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聿——”
路泽年低吼着破门而入,看到眼前的一幕,瞳孔骤缩。
垃圾桶撞翻在地,纸团滚了一地。
方才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此时像条搁浅的鱼一样侧卧在地上,苍白手指正痉挛着伸向抽屉去够药瓶。
果然!
猫毛引发的急性哮喘发作,不及时处理会致人窒息死亡!
“你给我待着别动!”
路泽年飞身上前,挨个翻找抽屉,目标明确。
虽然对迟助理一向不咸不淡,此时却分明是对处理方法熟谙于心的样子。
“右、右边……第二个。”迟聿吃力地提醒他。
他打开抽屉,立刻找到迟聿常用的气雾剂。
上手一摇,居然是空的!
不信邪地喷了两下,真的是空的!
路泽年丢下空药瓶,掐着迟聿下巴怒吼:“你他妈光记得催我看病,不记得给自己备药?!”
他将人一把抱起,破门而出。
“路总?!”小王跟过来查看情况,结果被迟聿的状况吓了一跳,“迟助理!迟助理这是怎么了?!”
“哮喘看不出来?给我把这些……”路泽年往地上一指,看到满地乱滚的奶猫团子,心头一软,嗓门低了一个度,“……把猫统统关会议室去!谁允许你们在办公室养猫的?!”
“啊这……怎么会这样?!”小王站在猫群里,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整层办公室的人翘首看过来,只瞧见路总抱着迟助理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电梯,纷纷以为自己加班加出了幻觉。
好在为了方便路总上下,本层有个常驻专梯。
电梯门一开,他就抱着迟聿冲进去。
也顾不上地毯脏不脏的,路泽年直接让迟聿用前倾的姿势坐在地上,手臂从两胁穿过,轻轻托在他胸前,好方便他透气。
“你撑住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老吴正端着保温杯正在大堂跟保安唠嗑,就见路泽年一阵风似的从电梯出来,冲他吼道:“开车!去医院!”
老吴吓了一跳,跟在路泽年屁股后面,小跑着奔向停车场。
“迟助理这是怎么了?!”
他才来路家五年,完全没见过这种情形。当然,他也从没见过路泽年这么紧张迟聿。
“问你妈!开你的车!”
两人一起把迟聿扶上后座。车一个起步像是要飞起。
“都什么时候了,还等个屁的红灯?!”路泽年冲老吴急声吼道。
要不是得有人扶着迟聿,他恨不能自己来开。
他仍旧让迟聿保持前倾的姿势,从背后轻轻托住对方轻飘飘的上半身。
掌下能清晰感觉到迟聿胸口剧烈的起伏和滞涩的震动,像是生锈的风箱一样。
迟聿的眼镜早就掉在了电梯门口,被路泽年一脚踢碎。此时柔软的黑发垂落下来,将布满血丝的眼睛半遮。
路泽年说不出话来,手心布满手汗。
他把迟聿揽在怀里,感到这具脆弱的生命正在自己手掌心急遽消耗,每一寸呼吸都牵系着他的心跳。
“路……”
迟聿发出破碎的字节,忽然仰头靠在他肩膀上,后背紧贴在路泽年胸膛上,喉结处的皮肤紧绷着。
他想说点什么,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拼命用失焦的双眼看向近在眼前的路泽年。
“迟聿?”
路泽年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讲过话。
迟聿想抬手去抓路泽年的手,又无力地垂落。
路泽年胸口猛地一沉,一把将他脱力的手攥在手心,手臂收紧,又不敢用力。
“马上就到了,医院马上就到……你再撑一会儿!”
“路……我……”迟聿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呼吸不住颤抖。
“你给我闭嘴!”
路泽年手指又紧了紧,恨不能捂住迟聿的嘴。可最终他只是拖着迟聿的脸颊,把他整颗脑袋紧紧按在自己颈窝里。
“不要说话,迟聿……不要说话……”
车里只有路泽年连绵不绝的低语声,像是自欺欺人的咒语。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怕从那张嘴里吐出来一句遗言?
“不要,不要,不要……”
他紧紧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迟聿颈间的气味。哀求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变了调,染上一丝哭腔。
“不要……迟聿……”
不要死在我面前。
迈巴赫打着弯在急诊部门口猛地刹住——
很快,那张苍白昏迷的脸被人戴上氧气罩。
路泽年跟在平车旁边一路直奔急诊室,脑子里嗡嗡地响,朦胧间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先生?!先生!请把手松开!”
他猛地回神,发觉自己还紧攥着迟聿的手,这才松开。
砰地一声!急诊室大门在他面前关上。
肾上腺素褪去,战栗感主宰了他的四肢。
颤着手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把迟聿送进急诊只花了十几分钟,竟然像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猛地转身,险些撞上身后忧心忡忡的老吴,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
“老吴,打给小王,问她那些猫是怎么一回事。”路泽年对着玻璃反光理了理西装,仿佛刚才的失态并不存在过。
路柏耀以出公差为名,带着自己新提拔的下属去私人小岛度假。
得知迟聿因为猫毛过敏进了急诊,他先是幸灾乐祸,让身边的侍应生开了一瓶香槟。
短暂庆祝之后,他托着下巴回忆了好一会儿。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年姓迟那小子刚到大哥家,我那大侄子心爱的狗就被送走了。”
部门新晋红人小赵躺在旁边的沙滩椅上刷手机:“听说他昏倒在公司,路总亲自送他去医院。”
“真的假的?”路柏耀狐疑道,“你们路总能有那么好心?全公司没人比他更讨厌姓迟的,编瞎话也得照着谱儿编啊!你是不知道这两人当年怎么结下的梁子!和解?不能够的!”
