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微倚着门，静听院中两人的谈话。妖界的气候变化难以预测，春光也往往是短暂的。一部分地方已是春光烂漫，另一部分或许才刚刚挨过难熬的冬天。她想起虞城的四季，还有初到虞城时的生活——那时的生活同样难熬，不可谓不辛苦。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留在记忆中的还是一段清苦的时日。
如今虞城公会在人间稳定发展，它的势力终有一天会延伸到妖界。公会的宗旨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若是放在妖界，能做到的事情毕竟有限。依照当下的情况，还是“破旧立新”四字来得更为实际一些。
思绪回到眼前，易疏闲从屋里转出来，道：“祖母，接下来有何安排？”
楚之微道：“暂时没有，你且休息几天吧。”
“好。我想去一趟药堂，我会快去快回的。”
“不用急，去吧。”
易疏闲离开不久，只见景缦向她挥了挥手，晴笙则惶恐不安地跟随在她的身后。景缦端详着楚之微的神情，开口问道：“小微，在想什么事嘛？”
楚之微抿嘴一笑。“没事，只是一时出神。鹊衣又是走得最早的那个——真不肯多留一会。”
景缦往台阶上一坐，道：“晴笙，有事快问，别耽误时间。”
晴笙为难地上前一步，楚之微依然带着笑容望着他：“没关系的，你想知道什么？让你们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出任务，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了。”
晴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的思绪被强行打断，以至于他一时不确定应该从何问起。楚之微的声音听起来距他极远，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潜意识告诉他其中必有蹊跷，然而他并不知道原因，再思考也是无济于事。
“怎么了？”楚之微察觉到异样，伸手往他眉间轻轻一点。随着妖力的流动，晴笙的神志清晰了不少，眼前仿佛蒙上一层薄纱，方才纷乱的思绪自脑海中淡去。回过神来，只见景缦正视着他的双眼，道：“看来有些不好的念头在蠢蠢欲动啊。晴笙，你得多加小心，它们原本是奈何不了你的。”
“……是。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想起方才的不适感，晴笙仍是心有余悸。
“没事就好，”楚之微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你也找个地方坐下吧。你有你的疑问，我也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如果你不介意交换情报的话，现在可以提问了。”
景缦失笑道：“晴笙，我倒要看看你能问出什么问题来。好了，开始吧。”
晴笙不假思索地道：“我想知道，公会和易家所做的一切，目的不仅仅是改变妖界现状吧？”
话一出口，晴笙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楚之微笑而不语，景缦则在一旁无奈苦笑。“是我高估你了。答案不用说了，小微，轮到你问了。”
“好，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尖锐，还请做好心理准备。”楚之微收敛笑容，正色道，“请问，当年的素和晴笙之死是否另有隐情？”
晴笙扶额道：“是的。素和镜晓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我不幸知道了一部分，因此被迫害致死。但是恕我不能细讲，因为知情人都会被他处理掉……我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景缦与楚之微对视一眼，似乎心照不宣地确认了某些事情。“意料之内。晴笙，可以换个问题了。”
晴笙移开目光，小心谨慎地道：“我不问了……”
“那就到此为止吧。”楚之微道，“话说晴笙，你考虑过接下来做什么吗？”
“容我想一想，”晴笙看向景缦，“主人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就去古塔了。”
“我们顺路，现在出发吧。”景缦道，“那么小微，下次见喽。”
楚之微将两人送至门口，怅然道：“小景，我们各有要事在身，聚多离少，也不知下次何时见面了。两位请多保重吧。对了，代我向米酒问个好。”
“从前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采诗官，他听说外围有人唱着奇异的歌谣，就孤身一人前去探访。他回来述职，没多久却又回到了外围，说要去守护那里的人们。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谁知道，后来有一天采诗官被带了回来，见到了他的师父。可惜他已经不同于往日，师父也已经老了。妖界发生了许多大事，牵连了许多人。要想找出当年的真相，只凭几个人的努力远远不够。至于故事接下来怎么写，就得看你们了。”
“米酒前辈还是好忙啊，”晴笙跟在景缦身后小声问道，“主人，你要帮忙吗？”
“你猜？”景缦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他们查案一点头绪也没有，你却在角落里听故事。”
“参与和旁听的区别……”晴笙道，“我明白了。那我们现在……”
晴笙的话还未说完，低头一看，却见白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此刻正用清澈的眼神望着他。在他俯身和白鹿打招呼的时候，景缦默不作声地绕过他，向席地而坐的三人走去。
米酒抬眸道：“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易疏弘和谌徵予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景缦坐在两人中间，晴笙抱着白鹿蹲在墙角。
“既然万里冰封的时节勉强过去了，我自然要回来看看妖界的花了——其实看什么不重要，来说正事吧。”
米酒指了指一地的书页，道：“线索在这里，当事人在你旁边。总之疑问很多，我觉得事情过于凑巧了。”
“所见略同。你们查案的时候，说不定有人在暗中盯着呢。”景缦道，“彻查疑案是早晚的事，现在它被提前了。看来妖界太平的日子还是太少了啊。”
景缦说着，目光扫过地上的书页，最终停留在谌徵予的手稿上。“不出意外，这份手稿是从人间带过来的。当然，我们都不清楚它为何会出现在和妖界毫不相干的地方，你说是吧，易兰田？”
易疏弘补充道：“是的。在我刚发现它的时候，它看起来只是一本语序错乱的旧书。后来师父解除了上面的妖术，我们才得以知晓它的本来面貌。”
“有趣。于是你们去找了一位看似靠谱的‘前辈’，他没有解开你们的疑惑，而是引导你们回到妖界，于是才有了今天。”景缦道，“拂白非敌非友，行踪不定，若是遇到他，记得多留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