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发突然,小满直接摆了,站门外喊的都是“大人们”,可惜京兆尹没听出来。
京兆尹最怕的就是被同僚抓小辫子,他急死了,急得在陆知白卧房里团团转。
然后不等陆知白开口,双眼就自动扫描到陆知白那张大床,紧接着就如江鱼入海一般,非常丝滑的一个纵身就钻进去了,动作利索的简直都不像个文官。
“大人,大人得罪了,下官这也是……”
钻进去就没动静了,因为见到皇帝和宣威将军都转过头来看他,吓得差点一口气噎过去。
陆知白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京兆尹看着倒像有话说,满脸都写着“你们三位是什么关系呀,我咋瞅着不太正常捏?”
可京兆尹最终也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说时迟那时快,皇帝只稍微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宣威将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把捂住京兆尹的嘴,把京兆尹也拖进被窝里。
礼部侍郎詹行舟很快进门,大摇大摆的,和方才的京兆尹跟宣威将军一样,压根就没等陆知白点头,同样是对陆知白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陆知白此刻还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出了,只把帐子攥紧紧的。
另一边,按说陆知白身兼数职,也是礼部尚书,礼部侍郎该对他挺恭敬。
可这礼部侍郎自打进屋来,想是觉着陆知白大势已去,备受皇帝冷落,就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只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不等陆知白出声儿,就自己先找地方坐下了,狼人自爆都没他那么快的,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铁奸细。
京兆尹心眼多,事已至此,他被宣威将军捂得脸疼,很快就琢磨过味来,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红,满脸惊恐地看向楚昭。
楚昭也不理他,看着已经死了有一会了,非常的安详。
在场五个人里,最有活力的还当属礼部侍郎,这老头最近掰着手指算日子,故意拖了两天才来探望,为的就是让陆知白也尝尝门庭冷落的滋味。
遥想当年,礼部侍郎本来是有机会升尚书的,结果就差那么一点,临了却被年纪轻轻的陆知白给顶了。
礼部侍郎对此很记恨,他现在年纪大了,官做到头了,想再升也很难,尤其他这几年被陆知白管着,平时活儿没少干,钱却没能贪多少——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气愤。
这狗娘养的姓陆的,自己要当清流,那就自己当去呗,非得这么严于律人干什么?想当初先帝还在那会,他们这些京官不都这么过来的?
不过现在好了,陆知白终于失宠了,礼部侍郎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是得着了机会,可以趁机把人踩下去。
越想越得意,礼部侍郎没忍住翘嘴角,潇洒地甩袖。
“太傅,别来无恙啊,下官见到您如今这样,心里真好痛快。”礼部侍郎笑道。
闻言,鉴于礼部侍郎暴露的太明显,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陆知白没敢立刻接话,而是回头看皇帝。
四目相对,楚昭对陆知白摇了摇头,陆知白当下了然,装着重重咳嗽了一阵。
陆知白不着痕迹地往床边挪了点,虚弱道:“咳咳,詹、詹行舟,你我一向不睦,你今日是来看本官笑话的?你以为本官受了陛下训斥,就会一蹶不振么?”
礼部侍郎也不藏着掖着,听罢只用很不客气的语气客气道:“瞧太傅您说的,下官哪敢呢?下官只是看您从前总众星捧月的,如今一朝失了圣心,沦落到这下场,实在叫人唏嘘。”
陆知白躲在帐子里没开口,在心里悄悄为礼部侍郎默了个哀。
可怜的老头,愿天老爷保佑你,事到如今,估计你那名字已经在阎王的生死簿上,一闪一闪的了。
偏帐子外面的礼部侍郎不知内情,也没感受到屋内气氛的紧张,依旧在下首不知死活的大放厥词。
“太傅啊,要下官说,你这辈子过的是真挺没趣儿的。”礼部侍郎说着给自己倒了水,“你说说你,费劲爬到这么高,福却没享多少,平日那么谨小慎微的,到头来落了难,谁又念你好呢。”
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抿口茶,又眯眼笑道:
“就连你平时总尽心护着那小皇帝,他念你好吗?他值吗?”
陆知白脸都麻了,只觉身后杀气四溢,冰凉凉的冻脖子。
陆知白哪知道是礼部侍郎那句“他值吗”,正巧踩着了楚昭的尾巴,他还以为楚昭是听不得有人当面诋毁自己,为了防止楚昭开杀戒,忙掩面往回打圆场:
“你——詹行舟你住口!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身为臣子,你怎可这般说圣上!”