“骗你干什么,有人拍下来了,你看。”小赵把手机递给他。
路柏耀年纪不小,眼睛开始老花了,屏幕拉远了才看清视频里的人。
“我了个乖乖……还真是路泽年那小子!”
视频里,路泽年猛拍电梯开门键,焦急的模样不像有假。
“这小子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路柏耀满脸狐疑琢磨了一会儿,心想回头让大师看看,若是路泽年真的中邪了,这不得在背后添一把添点柴火!
随后他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揽着新欢小赵在海景房的小露台快活吹海风。
路柏耀这些年前前后后,在公司提拔了二十来个年轻漂亮的。
反正路董老眼昏花,但凡性别为女,就算长得不那么出挑,只要愿意使点心思,就能平步青云。连带着三亲六故也跟着沾光,一家子塞进总部。
总部专门成立了一个房地产风险评估部,简直是路柏耀的后宫。里面的员工甭管男的女的,沾亲的不沾亲的,天天耀武扬威,不干正事儿,把公司搅得腥风血雨。
路泽年人在医院,等急救的空档就开始着手收拾这个毒瘤。
“呵,不错。这不方便我一网打尽么?这么贴心的堂叔上哪找去。”
路泽年调出人员名单和背后关系图表,直接甩给了人事——迟聿准备的东西,他根本无须过目。
这名单迟聿每个月持续更新,不就是为了这时候派上用场!
人事立即打来电话,支支吾吾道:“路总,您这名单……这要是全裁了,房评部可就不存在了……”
“有存在的必要吗?”
“啊这,那以后谁做风险评估……”
“之前的风险评估都谁做的?”
“房评部,呃……”人事总监话语一滞,小声续了下半句,“——请的外包。”
路泽年冷笑一声,反问他:“那么,企划为什么不直接找外包呢?”
“……”
把这帮酒囊饭袋裁掉,相当于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为公司财务开源节流了。
“路柏耀要是来找你要说法,就把我桌上的硬盘给他看,让他好好掂量掂量。”
“啊?您的硬盘?”
路泽年的硬盘,除了迟聿谁敢碰?
人事总监感觉自己听到什么要命的信息,头皮发麻,抓耳挠腮,恨不能当场让路泽年撤回。
路泽年继续道:“周一早上我到公司的时候,不想看到房评部的灯还亮着!”
说完,他挂断电话。
迟聿一出急诊室,就被送进住院部VIP单间。
房间里开着空气循环系统,控温控湿。床头还有护士新插的鲜花,旁边放着迟聿的过敏源报告。
路泽年没去看,因为他早就对那些熟谙于心。
十五岁那年,路西法被送走,路父一句话没有,只是把迟聿的病例给他看,权作解释。
他端着病例翻来覆去,一宿也没想明白,这样一个瘦不伶仃来路不明的小孩,哪里比得过自己的路西法?
金毛犬路西法是他十岁时主动要来的生日礼物,陪了他整整五年。
路楷正说:“当年如果不是他母亲给你妈捐骨髓,就不会有你。你应该感恩。”
是谁救了亡妻的命,又是谁夺走亡妻的命,他心里分得很清。
路泽年想也不想地反驳他:“那应该感恩他母亲,和他有什么相干?”
路楷正没回答,用看怪胎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问“这样冷血的话真的是出自我儿子口中吗”。
父亲的眼神让路泽年惴惴不安了半个月。他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是个冷血的怪物。
但怪物又怎么会有感情?会渴望父亲的关注?
我是个怪物吗,迟聿?
路泽年站在床边,忍不住伸手拂了下迟聿耳旁的发丝。
这小子还是那么弱不经风的样子,脸色比纸还白,鼻子底下缠着氧气管,像是什么寄生生物。
造物者总以偶然书写绝笔。破碎的阳光从对面大楼折射过来,将将洒在他眼尾和睫毛上。这一刻的迟聿漂亮极了,漂亮到路泽年可以短暂地遗忘一切憎恶和厌烦,用纯粹的眼光去欣赏这件艺术品。
迟聿警觉性极高,即便是在睡梦里,也会被一点风吹草动惊扰。眼球在苍白的眼皮底下滚动了几下,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
路泽年不尴不尬地收回手,目光四散游走。
“路泽年?”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路泽年不用工作的吗?难道他一下午就这么耗在医院,守到他清醒过来?
路泽年抄起手,眼神冷酷地转向空白墙壁。
“迟助理,我的时间很贵,弯腰捡个钱都算亏损了。你要不要算算看,这半天我损失多少?”
“……”
迟聿不说话,双眼半睁着,只是那么虚弱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死一样的沉寂逐渐让路泽年感到浑身发毛,坐立难安。
这种时候应该找个理由扣他一万块钱奖金?
还是应该转身离开?
路泽年最终清了清嗓子,随意问道:“你在车上的时候,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病床上的人眼睫扇动,低声道:
“对不起,路泽年……”
抱歉抱歉宝宝们,我太扑啦,暂时入v困难,所以改随榜更[裂开]。
如果可以顺v,就一次性更完[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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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