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县府】
不曾想时隔半月,那磨人的小娘们又来找上自己了。
“别来无恙啊,顾明府。”
“下官一切安好,谢小姐挂怀。”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的是你若不来,那便无恙。
“我也不跟你拐外抹角了。”桃香直截了当,“此前你还记得,你判那店老板的行凶动机是什么吗?”
“这……”顾明府快把那件凶杀案给忘了,本就懒政,时隔半月哪还记得这事。
桃香想他也必然记不得:“当时不是从阁楼中搜出许多金银财宝吗?说那店老板杀人越货。”
“哦对,哦对对,就是杀人越货。”顾明泰自是借坡下驴。
“那越来的货,你是如何处置的?”桃香再问。
“呃……那必然是充公。”顾明泰说道。
“既是充公……那想必此刻应该还在库中吧。”桃香随之道出此行来的目的,“还劳请明府将那充公的金银细软暂且一并拿出,送至我这。”
“这……小姐您这是……”顾明府纳闷,这妮子难道还想私吞?
“废什么话,看过后自是会还你!”桃香失去了和他周旋的耐心。
“喏。”
【漠海鬼市·薰衣楼】
何中和最近,本来就因为观相者流失的事情够烦的了,这薰衣楼的阿鸨还一有什么事就跑过来叫苦,虽说那侯爷把管理鬼市的责任交给了自己,但也不是任由这帮市井小人霍霍啊。
无奈,谁叫自己身兼管理人,只好跟着那阿鸨去一趟。
刚到薰衣楼,只见所有人都跪着,阁楼中央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脚下是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老人。
“这是……”
那年轻男子已然脱下了自己的面具,丝毫没有想守规矩的意思。
“伎魁人呢?人呢!”男子大吼道。
躺在地上的老人见何中和来了,赶忙连滚带爬到他跟前:“何爷,何爷!你这可得做主,明明是老某抢到了绣球,这厮竟突然冲进来,上来就问老某伎魁去哪了,还把老某揍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今日是那伎魁登场作舞,还玩了个抛球指名的花头,想来是这位公子哥没抢到那绣球,一时恼羞成怒,这才冲进薰衣楼闹事。
“你个臭老头算什么东西!我出一万两,今这个薰衣楼我包了,赶紧把伎魁叫出来!”那纨绔子弟喊道。
何中和自知来者不善,估摸着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公子,面对此类人,得先惺惺作态。
“这位郎君,不知如何称呼啊?”看看能不能先套出他的底细。
“田家二郎!看起来你应该是他们的头头吧,你不知道吗?”男子讥讽道。
这么一说,何中和想起来了,大傻和他说过,田家二郎是个风流人物,最喜女色,难怪会有今日这回事。
“哦,原来是二郎驾临,失敬失敬。”奉承劲这块先给他拿捏住,然后再慢慢劝,“既是看那凉州伎魁,二郎怎么还打人呢?”
“我刚进屋那伎魁便不见了,问他他也不说,只得挨了这顿拳头!”田二郎丝毫没有悔意,依旧骄横跋扈。
“哦,那伎魁如今现在何处啊?”何中和转身问这阿鸨,若是能让伎魁现身取悦一下二郎,事情说不定就能结了。
“这……这奴家也不知道啊。”阿鸨说道。
“是啊……奴家也不知道啊。”其余跪地的舞伎也纷纷言道。
“这好端端的人,还能跑了不成?”何中和反问。
“真的不知道啊,何掌柜……”阿鸨哭诉。
“我不管,今天见不到伎魁,我就砸了你们这家伎馆!”田二郎怒吼。
这下麻烦了,毕竟是刺史府的田家二郎,打骂不得,但若是纵容他此般胡闹,这薰衣楼或许真得给他拆了,诶,对了,毕竟这鬼市两大巨头,兴西侯和田刺史,兴西侯的口舌是自己这何中和,那田刺史的耳目,不就是引渡人大傻嘛。
“说起来,二郎定知那孤房引渡人吧。”何中和说道,想来数日前那伎魁特意把故督查的遗物给大傻,他们俩人也算有些联系,“那引渡人或许能得知伎魁的行踪。”
“哦,是吗?那他居然不早说!”二郎似乎更气愤了。
“那要不,您先去他那碰碰运气?”何中和不管大傻能否知道伎魁下落,总之先把这位大爷请离鬼市再说。
【瓜州县府】
“全在这儿了,小姐。”顾恩泰将那日所查收的财宝皆数给到桃香。
桃香无视了绸缎玉器和书词字画,直接看金元银锭,每一块都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就像把玩新鲜玩具的孩童一般。
顾明泰完全不知这狄大小姐又有什么花招,希望别再让自己熬夜干活就好。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桃香全部查验完毕,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见少女喜笑开颜,顾恩泰觉得今天之事应该能了解吧。
“顾明府。”不曾想桃香再度开问,“可知那漠海鬼市啊。”
顾恩泰眉头顿时一锁,恐此话别有深意:“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说知不知道吧。”
“下官……知道。”
“那你知道这鬼市由何人所建?”
