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新找了一夜,都没找到爹爹。
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婚礼。
风杳不愧是仙都最有权势的仙子,众仙纷纷前来祝贺,婚礼很是奢华,大殿布置也尽显奇思妙想。
遥知新看着那刺眼的红色,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大殿。
“让我进去。”遥知新道。
小仙官道:“知新仙子,你别为难我们,风杳宫主特意嘱咐我们不让你进去。”
遥知新也不想为难这些小仙官,正想法子怎么才能进殿。
此时却见云影殊朝大殿走来,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径直往殿内走去。
遥知新走上前,拦住云影殊,道:“影殊,你不会要进去观礼吧,我都不去,你去干嘛?”
云影殊道:“为什么你不去我就不能去了?仙都好久不办喜事了,我进去看一眼不可以吗?”
遥知新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泪竟也笑了出来,哭道:“云影殊!!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啊,你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
见影殊不说话,她上前拽住云影殊的衣服,道:“你说话呀,你回答我,你不要让我觉得这么多年的相处都是假的!!”
“那天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云影殊冷冷道,而后用力一甩了进了大殿。
遥知新从高台滚了下去,懵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她颤巍巍站起,又走上高台,隔着好几道门,看到爹爹身披喜服,携着风杳往大殿方向走去。
遥知新喊道:“爹爹!爹爹!你让风杳罚我吧,我宁愿被罚,也不愿意看着你娶风杳,爹爹,你如果娶了风杳,那我娘亲算什么?!!算什么?!”
遥知新喊着喊着,眼泪也被喊了出来。
小仙官道:“仙子还是省省力气吧,里面的人听不到。”
遥知新想要硬闯,却被看守的仙官拖走。
小仙官们见炼眉来了,纷纷退避。
炼眉道:“我就知道你今日会来。”她抓住遥知新的手腕,将自身灵力在遥知新体内游走了一番,果真不出她所料,遥知新破身了,这鬼王白俭果真没让她失望。
炼眉得意地笑了,在遥知新耳边低语道:“怎么样?鬼王床上功夫还不错吧?你不用谢我。”
遥知新拍开炼眉的手,漠然道:“看你体会如此深刻,想必,他早已是你的入幕之宾了吧。”
炼眉气极,朝遥知新后背踢了一脚。
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踢的移位了。
炼眉道:“若不是风杳宫主有令不让动你,我现在就废了你!”她看了看周围的小仙官,道:“还愣着干嘛?扰了风杳仙子的婚礼,你们担待得起嘛?!打啊!”
见炼眉发怒,小仙官自知人微言轻,吃罪不起,纷纷拿起仙杖打在遥知新身上,一下、两下...
遥知新在地上蜷缩着,上次被爹爹打过一顿,再挨这一顿,好像没那么疼了,哈哈,她嘴里呢喃道:“爹爹,爹爹,你不能娶风杳。”
她多希望爹爹能回头看看她。
炼眉道:“你们几个把她看好了,若放她进去,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说完便进了内殿。
小仙官看着遥知新悲惨的模样,道:“仙子,你何必钻牛角尖呢?你爹爹娶谁,风杳仙子要嫁谁,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这又是何必呢。”
遥知新擦了擦嘴角的血,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道:“小仙官,我问你,你觉得有从一而终的爱吗?”
小仙官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最起码我是没见过。如果有,你爹爹为何有了你娘亲,还要娶风杳仙子呢。”
遥知新觉得好讽刺,她躺在地上,像一个漏掉的瓷器,流着泪,渗着血,哈哈大笑。
小仙官不解道:“你笑什么?你没事吧?”
