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杖刑

监察院出手,不消半刻那推叶蓁蓁落水之人便落了网,此人着一身裴府家丁的衣袍,一口咬定是受了裴慎裴月芝父女指使,方才对叶蓁蓁出手,这父女二人因知晓叶蓁蓁与柳晏和有染,便欲除之而后快。

监察院办事,素来只讲究结果,十八般武艺用过一遍,便没有不招认的,何况此人所言本就漏洞百出。刚过了三遍刑具,此人便招架不住了,当即承认自己乃宝华公主武侍,便是受了公主指使。

“这宝华公主与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狠手?”待此人招供后,小满不禁疑惑道。这段时日眼见霍承煜与叶蓁蓁关系亲近不少,对她的称呼便由“叶典衣”变成了“夫人”。

“怕又是因为柳晏和吧?”霍承煜冷然一笑,“殿试和游街过后,柳探花的美名传遍京城,自是京中贵女们理想的夫君人选,便是公主,都日思夜想着要招他为驸马呢。”

“这柳晏和,可真是个祸水。”小满轻蔑道。

“他姓柳的如何,于我霍承煜何干?若真是因他之故害得叶典衣落水,这京城里便留他不得了。”霍承煜道,漆黑眸中带着冷意,只眼下他要先去趟毓秀宫,公主又如何?便是她身份再尊贵,如此欺辱监察院提督之妻,他身为提督岂能坐视不理?

“公主,霍提督在门外求见。”康乐见霍承煜到此,便一路小跑着进来通传道。

“告诉他,本公主今日身上不爽利,不见!”赵璎好整以暇地半躺半靠在金丝软榻上,揉按着太阳穴,轻蔑道。

康乐这便又出了殿去,不想没过多久,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便伴着康乐的哭求声传来,“霍提督,此处是公主寝殿,使不得啊!”

“闪开!”霍承煜一把将康乐踢踹在地,这便径直走了进来,“微臣拜见殿下,听闻殿下生辰将至,便提前为殿下备了一份贺礼。”男人缓缓道,手中拿着一个檀木盒子。

他一身黑色蟒袍衬得身型愈发高大,低沉嗓音里透着寒意,漆黑眸子望向这边,映着暗红唇脂,便是迎面而来的威压感,吓得赵璎蓦地从软榻上直起身来,“霍承煜!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要以为皇兄予你监察院提督之位,你就可以横着走了!你不过是个身子不全的阉人,竟敢擅闯公主寝殿,合该凌迟处死!”她说着狠话,声音里的颤抖却暴露出她的恐惧和心虚。

“殿下何必口出恶言?本督适才说了,是来给殿下送贺礼的。”霍承煜冷然道,这便示意身后跟随的内侍将手中檀木盒子呈到了赵璎面前。

“霍阉,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赵璎想着自己生辰尚有月余,她姨母素来不喜她皇兄重用这些身子不全之人,平日里宫中行走时,她亦从未给过他们好脸色,自赵琰登基以来,监察院同太后一党两相敌对已是不争的事实。霍承煜为何会给她送礼?难道是前日推叶蓁蓁下水之事败露了?

忐忑之下,她便打开了这檀木盒子,盒中骇然可见的,是半截鲜血淋漓的手指,和一只染血的人耳!她自幼养在深闺,何时见过这般血腥骇人场面?惊惧之下登时便将其扔在了地上,“霍承煜……你……”颤抖之下便再说不出话来。

“阿聪可是殿下豢养的武侍?他可什么都招了。”霍承煜又向赵璎走近几分,拿出那推叶蓁蓁落水之人签字画押的供词,白纸黑字,还染着淋漓血迹。

“你在胡说些什么?本公主不认识什么阿聪!”赵璎惊惧之下,已然站立不稳。

“殿下若还不认,本督可将阿聪请来,与殿下当面对峙,只他此刻皮开肉绽,又少了食指和右耳,难免骇人,殿下勿要害怕才是。”霍承煜笑道,却是笑里藏刀。

“荒唐!我是大齐最尊贵的宝华公主,还惧你一介阉宦不成?就是我允人将叶蓁蓁那贱人推下水的,怎的,你能奈我何?!”许是知晓否认无用,赵璎便说了实话,尖锐语气里含着哭腔,不过是在掩饰恐惧和底气不足。

