番子便迅速涌过来,唤了马车,便半抱半抬着霍承煜上了马车,一行人回了城。

男人间也有天然的信任和默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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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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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夫人今日后悔了吗
连载中林晚居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