云影殊和她,一个是仙都最器重的弟子,前途一片光明,一个是籍籍无名,逍遥于定舟的小散仙,从一开始她们便天差地别,以至于她每走一步,每每向影殊靠近一步,都会让对方以为她是别有居心,动机不纯。
而她还傻傻的不自知!以为自己的出现会带给对方温暖,带给对方快乐,殊不知,人家早就厌了倦了,唯恐避之不及。
好累呀。
遥知新抱着肚子,也不知是被打痛的,还是笑痛的,她道:“小仙官,谢谢你啊。我都这样了,你还关心我。”
她,忽然想到一个阻止婚礼的好办法,一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大殿。
仙都有一规定,那便是诛仙剑阵有异,除了仙尊,诸位仙家都要前去护阵。
遥知新拖着一副残躯来到幽咽谷。
她又来到这个地方了。
她看着谷中央的诛仙剑阵。
想当初,风杳为了立威,便有了布诛仙剑阵的想法,是她找莫姨求得数万块玉石,后又是她助风杳将那些玉石炼化成剑,随后由云影殊负责布阵,而这数万把玉剑便隐匿于这阵法之中。
起初,诛仙剑阵阵诀只有云影殊一人知道,她软磨硬泡好久,影殊才松口,将启阵之法告诉了她。
往事不可追。
遥知新走进阵法之中,道:“爹爹,下辈子,你不要当我爹爹了,我也不想再当你女儿了。”
遥知新捏诀,一时之间,谷内万剑齐鸣,响彻云天。
果真如她预料的那般,都来了。
她远远望去,看见爹爹来了。
爹爹来了就好,让爹爹亲眼目睹她的死,这便她让爹爹后悔的法子。
如果说失去娘亲不能够让爹爹痛苦的话,那再加一个她,爹爹应该会痛苦吧?应该会后悔吧?应该会的吧?
炼眉不悦道:“这大喜的日子,遥知新来幽咽谷做什么?”
“风杳,这是你徒弟吧,她可真敢啊。”
一时间,指责声不绝于耳。
风杳突然厉声道:“影殊,阵诀不是只有你一人知晓吗?遥知新怎么会知道?!”见没人应她,她转眼一看,云影殊早就不在她身旁,而是跑进了幽咽谷。
谷内,停滞在半空的数万只玉剑,犹如灿烂的烟花升起又落下。
玉剑朝遥知新坠落,离她越来越近...
遥知新心道,云影殊的‘礼物’果真漂亮,灿若烟花。
云影殊道:“不要啊!知新!!!”她闯进阵中,却被震了出去。
念棤撕心裂肺地喊道:“新儿!!!”
遥知新感觉好疼啊,疼得快要断气了。
她好想再见径幽一面,只可惜径幽被她骗去了极北之地。
“知新!!!!”
是径幽的声音,径幽来了。此时玉剑已穿透她的身体,鲜血涌出,似是把全身的血都流了出来,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儿。
除了曲径幽的声音,周围鸦雀无声,围观的仙家似是在观一场仪式。
曲径幽从极北之地回家后却不见知新,便赶来仙都寻找,一路上又听仙侍们说有人动了诛仙剑阵,她顿感不妙,急忙去了幽咽谷,却还是晚了,她不明白知新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忽然她想起那日知新说过的话,难道知新是因为自己的无礼,所以....想到这里,她痛得无法呼吸。
只见无数墨珠朝玉剑袭去,又瞬间被剑尖震碎。
径幽来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径幽,万剑穿身过,鲜血几乎耗尽,遥知新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就是眼皮有些沉,好想睡,没想到在睡之前,她最想见到的居然不是爹爹,而是径幽。
难道她真的如径幽所说,情动而不自知吗?
曲径幽站在血泊之中,探了探知新的鼻息,眼泪像决堤之水落在知新的脸上,哽咽道:“知新,知新,求你不要死!求你,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
云影殊整个人僵在半空,她摸了摸了知新的脉搏。
曲径幽一个劲掌推开云影殊,道:“你滚开!滚开!”
