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柳玉冷是本朝第一位女官,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宰相。

在她之后,女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家门,或读书考试,入朝为官,亦或是与寻常男子一样来到外面的世界,追逐自己的理想,放声大笑,自由奔跑。

桃花精多愿意相信这就是柳精全部所求。

***

朝廷本就委派了崔朔协助鸿胪寺调查此事,故而桃花精借助男人的遮掩办事还算顺利,她先是顺着焦土里留存的气息确认了是妖兽所为,而后又耗费许多灵力顺藤摸瓜,一路追寻来到了北方诸城。

顺带一提,与她一道的是黄鼠狼精。

男人无所事事跟在她身后,手里拿了一条桃枝来回转悠,忽然桃枝尾端断掉一节,他眸光闪了闪,默默把桃枝背在身后。

桃花精正在与人问路,待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后就转身朝男人伸出手。

黄鼠狼精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快点给我。”懒得管他,桃花精直接上手抢过来,然后抓住断了一节的桃枝尾巴,闭上眼睛。

“听到什么了?”黄鼠狼精附在女孩耳畔,在女孩陡然睁开眼后幽幽询问。

桃花精临走前为了方便联络,特意留给崔朔一根桃枝,两人就通过这个桃枝联络。起先崔朔那个傻子不仅什么都查不到,还有事没事就要通过这根桃枝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候是说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有时候是说柳玉珍的近况,也会在非常偶尔的情况下提一嘴自己。

在桃花精非常直白地点明每一次通讯都会消耗她的灵力后,他差点自责的要以死谢罪,无奈她又好言说了一会,男人这才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动静。

这还是自那之后崔朔首次传话,显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她缓缓松开桃枝,站在原地愣神许久,直到久久未得到回应的黄鼠狼精拍了拍她的脑袋,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面色悲戚地看着男人。

黄鼠狼精瞬间胸口一紧,连忙把女孩松松搂在怀里,摸了摸她发冷的脸,柔声安慰:“别担心别慌,有我在,发生什么事了?”

桃花精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突然抱住男人的腰,将脸埋进他厚实的胸肌里,声音闷闷的:“烛歌死了。”

“烛歌?”

两人正在城门外头,周围来自天南海北的人马络绎不绝,他拥着女孩来到一边的大树后面,正好有一块巨石,便按着她与自己一同坐下。

他小心翼翼捧起女孩的脸,见到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心疼坏了,轻轻抚平她微皱起的眉头,原本因为听到这个名字而升腾气的怒意也烟消云散,“死了就死了,你要是喜欢,我再去捉只听话的妖兽送给你。”

没想到女孩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撇过脸推开男人,“他们不是猫猫狗狗,不是用来玩的。”

黄鼠狼精被她堵的一噎,他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有只小猫妖跑到女孩身边了,可那时只想着反正是只低贱的猫妖,压根不值得放在心上,觉得女孩之所以把那家伙留在身边只是由于从前没见过,图新鲜罢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猫妖突传死讯,女孩反应会那么大。

桃花精熟知男人傲慢的脾性,明白与他肯定是说不通的,这事发生的太突然,真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明明前段时间刚决定要与烛歌好好说一说喜欢的事情,可是还没找到他就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她双臂无力地撑在石头上,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苦味顺着舌根不断蔓延,让她整个嘴里都苦苦的,还有胸口也是控制不住地在发涨,她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心脏会不会炸开。

桃花精还想着等事情办完回去后,就带着郑烨与烛歌一起出去吃糖葫芦,可是、可是......

可是他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她还没给他买糖葫芦啊。

最后一面时少男委屈难过的神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无法想象自己走后烛歌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离开。是怨恨、遗憾、还是无止境的悲伤?她记得少男很喜欢黏在她的身边,尤其是在书房两人吵架后少男不仅没有与她疏远,更是一找到机会就赖在她身边不肯走。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在日常斗嘴里两个人逐渐亲密的关系,他们其实已经是朋友了,彼此都心知肚明。

桃花精无措地顺着摊在膝头的布料,长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哎,有些可惜,我不希望他死,而且——而且我还想着回去后给他买糖葫芦,我还有话和他说呢。”

黄鼠狼精看着女孩失落的侧颜,心想你也没给我买过糖葫芦呢,面上还是佯作镇定,“后悔了?”

“什么?”

