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空气里仍带着些许料峭的冷意，会议室内却因为人声鼎沸而热气腾腾。
苏眠坐在长桌的一端，西装剪裁得体，唇色淡雅，端着一杯黑咖啡。她眉眼沉静，像是在专心听客户陈述，但指节却轻轻敲击着瓷杯杯沿，显出几分不耐。
她已经连续出差三天，而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会议，是临时调来的一家外部律所要接手公司法务风控系统的整改项目。她对法律不陌生，反而太熟。
“根据贵司提供的合同草案和流程走查报告，我方认为现有系统存在至少三处漏洞。第一……”主位上，一道清朗沉稳的男声响起。
苏眠刚想低头翻文件，那声音却让她指尖一顿。
她缓缓抬头。
那人身形颀长，坐在主讲席上，一身深灰西装笔挺，衬得肩膀宽阔，五官深刻——眉眼清隽，唇线薄而凌厉。只是与她记忆中那个清秀少年不同，眼前的男人眉宇间多了几分锋芒，少了少年气，多了侵略感。
他话说得不紧不慢，指尖翻动PPT遥控器的动作流畅有力，如同多年法庭经验打磨出的节奏感。而那双眼睛——仍是她熟悉的那双，只是如今，带着不容忽视的沉稳与笃定。
他也在看她。
不像不经意，更像蓄谋已久的相逢。
“……本次负责你们公司项目的主办律师，我叫许见。”他终于停下，朝她微微一笑，“苏老师，好久不见。”
会议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年轻员工面面相觑，似乎在消化“老师”这个称呼的分量。
苏眠指节一紧，杯中咖啡荡出一圈漪涟。
“……许律师记错了人吧。”她淡声道，语气如她一贯的冷静。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一下波澜，是控制不住的。
许见挑眉，轻笑一声，没有反驳，却不再看她。
这场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草草收场。其他人或交头接耳，或暗暗揣测这段旧识。只有苏眠收拾文件的动作比平时更慢了几秒。
离开会议室时，许见快步追了上来。
“苏眠。”
“许律师，请叫我苏经理。”她头也不回地说。
“你知道我不是来找项目的。”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嗓音低哑下来，“我早就想见你，只是过去没资格，现在……”
“现在你以为你有了？”她终于转身，望向他，眼里一片冷静，“许见，我们之间，早在你高考结束的那天，就已经划清界限了。”
许见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苏眠见惯了客户、老板和下属的各类目光，但唯独这个人的注视，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他的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叫决心的东西。
“你还是喜欢用理智当盾牌。”他说。
“而你还是太年轻，喜欢把执念当深情。”她冷冷道。
许见却笑了，“我当然年轻，但不是天真。苏眠，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聪明、上进、不黏人的男人。”
“所以你把我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是，”他不讳，“现在我来了，按计划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按你能接受的方式，重新认识你、接近你。”
苏眠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比记忆里更危险了。她曾以为他会忘记那场一厢情愿的心动，可没想到——
他从未放下，甚至早有布局。
“这场见面，不是偶然，对吗？”她问。
“我查过你，实习期转正前调入总部，是你最近三个月内少有的出差。”许见说，“而我们律所，刚好是公司近期唯一新签合作的外部单位。”
他说得不疾不徐，却像一记记温柔的重锤，砸在苏眠每一个防线节点上。
“你筹谋了很久？”她终于轻声问。
“很久，”许见点头，“久到我几次在想，值不值得。可我想，如果你哪怕再回头看我一眼，那就值了。”
苏眠沉默。
那年高三，值班的夜晚，走廊里的灯很暗，他在走廊尽头捧着书偷看她，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她笑着转身，不敢回应。她知道她是实习老师，他是学生，不能逾矩。
可谁又知道，那一别，竟是多年。
她本以为，他终会忘。可他记得每一个她以为微不足道的瞬间，然后，一步步长成如今这副模样。
“苏眠，”他低声唤她，“我不再是那个只能看着你的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
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卷起她身后的一缕发丝。许见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一次，他不会再等她回头。
他会，亲手把她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