骄傲如云影殊,在听到曲径幽的言辞,她还是留了下来,她知道,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
温热的血不断从遥知新嘴里溢出,溅在曲径幽身上。
遥知新气若游丝道:“回...家。”她不想死在冰冷的幽咽谷中,她想死在桃花烂漫的地方。
曲径幽道:“好。”她抱着血淋淋的知新,朝谷外走去。
那一刻,铃铛从遥知新腰间滑落,碎落一地。
云影殊捡起铃铛,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她跌跌撞撞地出了谷。
冷露道:“殊儿。”
云影殊道:“哥,我终究..没能抓住她。”话落,晕倒在哥哥怀里。
幽咽谷的看客千人千面,见此结果,也是哀叹着陆陆续续离开。
谷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似是什么也没发生。
念棤道:“原来,这就是你让为父后悔的法子。”失去妻子,又失去了女儿,这一刻,青丝变白发,凛冽的寒风吹拂着,瞬息间,他好像苍老了许多。
风杳痴痴地望着念棤离去的背影,自从她第一次看见念棤,她就知道,她逃不过了。每当她独处时便会遐想,如果她是念错的妻子多好,这个梦她做了无数次,每每都不想醒来,就这样,日思夜想,情根深种。
遥知新死了,风杳心下了然,婚礼不可能再继续了。她从未想过要遥知新的命,比起炼眉,她更喜欢遥知新。平时看遥知新整日笑嘻嘻,不拘小节,没想到如今竟来这么一招,风杳道:“知新,你连死都在算计我!”这次是她输了。
炼眉道:“宫主,来日方长,婚礼可以改日再举行。”
风杳依旧舍不得脱下喜服,道:“不,那一日不会来了。”
炼眉暗暗道:“遥知新!最终还是我赢了。”
定舟桃林,暮色斜阳,落花纷飞,似是在给遥知新送行。
遥知新倚在曲径幽怀里。
曲径幽柔声道:“知新,到家了。你看这里多美呀。”。
血尽灯枯,此时遥知新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血可以继续流了。
曲径幽道:“知新,你在这里歇会,我去找郁涧仙子。”
遥知新道:“没用了,我不想再连累郁涧仙子了。”她虚弱地倚在径幽怀里,摸了摸径幽眉眼,努力扯出一丝微笑,道:“听说...你们做仙灵的,喜欢一个人,便生生世世都喜欢,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了,是吗?”
曲径幽边流泪,边点头。
遥知新淌着泪,道:“真..好。”径幽哭了,不像小时候似的只‘打雷不下雨’,这次恰恰相反,只‘下雨不打雷’。
曲径幽哽咽道:“知新,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宁愿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遥知新摇头。
曲径幽道:“知新,我不会再逼你了,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就消失得远远的,又或者...你若可怜我的话,我可以毁掉这副肉身,做一只墨灵,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行,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曲径幽想起什么,拿出一根红绳,道:“知新,你看,一线牵我带回来了,你能不能不要死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遥知新将红丝带放在掌心,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她道:“你如果没遇见我多好,我死后,你依然是那个快乐的墨灵。”
遥知新牵起曲径幽的手,将那挂有齿痕的手指放在唇边。
她那残碎的魂魄,飘然远去,至于去往何处,她想,如果可以的话,让她飘向有娘亲的地方吧。
那一线牵随着遥知新的仙逝也变成了死物,骤然失色。
万物寂静,终是曲终人散。
曲径幽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慢慢消散,却无能为力。她恨仙都,恨那个让知新殒命的地方。
此地还残留着知新的气息,她久久不愿离去。
曲径幽浑身血脉像是要破体出一般,涨得她难受,直到有东西破体而出,她才舒服些,那东西落在她手中,竟是一支笔簪。
曲径幽将笔簪握在手中,她知道此物便是她的心,她生心了,她生心了。
身陨道消,则心生之,身陨道消,则心生之....这句话徘徊在曲径幽脑海里,如今她才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原来身陨道消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心爱之人!!!!
她生心了,她有心了,她可以取心头血了,可是她爱的人却不在了,取心头血又为谁呢?又为谁呢?眼泪滑过脸颊,滴落笔上,好痛,好痛......
绞心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原来失去挚爱是这种感觉。
桃花已残,思人已逝,终是落花沁墨,墨染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