女孩似是没听懂他的话般,闻言讶异地看过来。

因为他的话,女孩眼睛睁大了些许,偏过头时有几缕碎发切割了光影,使她的脸在光影明暗间显示出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甚至在他迟迟没有回话时,她又慢慢将头歪向了另一边,仰头思考一般看着天空,那双眼睛里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就在刚刚,她还那么惋惜猫妖的死去。

黄鼠狼精不自觉重复:“你后悔——”他猛地咬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马上就要转移话题,而女孩也不知是第一遍没听清还是没听懂,在他刚说出几个字时恍然大悟。

桃花精震惊,像是听到了极不可思议的话,低落的声音都扬了起来:“后悔什么?”

这话问的十分真诚,甚至是一种没有任何迷茫、仅仅是感到困惑的疑问。

她直直看过来,黄鼠狼精甚至无法与这双近乎于天真的视线对视,狼狈躲开视线,张口无声。

桃花精自问自答:“我后悔什么?我确实为以后没有机会给他买糖葫芦而感到可惜,可是在我们曾经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我对他做的任何事都是那一刻我的想做的。”

她已经反应过来刚才那话有点指责的意味,或许黄鼠狼精只是随口一提,可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崔朔说,是皇帝沉迷歌舞,太后就处死了烛歌。但怎么可能,他再怎么样也是个妖,绝不可能死于凡人手下,太后不就是柳精的傀儡吗?肯定是柳精做的。”

黄鼠狼精面露愧色,很是为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感到羞愧,勉强笑了笑,顺应着女孩的话问道:“柳精为什么杀那小猫妖?”

他分说不清楚自己究竟该作何感受,到底是为了女孩因为一个低贱妖兽的死去难过而生气,还是该为女孩难过后过分的平静而悲伤。他甚至有过一刹那宁愿女孩不要那么快从故人的死去中抽回情绪,宁愿她再为那只猫妖哀悼片刻。

这样在他死去的那一天,他尚且存留于世的灵魂不至于因为她的冷静而疯狂。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地,桃花精没有丝毫犹疑,她摇了摇头,神色认真:“柳精行事多出其不意,却不会滥杀无辜。哪怕是寻常不着调的妖精也不会主动对妖兽挑事,柳精现在忙于朝政,应该不会把精力放在一个小猫妖上。”

她抓住他的小臂,力气很大,“你能不能算出来。”

黄鼠狼精吃醋归吃醋,绝不会让女孩为难,立马掐指推演起来。

桃花精紧紧盯着男人俊美的面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情绪。便见到男人忽然脸色大变,晶莹的琥珀瞳孔骤然沉下去。

“怎么了?”她紧张询问。

黄鼠狼精不信邪,用不着女孩说就自己又算一遍,却不想无论他如何推算都算不出因果。

他脸色难看地摇摇头,很快握住女孩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言语关切:“你不必担心,此事交由我去做。不过我们也更能确定了是柳精所为,凡世间比我强的大妖只有她,也只有她遮掩因果的能力能骗过我。”

真是蹊跷。

黄鼠狼精看了眼天色,扶起女孩:“我们先进城吧。”

这座城妖气浓厚,若非妖精便是能力超群的妖兽王,黄鼠狼精用点心瞒过去不成问题,只是桃花精尚且年幼,修为不足,若是在她身上使用法术进城指不定会打草惊蛇。

因此二人决定装作寻常百姓混进去。

驻守城门的是几位身着锁子甲的女人,这里虽然偏远,但京城宰相颁布的女兵令普及的却很好,几个士兵身着锁子甲,身强体壮,一看就是训练多年的样子。

她不喜与人交往,落后半步把自己掩在黄鼠狼精身后,全凭男人和人交涉。

顺利放行,经过守城士兵时桃花精侧目多看了几眼她们身上折射出夕阳暖光的盔甲,心里留了个神。

得益于六年前在崔府住过一段时间,她由于好奇听崔朔讲了许多边关的事,对象国的军事境况也颇为了解。

这些人身上穿的锁子甲十分轻巧,行动起来轻盈迅速,且防御力很强,尤其是面对对轻薄利刃时,防御效果非常显著。这种只能在最前线冲锋陷阵的士兵身上看到的锁子甲,怎么穿在她们身上了?她记得皇宫里的守卫都只能穿略低一等的皮甲。

“咱们这是在哪来着?”桃花精想的入迷,边想边走边问身边人,却没得到回应,她下意识要寻身边的人,结果刚刚抬起头就一下子张大嘴巴愣在远处。

灯火蜿蜒成龙奔去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映照得青石路面泛起碎金般的光。沿街酒肆高悬彩绸灯笼,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夜风拂过桃花精脸侧,满街的灯火摇曳不息,照见此城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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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精又来报恩了
连载中一二一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