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昨天……
仙台,喜久水庵门口,长队活像一条垂死的蛇,尾巴已经甩到旁边银行的ATM机上。
五条悟杵在蛇头,一米九的身躯,跟个插错地方的白色路标似的。这里正在销售限量毛豆生奶油喜久福——他跨越了小半个日本版图,为此而来。
糯米团子终于落入掌心,雪白滚圆,翠绿粉末像初春毒蕈,散发着诱人甜香。
“谢啦。”他捏了捏,指尖陷进云朵般的柔软里,留下一个犯罪现场凹痕,仰头,张嘴,吞噬。
甜蜜奶油滑向喉咙的瞬间——
一只湿透膨胀的麻布巨拳,在他喉咙深处轰然爆开!
空气被瞬间斩断。“无下限”在来自内部的背刺面前,成了廉价笑话。攻击来自体内,来自某个诡异链接的彼端。
五条悟眼前一黑,踉跄撞向贴满促销海报的灯柱。墨镜飞出去,在水泥地上粉身碎骨。他死死卡住自己脖子,青筋在冷白皮肤下爆凸,如扭曲的青铜浮雕。
人群尖叫声,隔着一层厚重浑浊的水幕传来,窒息感像冰冷铅块,灌满了他的肺叶和大脑……
同一时刻,鹤见川锈红色的浊流,正流进太宰治的口腔。
他选了个不错的黄昏,夕阳壮丽,水流温柔。他放松四肢,任由熟悉的冰凉拥抱自己,意识在缺氧中,渐渐模糊下沉。肺部最初的烧灼感,是每次入水的必然前奏,他早已习惯,甚至带着殉道者般的享受,甘之如饴。
但接着,灼痛没有像往常一样,带来濒死的飘然,它……炸了!
像巨锤狠狠楔进胸腔,虎爪凶残撕开肺叶,痛苦超越溺水,庞大蛮横。
太宰治在水下突然睁眼,瞳孔紧缩。挣扎是徒劳,痛苦将他钉死在河床。冰水成了助燃剂,将内部焚烧的难受催发到极致。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感知到的,是肺叶在一种绝非溺水的力量下,彻底爆裂开的幻觉。
……
高专医疗室的惨白灯光下,五条悟脖子上的紫红勒痕十分显眼,像幅抽象杰作。
“心肺正常,食道无损,喉肌无痉挛……”家入硝子合上硬质文件夹,声音清脆,“结论:查无病因。疑似罕见瞬时神经性窒息痉挛。”
烟雾拂过五条悟难得显出一丝脆弱的俊脸,“最强被一块喜久福噎死?”她短促嗤笑,“这笑话够我笑到下个世纪。”
五条悟想反驳,喉咙肌肉稍一动弹,却牵扯出火辣闷痛,只能翻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白眼,作为无声抗议。
横滨病房,太宰治的脸是溺水后的死灰色,像被暴雨打蔫的鸢尾。他正小口啜饮与谢野晶子塞过来的热茶,每一次吞咽,都牵动胸腔。
“肺水肿,程度与溺水时间严重不匹配。”与谢野抱着手臂,“更像是……瞬间被攻城锤正面轰中了胸腔。”她的目光刮过太宰治苍白的脸,“查无其他病因。结论:不明原因急性肺损伤。”她顿了顿,荒谬感让她咬牙切齿,“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跳河跳出了新高度,顺带把肺当烟花放了?”
太宰治虚弱地勾起轻佻笑容,唇瓣微启,台词尚未出厂,一阵呛咳突然攫住了他。他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炸裂的肺叶碎片都呕出来。
国木田独步站在一旁,摊开的笔记本上,一个字也没写,笔悬在半空,眼神凝重,如临深渊。
同一刹那,高专医疗室的五条悟倒吸一口冷气,胸腔深处,传来一阵极其陌生又剧烈的绞痛,像有只手,在他肺叶上拧了一把,痛得他瞬间渗出冷汗,连“无下限”,都本能地波动了一下。
“喂!”硝子按住他肩膀。
五条悟急促喘息,捂住胸口,苍蓝瞳孔里,第一次掠过真正的不解,和被冒犯的惊疑。
那剧痛来得凶猛,消失得突兀,只留下胸腔被掏空般的钝麻。
“……没事。”他哑声挤出两个字,目光沉沉投向窗外浓夜……
几天后……
“查无病因?”