“似乎……似乎是那兴西侯……”
“还有呢?”
“兴西侯建成鬼市,然后将鬼市每日经营收入交于那刺史府的官库,其它的,下官就不知了。”顾恩泰说道,“怎么,小姐对那鬼市感兴趣?”
桃香微笑,特意拉高声线显摆自己的少女心:“我自是感兴趣啊,我可喜欢逛街了呢,那鬼市之中可有什么好玩物件啊?”
这一下子的性格转变让顾恩泰有些懵,这丫头是成心打趣,还是下套子给自己,真是摸不着头脑,这要是一句说错,怕是今晚又得兜着走。
“这……下官一时还真不清楚,要不过两天下官找人去看看?”
“何必过两天啊,一会儿我亲自过去,顾明府能否借我些钱呢,刚出门走得急,忘记带钱了。”
“呃……这……”
“怎么?顾明府是觉得我不会还吗?”
“岂敢,岂敢。”
顾恩泰赶紧命人从自己的私库中,取出些碎银来。
“这些可够?”顾恩泰问道。
“要银两。”桃香冷漠地回答。
“好,好,银两,银两。”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实在是流血。这京中大官确实有不少找地方官收取贿银,可如此直接不走程序的,还是头回见。
桃香接过银两,也是细细打探了一番,再度浅笑,随后丢下一句:“谢了啊,改日便来还。”
【乌西孤房】
大傻依旧在为那雍东王寻觅讲经之地。
这讲经之地吧,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就是恰到好处的,既是人群密集之所,又要避开商铺繁市。
多数来鬼市的人,是为那逛街采购,你让人聚过来听讲经,这也太离谱了,我好好的东西不买,搁着听半天根本不懂的经文,这不是有病吗?
又是一阵十万火急的敲门声。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最近在干正事的时候,总有人上门叨扰,这次不会又是狄桃香吧,不是说了自己不能再帮她了嘛。
打开门,不曾想见到何中和这个圆脑袋。
“何掌柜?”大傻纳闷,“你怎么会来这?”
“哎哟,大傻诶,你可得帮我对付……”
“大傻!”还没让何掌柜说完,身后的公子哥便一把推开他,直接怼着大傻脸问道,“原来你认识凉州伎魁啊!”
“呃……这……”大傻一脸懵,这田景荣怎么会来这,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认识风歌,难道是在薰衣楼风歌告诉他的,不对,按风歌的性格是不会理会这种登徒子的。
“怎么回事,还请二郎慢慢说。”自己和风歌认不认识先按下不表,先得了解在薰衣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田二郎就和何中和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今晚在薰衣楼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傻,大傻是越听越皱眉,越听越难受,这分明是纨绔子弟因欲迷情,大闹伎馆,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嘛。
“这……二郎,我也不是很……”
“诶,这个这个……”大傻正欲回绝,那何中和立马打岔,“我想以引渡人先生的关系,定能帮二郎找到那伎魁的,是吧?”
