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捷出现在酒店房门外的那一刻时，井沛然便知道了后面的事情。
无论是他还是吴捷都没有想到，在他们来到景华酒店前，林默馨其实就已经不再是“林默馨”。
曾经的遭遇让林默馨毅然决然的许下了愿望，即使这个代价是自己的生命，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梦境里，井沛然站在古井边缘，看着眼前的林默馨，或者说，她的灵魂。
她的身形已经半透明，发丝间缠绕着细碎的蓝光，背后舒展着一对琉璃蝶般的虚幻翅膀，她的笑容很轻，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
“还好，”她轻声说，“有一个人知道我已经死了。”
她的指尖碰了碰井沛然的手腕，触感如风般转瞬即逝。
“这样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井沛然的眼前，回忆的画面在梦境中铺开：
成州市博物馆，祭祀鼓声回荡。
镜屋的世界里，林默馨独自站在古井前，手中捧着那只魔女赐予的琉璃蝶，蝶翼上的纹路如同血管，随着呼吸微微脉动。
“只要你将这只琉璃蝶埋入胸口，你就会彻底死亡。” 魔女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世上再不会有林默馨。”
她没有犹豫。
指尖刺入胸膛的瞬间，她没有感到疼痛，只有一种漫长的、终于结束了的释然。蝶翼融入血肉，她的脊柱凸起诡异的蓝光，关节扭曲成非人的弧度。
而她只是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消散。
她心甘情愿，将身体献给魔女。
现实世界中，没有人知道林默馨已经死了。
经纪公司以为她只是生病，李总以为她是玩腻了的玩具，粉丝们还在期待她的新电影……
只有井沛然，在梦境里见到了她最后的灵魂。
“他们不会记得真实的我。”林默馨的蝶翼逐渐破碎，化作光点，“但这样也好……至少现在的‘林默馨’，再也不会被伤害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
“别让她用我的脸做坏事啊……”
林默馨的声音消散后，井沛然的指尖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淡蓝色的痕迹，像是被蝴蝶停留过留下的磷粉。
是第一次进入Miracle酒吧时，那只琉璃蝶停驻的位置。
淡蓝色的磷粉在井沛然的掌心灼烧，皮肤下浮现出残缺的蝶翼纹路，边缘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那是林默馨最后留下的痕迹，她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井沛然，她做了什么。
他盯着那道印记，恍惚间，几缕银白的发丝垂落在他眼前。
发丝泛着冷冽的光泽，像是月光凝结成的丝线，轻轻扫过他的鼻尖。
“你早就已经知晓了她的死亡。”
那道声音很近，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呼吸间带着冰雪的气息。
井沛然猛地睁开了眼！
在这一瞬间，视线对上的，是一双近在咫尺的、妖异的眼睛，封牧野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虹膜中流转着细密的血色符文。
他的银白色长发垂落，有几缕还缠绕在井沛然的指尖。
“你！”
井沛然见状骤然起身，却在此刻被他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封牧野的声音低沉。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井沛然的脖颈，触到那片灼热的皮肤。
“蛇毒完全清理掉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井沛然回过神，抬头时，封牧野的发色已经恢复如常，那抹妖异的银白仿佛只是幻觉。
井沛然掀开身上的黑色风衣。
布料上残留着冷冽的松木香，夹杂着极淡的血腥味。
他环顾四周，房间简洁得近乎冷清，灰白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唯有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奇怪的摆件：一只被冰封在透明立方体中的蓝蝶。
“这里是……”
“酒吧楼上，我的房子。”封牧野简短地回答，转身走向窗边。
窗帘被拉开一线，成州市的霓虹灯光渗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暖交织的光影。
梦境与现实的分界线仍在井沛然脑中模糊不清。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那些碎片般的画面让他还有些头疼。
林默馨消散的灵魂、古井中无面的少女、经纪人被蓝蝶入侵的瞬间，这一切全部搅成一团混沌的迷雾。
直到一杯温水被塞进掌心。
“喝了。”封牧野的声音传来，“你的体温还是太低。”
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思绪终于渐渐清明。