夜蛾正道的手掌拍在校长室桌面,文件惊跳。
两部免提电话像对峙的野兽,一部传出硝子冷冽的汇报,一部是福泽谕吉低沉的叙述。空气紧绷如弦,两端,都系着无法理解的致命谜团。
“无法解释的同步剧痛……诅咒?范围?媒介?痛觉共享?”他每吐一词,眉头锁死一分。
“样本仅此二人,范围未知。”硝子的声音透过话筒,冷静到残酷,“媒介……排除物理接触、咒力残留、常见诅咒物,更像强制性的生命链接。”她停顿,字字如冰,“强度与致死性,他们用身体演示过。”
仿佛为了印证,新的报告踩着话音冲进来。夜蛾的助手脸色惨白,递上两张传真。
第一张,东京现场记录:“五条悟遭特级咒灵贯穿腹部。反转术式修复,无碍。”字迹潦草。
第二张,侦探社医务室:“太宰治会议室突发剧烈腹痛,昏迷。与谢野急救中。”落款国木田,笔画僵硬。
时间戳,分秒不差。
夜蛾盯着报告,厚实的肩膀塌陷下去。他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另一个男声——被迫卷入这场离奇公关的森鸥外。背景音里,小女孩索要裙子的甜美撒娇,与凝重氛围格格不入。
“情况已知。真是……令人困扰的缘分啊。”森鸥外声音圆滑,“贵方五条君与我方太宰君……既然痛觉共享已成事实,为双方医疗资源计……”他刻意停顿,欣赏对方的怒火升腾,“鄙人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如让两位当事人……结为连理如何?”
夜蛾指关节捏得咯咯响。这家伙从前是港口mafia老大,虽然跳槽去了侦探社,但言谈举止,好像依旧是一派□□风格。
森鸥外恍若未闻,语气愈发温和,字字如刀:“至少,将来频繁的医疗账单,可以名正言顺地AA制了。您说呢,夜蛾校长?分摊痛苦,可以从分摊账单开始嘛。”
夜蛾额角青筋暴跳,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带着被荒谬现实碾过的沙哑:“……建立专线,24小时紧急联络……在下一个账单寄来之前!”
……
“紧急联络专线测试,咒术高专,收到请回复。”
机械女声在侦探社新辟的“联络监控室”里回荡。国木田独步戴着崭新耳机,镜片反射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据流。“武装侦探社,信号清晰,数据同步中。”他手指飞敲键盘,调出太宰病房的生命体征,另一块屏幕,强制链接高专五条悟的加密生理数据。两条生命曲线并排延伸,任何细微波动,都让国木田的手指停顿零点几秒。
他目光扫过屏幕,五条悟的曲线平稳,太宰治的则在微弱起伏,显示主人还在昏迷中。
国木田感觉相当荒谬——他正隔着几百公里,监控着两个麻烦精的生命,只因他们被“绑”在了一起。
这世界,果然疯得很有创意,也很有病。
高专地下监控室,伏黑惠面无表情。
屏幕一边,是五条悟的豪华监护室——那家伙正把咒骸捏成捏成各种……不可描述的抽象派艺术品,对着摄像头做挑衅鬼脸;另一边是太宰病房,苍白寂静,只有仪器滴答,规律得如同催眠。
伏黑惠确认曲线正常,对着麦克风,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缺乏温度:“数据确认,高专这边……观察对象暂时安分,没作死。”
横滨病房灯光昏暗。太宰治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他眨了眨眼,目光茫然地落在天花板上。
“醒了?”与谢野冷硬的声音响起,她检查输液管的动作利落,近乎粗暴,“感觉如何?”
太宰治没回答,他侧过头,望向窗外横滨迷离的夜色。霓虹灯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彩色光斑,如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抬起没插针的手,指尖轻拂隐隐作痛的脖颈——那里曾被无形绳索勒紧,带来濒死窒息。一种奇异的链接感,像看不见的丝线,穿透遥远距离,牢牢系在某个未知的、强大的、同样麻烦的存在身上。
他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对深渊发出的邀请函:“啊……真是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高专监护室里,五条悟盘腿坐在大床上,面前摊开了一堆新买的喜久福。
他捏起一枚,感受那熟悉的柔软,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以近乎虔诚的慢动作,小心翼翼咬下一小口。
温软的糯米和甜腻的馅料在口中化开……没有窒息,没有无形巨拳……
只有劫后余生的甜美。
他嚼着,咽下。喉结滚动,安然无恙。
五条悟猛地仰头,爆发出夸张大笑:“哈哈哈!老子活过来了!”他三口两口吞掉剩下的喜久福,满足地眯起眼眸,像一只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
然而笑意深处,有一丝探究沉淀眼底。他舔掉指尖的翠绿粉末,舌尖尝到甜,也尝到那链接留下的铁锈余味。
“喂,硝子,”他忽然扬声,对着墙壁上的通讯器,玩味盖过了轻快,“那个跟我‘心有灵犀’的自杀狂魔……太宰治,”他顿了顿,墨镜后的蓝眼睛危险地弯起,如猛禽锁定新奇猎物,
“真想……快点见见他啊。”
他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件新到货的危险咒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