“殿下既知叶蓁蓁乃我之妻,如此这般便是全然不将我监察院放在眼里,此次只是略施警告,若再有下次,殿下知道后果。”霍承煜面色如霜,这便转身拂袖而去。念及宝华公主是赵琰之妹,背后还有太后,这便没真的对她动手。

“霍承煜,公主寝殿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你一介内臣,在此横冲直撞,难道是想反了不成?!”正此时,中年妇人的声音传来,透着几分威严,霍承煜抬眸,便见太后正领着贴身内侍和宫中侍卫,向毓秀宫这边行来。

“姨母!”赵璎见太后赶来,登时便哭天抹泪地扑入她怀中,“这阉竖,竟敢擅闯儿臣寝殿,还对儿臣多番不敬,姨母要为儿臣做主!”

“霍承煜,你一介内臣权倾至此,本宫早就颇有微词,不过是看在你当年护驾有功的份上,才不与你计较,怎的,你这是要反了天不成?!”太后呵斥道。

“太后娘娘不如问问公主,究竟做了何事?”霍承煜只躬身向她行了一礼,甚至不曾下跪,只冷冽回应道。

“宝华是公主,便是她做的又如何?定是叶蓁蓁那贱人不知检点在先。从前本宫便觉着她是个狐媚子,眼下既做了你之妻,竟还私会外男,没落入水里淹死,都是她命大!”太后颐指气使,神色间尽是理所当然。

“不许如此说她!”霍承煜此刻面容阴寒似铁,“她不是这样的女子!”

“怎的?你竟要为这贱人冲撞本宫?”太后怒道,“监察院提督霍承煜言行无状,多次冲撞太后公主,特施杖刑一百,已示惩戒!”她说完,这便示意身畔侍卫上前。

“本督看你们谁敢!”霍承煜这便握紧了藏在衣袖里的匕首,这匕首,是赵琰当年赐予他的,允他随身携带护自己周全。

“你这是要谋反不成?”赵璎怒道,而后便打了个手势,顷刻间,一众武侍便自毓秀宫四下鱼贯而出。显然,这些皆是赵璎豢养的私兵,本朝历来不允王公贵族、公主内眷豢养私兵,赵璎如此这般,已是违背法度。

霍承煜抵挡着这行人的攻势。他自幼习武,功夫自是不差,便是这行人黑压压一片扑上来,他亦灵巧闪身避过,抬手一掌,便将攻上来的两人劈倒在地,一计回马枪,又轻而易举撂倒了两人。

赵璎见他武功比想象中还要高强,眼神示意之下,武侍中便有人抬手露出藏在衣袖间的暗器,霍承煜正抵挡着前面几人的攻势,尚来不及闪身避开,右腿已然中了暗器。

他腿部本就有旧伤,吃痛之下便跌倒在地,正欲爬起,便被迅速上前上前的几名侍卫制住。

“动手!”随着太后一声令下,两名内侍便上前扒去他黑色蟒袍,一人拿起廷杖,便一下下击打在他后背上,顷刻间,月白色中单上几缕血痕赫然可见。

霍承煜忍受着背后袭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便是内宫里,也有不少监察院的耳目,他自不会坐以待毙。行刑将到二十下时,便闻赵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住手!”

事已至此,霍满和监察院番子报信之下,赵琰已然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见朕到此,还不住手!”

“皇兄,霍承煜擅闯毓秀宫,出言顶撞我和姨母,怕不是要反!”赵璎急道。

“混账!依朕看,要反的是你!”赵琰怒斥道,天子一怒,便是晴天霹雳。直叫赵璎再不敢多言一句。

“琰儿,是霍承煜抵死不从在先,宝华不过是……”太后又道。

“放肆!”赵琰俊朗面容已满含怒意,“历来王公贵族,公主外戚,豢养私兵者,死罪!”

二人听闻赵琰此言,适才意识到情势严峻,赵璎登时便跪伏在地,“皇兄,宝华养的是武侍,并非私兵,只为自保。”她声音颤抖着。

“皇宫大内,已见兵戈,还说养的不是私兵?宝华公主赵璎,藐视国法,肆意妄为,禁足于毓秀宫,等候发落!”赵琰怒道,再无视太后的央求劝说。

如此,一场争端才终于结束。

“阿煜!”赵琰这便亲自上前将霍承煜从地上扶起。

霍承煜此刻后背已被鲜血染红,监察院耳目众多,他并非不知晓宝华公主豢养私兵之事,只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的跋扈和太后对她的纵容,竟在宫内擅动兵戈。

“无碍,一点皮肉伤。”霍承煜此刻额间已渗出细密冷汗,便是脂粉唇脂亦遮掩不住面容憔悴。

“还说没事?”赵琰道,“快送他回府!”