“封牧野，”井沛然握紧杯子，抬眼看站在窗边的男人，“是你把我从博物馆带回来的？”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封牧野的背影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孤绝，片刻后，他才开口：
“不然呢？”
他转过身，金棕色的眸子在暗处微微发亮：
“指望管理局那群废物，你现在就该躺在解剖台上了。”
“是吴捷让你去博物馆的吗？”
“不是，让我去博物馆的，另有其人。”
封牧野的回答让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窗外，成州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此时的井沛然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雪。
现在是下雪的季节吗？井沛然眯着眼觉得那些光点忽然变得遥远，仿佛他和封牧野正被隔绝在某个独立的时空里，看着一场不该出现这个季节的雪。
“另有其人？”井沛然缓缓重复着封牧野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谁？”
封牧野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只冰封蓝蝶的立方体，指尖轻轻划过表面，冰晶折射的光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蓝影。
“一个你认识的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井沛然的呼吸一滞。
梦境中林默馨消散前的面容突然浮现在眼前：
“别让她用我的脸做坏事啊……”
“不可能。”他猛地站起身，水杯翻倒，温水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她明明已经——”
封牧野突然抬手，食指抵在自己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与此同时，床头柜上的冰封立方体内部，那只蓝蝶的翅膀，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你以为魔女为什么选中林默馨？”封牧野的声音压得极低，“魔女不可能看中普通人，那个小姑娘没想过要让你涉险，所以给我留下了信息。”
听封牧野说到这里时，井沛然不由想到了之前在Miracle酒吧中所举行的祈祷会。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林默馨留下了信息……
像是回应了他的猜测，原本一直放在床头冰封的立方体突然爆裂，碎片四溅。
那只被封存的蓝蝶在空气中化为齑粉，却在灰烬中凝出一线幽蓝的磷光，悬浮成三个字：博物馆。
封牧野静静看着飘落的冰晶：“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存在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冰冷的赞赏。
井沛然盯着那逐渐消散的字迹，忽然明白了什么：林默馨在最后时刻，做出背叛了魔女的事情。她留下了信息，饶昂封牧野知道了自己遭遇危险的事情。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的？
井沛然想到这的时候不由想起了封牧野刚刚对自己说过的话：魔女是不可能看中一个普通人的。
难不成，林默馨也是异能者？
她向魔女许愿，献上自己的生命与躯壳，却在意识被彻底吞噬的前一刻，以残存的意志留下了线索。
也许她并不知道这段信息会被谁看见。
也许她甚至不确定这微弱的信息是否会被传递成功。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就像飞蛾扑向火焰前，最后一次振翅。
“她在赌。”
封牧野抬手，一片冰晶落在他的指尖。
“赌魔女会轻视人类的意志，赌有人能够看到她所留下来的信息，赌魔女无法拿到“钥匙”。”
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井沛然抬起头来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
“封牧野，魔女现在在什么地方？”
“异端管理局的人已经将‘林默馨’带走了，他们虽然不知道在镜屋的世界中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应该能够察觉到林默馨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在知道被附身在林默馨身上的魔女被异端管理局的人所带走的时候，井沛然不由握紧了手心。
“吴捷他们，没有阻止你吗？”
井沛然指的是封牧野出现在博物馆中，并直接进入古井镜子中的事情。
那个时候，当自己被拽入镜子中的时候，吴捷等人一定已经将那口古井的四周封的死死地，而封牧野一直都是吴捷他们所重点关注的对象。
在那时出现的封牧野，是如何进入到古井中的镜子中的？
封牧野的指尖仍悬着那片冰晶，折射的冷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
他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戏谑的弧度：
“如果我告诉你，那些人看到我出现后，老实地给我让开了一条路。”
冰晶在他指间碎裂。
“你会相信吗？”