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何盛将监控投在石壁上，反复观看着。
俞守不知从哪个倒霉蛋那儿顺了一包压缩饼干，趴在一边不断嘎吱嘎吱地为他添加背景音效。
洞壁上萨尔达接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人，脸遮得很严，一直避着监控。
何盛侧头问：“看出什么没有？”
俞守指了指：“那个凯里在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后来来了人，背对镜头看不清，但是凯里是肯定看见了，所以——”
何盛微眯着眼，点头：“他或许听到，或看到了什么。”
凯里下班后，走在酒吧后面的小过道上心满意足地数着客人的赏钱，就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拖进了一处监控死角。
凯里尚未惊呼，便听得对面道：“问点事情，别撒谎。”
凯里惊慌失措，狠狠抬头，看见了前两天带走那个小受的男人。
哦，还有他身后的那个小受。
凯里当机立断，说：“这位先生我真的没有骚扰他啊，我就是——”
何盛：“……行了闭嘴，没有人问这个。”
他轻声说：“你之前是不是服侍过萨尔达。”
凯里知道了对方不是来找他算账，于是便有恃无恐，一脸作死的表情，说：“先生，这里来过太多萨尔达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啊。”
何盛阴笑一声，直接调出萨尔达的照片拍在他的脸上，说：“看明白了吗。”
良筱被骤然的强光吓得一激灵，又低头看见了何盛腰间的手枪，连忙点点头。
何盛说：“那好。”
“你有没有在他身旁见过什么人或是听到过什么？”
良筱啊了一声，有些犹豫不决。
何盛叹了一口气，抽出一张500的支票冲他一挥：“想到了没？”
良筱眼睛一亮：“他好像，见过一个人。”
何盛立刻警觉了起来：“长什么模样，说了什么。”
良筱想了想，比划了一下：“大约，和你一样高吧，眼睛一黄一蓝，弯弯的，可是下半张脸带着面具，声音也好像是经过变声器的，很怪。”
“每次他们讲话时总是要我去吧台调酒倒水，我也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但是有一次……”
那时他们要的酒没有了，所以他很快便回去，走到他们的门前，恰好听到了一些对话：
“你要明白，主的目标是控制神明，而不是弑神！”
“可是，如何控制神明？又如何说服神明与我们合作？”
“这是主的事情，不是你的！”
“但你也不要忘了，你们口中的神明，在我的手里。”
“你想要威胁主？”
“我没有这样，亲爱的猎神者。”
何盛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与意料之中，望向俞守。
俞守，是他们所谓的神明？
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验品。
何盛想要掩饰，可是回过头，却看见俞守的眼中有了一丝的悲凄。
可笑吗。
那个神明，被人电击，被人用来做实验，像是刀俎上的鱼肉。
被凡人。
何盛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将支票塞给良筱，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回过头，轻声对俞守说：“没事的。”
然后？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然后他听到俞守轻声问：“我是不是要走了。”
何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可是俞守却垂下了目光，低声说：“他们的目标一定是我。”
“我是他们的猎物。”
“我再赖在你身边，会连累你的吧。”
说到这里俞守禁不住带了一丝哭腔：“我是不是必须走了。”
确实。
如果是以前的何盛，是一定会要他走的。
但那是以前。
现在，何盛不太舍得让他走掉。
他能去哪里呢。
他哪里都去不了啊。
他们谁都走不了了。
何盛无奈地想，罢了。
就疯一回吧。
反正他也早就是个疯子了。
他轻声道：“你为什么走。”
俞守怔怔地抬头，对上了他金色的双眸。
“你没有理由走。”
“我告诉你俞守，以后除非我要你走，否则你哪里都不准去，听明白了吗。”
俞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雀跃着说：“明白！”
何盛轻笑，同时却暗自默念，神明。
他的机械手臂，是在七年前的一次任务中所获的“奖品”。
局里对他说，那是一次意外。
一次怎样的意外呢，他们没有说。
只是在那次意外中，他不仅失去了一条手臂。
他的大脑海马体严重受挫，导致他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不过他的模糊印象中，在那之前，他的身旁是有一个人的。
而且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他记得那个人曾与他一起在炮火中并肩奔跑，曾与他背对背同时冲着敌人扣下扳机，曾与他在万里废墟之上相视而笑……
但他想不起来了。
他忘了他的样子。
其实有一件事谁也不知道，那就是在局里的救援人员找到他之前，他其实醒了一阵子。
当时他很疼，全身被压在废墟之下无法动弹，脖子无法转动。
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正握着什么东西，凉凉的，是一个人的手。
那人指甲很长且尖利，深深扎进了何盛的手掌里，甚至于扎成了穿透伤，鲜血黏连在两人手掌之间，但他却一直没有放开。
为什么呢，当时何盛想，他是谁呢。
他是谁呢。
他想不起来了。
但他应该就是那个曾与他并肩的人吧。
后来何盛感觉那人的手掌正在被谁向外抽离，他想握住，但没有做到。
他猛然动弹了一下，却被人踹了一脚。
他听到那人说：“还活着。”
“他不用管，会招来特情局的人。”
“走吧。”
再睁眼时，他就在医院里了。
而废墟的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据他们说，都没有第二个人。
他后来想，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神明吧。
只是他丢了。
他找不到了。
后来有人说，在很久前，他在远处看见了一位坐在废墟上的长着双翅的白衣人，接过来了一位半跪着的黑衣人递来的玫瑰花。
其实那人不知道，他目睹了一个奇迹。
那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
神明接受了一份来自凡人的庇佑。
于是从此，他有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