“是!”小满这便上前搀扶起他,“哥……”实则报完信,他便大步流星向这头赶来。

叶蓁蓁今日总觉着心下忐忑,她此前已言明不追究此事,只霍承煜定要去查。她此刻正在前院里踱步,听闻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便立即去开门。

推开门,便见小满和另一内侍搀扶着霍承煜,他月白中单染满了血,面色煞白,腿上之伤已让他无法行走。

“怎么回事?”叶蓁蓁急忙上前扶住他。昨日出门时,这人分明还好好的,怎的今日就成了这副模样?不自觉地,鼻腔一阵酸涩。

小满便一面同她一起搀扶着霍承煜向卧房行去,一面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

“还有没有天理了?!”叶蓁蓁怒道,“她再如何,也只是个公主,能反了天不成?”她此刻怒火中烧,权势上面,要有更高的权势,她从未想过,他会为了她落水一事如此涉险。

霍承煜此刻仍强撑着身子,若非腿部中了暗器,他甚至要自己来护理,眼下背部受了二十廷杖,便根本无法靠坐更不能平躺。小满这边帮他褪去中单,许是见叶蓁蓁在旁,他却有几分迟疑。

“都什么时候了?!”叶蓁蓁急道,便扶好他身子,小满动作麻利地帮他脱下中单和亵衣。

皮肉已然开了,这般脱下定是痛极,却也没有旁的法子,霍承煜咬破了嘴唇,鲜血自下唇流淌而下,与暗红唇脂融合在一起,衬着他苍白肤色,憔悴中竟透出几分妖冶美态。

“痛就喊出来,又不丢人!”叶蓁蓁无奈道。

“本督出身行伍,十三岁便跟随先父上战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他冷言道,全不在意的神色,低沉嗓音里却满是颤抖。

亟待将染血衣衫退下,便露出肌理分明、线条阳刚的上半身,宽肩劲腰,胸腹处的肌肉块块分明,宛如一柄淬了火的利剑,一看便知是习过武的。其上还遍布着新旧交织的疤痕,瞧上去时日长短、没入深浅各不相同。

叶蓁蓁只瞧这一眼,便觉面颊发烫。可眼下不是瞧他身子的时候,这便扶他转过身,在床上趴下来,后背皮开肉绽,赫然可见一道道伤痕,粗略一看,便知伤口不浅,适才行刑之人下手极重。

叶蓁蓁不禁淌下泪来,“妾身无碍,已说过不再追究,督主为何涉嫌?!”她急了,却在掩饰哽咽。

“本督去找宝华,并非全然为你。无论如何,眼下旁人眼中,你我已是夫妻,她对你下手,便是全然不将我霍承煜放在眼里,这是将本督颜面踩在脚下,若就这般算了,我监察院威严何在?!”他声音冷硬,一字一句道。

“宝华公主背后是太后,你就算斗得过她,太后呢?她是圣上生母,对宝华视如己出,圣上念及太后,定然……”她在宫里生活这些年,自然知晓太后对宝华万般纵容,已然猜到此事定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若这般,便是她亦不会甘心。

“但至少,得让她知晓监察院是什么地方,”霍承煜道,嘴角扯出一抹自负,“今日这一闹,便是圣上不重惩于她,她今后亦不会随意对你、对监察院之人出手了。”

叶蓁蓁垂下头,不想叫他发觉自己眸中含泪,便先以纱布擦干他背上血迹,又蘸了伤药,涂抹在他一道道伤痕处。

“嘶……”霍承煜抓紧身下被单,却仍未开口呼痛。

叶蓁蓁瞧见他背上亦是新伤交叠着旧疤,“督主身上,怎有如此多的旧伤?”她关切问道。

“有些是从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有些是……是做了内侍后留下的……从前不比如今……”他若无其事道,“无碍。”

霍提督或许是嘴硬,是为了监察院的颜面,也是为了蓁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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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夫人今日后悔了吗
连载中林晚居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