“啊?”就算自己知道风歌是灵风卫,就算自己帮风歌找过巨虫,那自己就一定知道风歌的行踪吗?
只是那何掌柜偷偷靠近大傻耳根,细语道:“姑且应下,这二公子脾气有多倔你应该知道,这样下去今晚你我都不得安生。”
大傻无奈,想来这二郎的痞性,确实是想要的定要到手,哪怕是不择手段。
看来真的只能暂先妥协了。
“这伎魁怕生,今夜二郎这般一闹,伎魁更是不会露脸了。”大傻搪塞道,“但二郎别急,以二郎此般俊生英杰,小某想伎魁定会回心转意,您先回去,待小某与她商量一番,改日找一处静谧幽深之所,供二郎与她私会,如何?”
【河西大漠】
风歌一路向南,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已跨过千里。
阿芙的跑动速度是常人的六倍左右,体能也是如此,因此日行几万里根本不是事,但即便如此,离此行的目的地银沙地还是有一定距离。
但这里的砂砾,已经逐渐褪去了金黄,尤其是在那明月的照耀下,灰色已然成了主色调。
风歌这一路跑来,已遇上过三波胡匪,但已一一成了风歌箭下之鬼。有时候,风歌会想,即便解决了巨虫事件,这西境也见不得就能安宁了,这流民匪患的问题不解决,不论是唐王朝的武力征服,还是兴西侯的以商拓土,都不太可能能实现。
如今两京难安,唐军自是不能擅动,而兴西侯为了抑制匪患,收买雇佣了护商队,但这还是治根不治本。
归其原因,依旧是这西北边境还是适应不了唐王朝目前的政策,无论是耕农之政,还是经商之策。
不过,这也不是风歌这样一个区区灵风卫能考虑的事,自己做好眼前的本职工作就行。
想罢,便继续往银沙地的方向前行。
【乌西孤房】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伎魁的?”送走那田二郎,大傻质问何中和,自己从未和他人提及过关于萤光哨所的事,哪怕是田使君都未曾告知,这何中和怎会知道,难道是狄桃香说的?
“哎呀,我就随便编了个理由,不然那二郎怎会轻易离开呢?”何中和也坦白,“但是吧,你跟田刺史熟,这是他的儿子,他得管吧,你倒是跟田刺史告个状,把他儿子领回去,这事就算了了。”
“哼,还了了。使君若是真能管得好他这二儿子,他还能是现在这个德行?”大傻知道,使君就是不待见这个二郎,所以才放他去各地游山玩水。
“那……反正就是不能今晚继续让他在薰衣楼闹了,这要是把鬼市的生意折腾没了,侯爷怪罪下来,你我都讨不了好。”何中和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大傻苦笑,用指了指桌上的鬼市地图:“你看看我在干啥,我在给那雍东王找讲经之地呢,你倒好,又给我一桩有的没的的差事,这要是误了雍东王的吩咐,你我难道就讨得了好?”
“唉,都是悲惨打工人,我也没办法啊。”何中和叫苦。
大傻跟着摇头。
“诶!”何中和突然跟脑袋开了光似的,“大傻,有了,要不那雍东王的讲经之地,就定在薰衣楼如何?”
“薰衣楼?”想来这薰衣楼离鬼市主干通宵街不远,定是人来人往,而且为了不妨碍舞伎起舞,周边都没有安置过多的商铺,确实是讲经的好地方,不过……
“你让道士去舞伎馆讲经,真有你的何中和,亏你想得出来啊。”大傻嘲讽。
“哎呀,一看就是你脑子不够活络,那薰衣楼有现成的筑台,就是给专门建给客人们看的,你想想平常那伎魁站在上边仙气多足,那雍东王坐上边,不也能有那仙风道骨了嘛。”
大傻再次苦笑,这是两码事吧……
“你今天帮着薰衣楼支走了二郎,人家定是感恩戴德,肯定会帮你的,到时候,那装潢稍稍改一改,给姑娘换上道服,我跟你说,这道家味比足都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