礼部侍郎却不怕,他早已为自己找好了退路,今日来陆府,就为当面看陆知白落魄,旁的什么也不为,因此一点也不把陆知白的话当回事,只自顾自地继续骂道:
“怎么,我就是骂了他又怎样,你真以为只要你死攀住他,万事都以他为先,你这辈子就能高枕无忧吗?你可别忘了,他一个弑兄杀弟,囚禁嫡母的小畜生,能是什么好东西?想他登基这几年,手上已经沾了多少老臣的血了?你真以为只要你一心帮着他做事,唯他马首是瞻,他就能放过你吗?”
礼部侍郎像是已在朝堂上憋了太久,他多年来郁郁不得志,今日来陆府发泄不满,骂起皇帝都不带卡壳的,骂到一半还得喝口水润嗓子,压根就不给陆知白任何插话的机会,那小词儿一套一套的,一点顾忌也没有,倒豆子一样。
陆知白在帐子里听得心肝颤,唯恐楚昭被气死了,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偷偷在心里给礼部侍郎点赞。
因为从某种角度讲,人家礼部侍郎其实也没说错什么,毕竟原书中的那个楚昭,可不就这么缺德吗?
但话又说回来,赞同却不代表喜欢听。陆知白穿到大楚多年,本着在其位谋其政的原则,扪心自问,已经熟练运用儿童心理学,帮楚昭改掉不少坏毛病了。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陆知白一直都耐心教楚昭明是非,辩善恶,让楚昭现在变得除了脾气倔点,骨子里还有点散不干净的杀气之外,平时在正事上,可一次都没含糊过。
而且陆知白陪着楚昭长大这些年,也亲眼见过楚昭许多的不容易。换句话说,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养只小猫小狗,也该养出点感情来了。
总之这实在是种很复杂的情绪,但也正因为这点情绪,让陆知白如今虽然还会下意识的害怕楚昭,还会想尽办法远离京城,却听不得真有人当面说楚昭不好。
这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陆知白从来就没考虑过,就算楚昭现在和原书中那个阴鸷多疑的少年帝王相比,已经有了些变化,心智也更成熟,可那其实大多都是在他面前才有的丁点温柔。
至于对其他大臣们,他们又没见过原书中那个更加喜怒无常的楚昭,只知就算是如今这位强硬擅权的年轻天子,当年也是亲手杀了自己父兄的,是绝不好惹、该被畏惧的。
是以陆知白几乎没犹豫,一听礼部侍郎这么骂楚昭,顿时就红温了,他的护犊子之魂熊熊燃烧起来,高声制止道:“詹行舟,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礼部侍郎混不在意的打断。
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帐,礼部侍郎缓步踱到陆知白面前,垂眼道:“我怎么样?陆知白我告诉你,我已受够了,我早就已经受够了被你们这些人踩在头上,整日的吃糠咽菜,担惊受怕——我也该过点好日子了。”
“……!”
眼看就要说到正题了,陆知白骤然听到礼部侍郎跟他这么摊牌,不禁精神一震,连心中怒意都不知不觉的消去一半。
身后还是没动静,证明楚昭没有现在就抓人的意思,陆知白暗自稳住心神,舔了舔唇。
陆知白脾气去得快,一说正事就聚精会神了,他故意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惶恐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礼部侍郎也是个不聪明的,听见陆知白害怕,心里畅快,当即就开始扒自己的底裤。
“陆知白,你真是个愚忠的蠢人。”礼部侍郎得意忘形地道:“都说忠言逆耳,你说你非得上赶着触皇帝霉头做什么?你把眼光放长远点,顺势哄皇帝借兵给黑水部不好么?这样一来,不仅皇帝高兴了,就连黑水部也能记你的好,未来不会太亏待你。”
陆知白就问他:“你怎知黑水部日后会如何待我?”
礼部侍郎自觉胜券在握,并不隐瞒,话里话外都是炫耀,“那自然是因为,老夫的退路就在黑水部!”
一记自以为的重磅消息砸出来,仿佛生怕陆知白受打击不深,礼部侍郎很快又摩拳擦掌地补充道:
“……不过现如今,就算让你知道了又怎样?你去同那小皇帝讲呀,他是那样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性子,你猜他会信吗?再说你现在甚至就连他的面也见不到,你的逆耳忠言,恐怕早就成了他耳中的谗言了!”
陆知白:“……”
哦,天老爷,这礼部侍郎的头好铁啊,这……这很难评,祝他成功吧。
侍郎:你去告状呀!
小楚:……朕就在这现场收听,拒绝中间商赚差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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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照月(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